老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外人传说中有一个马夫的儿子以五张饼两条鱼救活了五千人。”
“还有吗？”丫头翻着眼问道。
老白摇摇头，不甘心地说：“我猜啊，那个传说对于海外人一定非常重要，他们认为那两条鱼就足以象征双鱼座对他们的影响。”
丫头说：“那个传说我也知道，不过主角不是马夫的儿子，而是海外人信奉的神的儿子。”
老白说：“反正都是传说，真真假假，与我们无关。这么绕个圈子，我突然想起浑天说被盖天说取代的主要原因了，你说我们生活在一颗星星上，这颗星星是什么形状的？如果是和鸡卵一样，我们在鸡卵的哪一面，朝上的一面，朝下的一面？算学上不能圆满毕竟比不得如此不可思议的怪异现象冲击大。”
丫头被问的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他。老白与她对视，毫不示弱。丫头终于将头转向一边。
两个人在沉默中缓缓前行。夜风柔和暖煦，老白心中充满了感伤。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谁能料到那样美好的夜晚会被阴谋、背叛、屠戮颠覆？而他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难以预料结局的转变，不知将来还要面对什么悲惨的事件。
丫头悄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啊？谁哭了？”老白眼睛一瞪，泫然欲滴的泪水刹那滚落，剩余的氤氲雾气顷刻散去。
丫头低声咯咯笑着不说话，老白也自觉滑稽嘿嘿笑了起来。
走到小镇大街尽头，他们刚想转身返回，突然闻到夜风送来的阵阵香气，那是腻腻的油香与淡淡的肉香杂合在一起的香味，钻入鼻孔后便直达肺腑散布全身，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老白咕哝一声咽了口唾沫，见丫头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走，我们吃夜宵去。”丫头拉着他的手向香味来源处走。
小镇外有一大片空地，是集市上用来交易牲畜的。空地的中央摆放着三张八仙桌，桌旁立着挑灯笼的竹竿，距离八仙桌两丈远的地方搭着两个炉灶，上面放着两口大锅，一口盖着盖子，一口刚刚水开，静静地沸腾着。炉火很旺，气焰嚣张，却同样安静。
这里的气氛很不正常。太静了。
“哎呀，这位公子，请这边坐。”一个弓背哈腰的白发老人热情地招呼道。老白明明是侍童打扮，他却称呼为公子，声音亲切欢快，讨好谄谀的功夫显然已颇有几分造诣。
“来两碗馄饨。一份不要芫荽。”老白也摆出公子派头吩咐道。其实，公子哥儿是绝不会半夜里跑到这种野外荒郊吃路边食的。
丫头刚要说话却被老白拦住，老白说：“那份不加芫荽的给你。我无所谓。”
原来他这样细心，丫头不禁有些感动。
“来十碗馄饨，十斤牛肉。”
“来五碗捞面，五花肉大卤。”
不知什么时候另外两张八仙桌上已坐满了人。
“好咧！”做饭的老人手脚麻利地摆放好茶壶水碗，搬出装食材的木桶，装卤酱的陶盆。现成的手擀面面团摊上案板，擀面杖来回滚动几次就成了厚薄一致的面饼，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刀响，粗细均匀的面条便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案板上。面条下锅，老人手指飞速挑动，案板上很快就堆满了包好的馄饨。劳作中的人是那样幸福，他那黝黑脸膛上松弛的皮肤和皱纹都被笑容挤成了墨*。
笃笃，笃笃，木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几里之外。但即便是寂静的夜晚，木杖击打在泥土上面的声音也绝不可能传这么远。来人一定是内力高深的一流高手。
自听到木杖声起，临近老白那张桌上的人全都高度紧张起来。老白可以听到那个青袍青年牙齿不由自主嗒嗒嗒地打架的声音，那个虬髯大汉竭力平抑恐惧的粗重呼吸声，那个身边蹲着一只大猴子的老者吸旱烟时的吧嗒吧嗒声，——方才他一直在擦拭烟枪。他们一伙四个人，只有那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人仍旧神态自如不见任何恐慌表现。较远那张桌上的人似乎要镇定的多，但老白很快就明白了，不是他们更加镇定而是他们根本没有听到木杖声。
花白头发的老婆婆一手牵着一头熊，一手拄着木杖，从夜色中缓缓出现。
她的速度之快连老白都有几分惊讶，更何况他根本没听到那头熊走路的声音。
丫头看到如此诡异的景象不由得往老白身边靠了靠。她悄声说：“木杖敲击地面的节奏与熊迈步的节奏一致，所以你只能听到木杖声。”
老白点点头。他也是刚刚想到这一点。看来那老婆婆与那头熊已经相处很久默契十足。
正在包馄饨的老人冲着老婆婆笑了笑：“哎呀，夜深露重，老人家快停下歇歇脚吧。”
丫头与老白对视一眼，这馄饨老头不简单。首先，在这个时间摆摊反常。其次，他准备的虽然是普通饭食，材料也并不复杂，但在这个地方仍显得过于丰盛。还有，见到一个老婆婆牵着一头熊，正常人都该有些惊讶，他却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这位小哥儿，可以容老乞婆坐下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老白笑着点头：“不碍事。”
丫头笑着说：“不如我们请婆婆吃饭吧。”
老婆婆坐下，那头熊立在她身后，听到丫头的话笑了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孤寡老太婆无亲无故无才无能，怎么能让潇湘苑未来的花魁请客呢？”
夜色下的空气因为这句话陡然凝重起来。丫头本来是看这么多人埋伏在这里对付一个老婆婆有些心中不平，故意向老婆婆示好，让那些人不要太嚣张，没料到老婆婆不但不领情还点破她的身份，分明是要与她为敌，很是气恼，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老白握了握丫头的手。如果丫头注意到较远那张桌子上十个人苍白的脸色和发抖的身子，一定不会认为这老婆婆需要同情和怜悯。虽然不知道老婆婆的身份，但一定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如此一来，那馄饨老人必定是这场伏杀的主持人。然而，如此拙劣的埋伏，还不如搞袭杀效果好。何况未曾交战先已胆寒，仗还怎么打？
馄饨老人盛好捞面，舀起卤酱细细地倒在面上，端到那十个人的面前。老白的肚子仿佛闻到了香气，咕噜了一声。丫头呵呵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那老婆婆自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五香蚕豆。她张开只剩上下四颗门牙的嘴嘎卟嘎卟咀嚼起来。嚼了一阵，想起什么的样子，她将手一伸，那头熊将一个包袱地给她。她打开包袱取出干饼交给那头熊，那头熊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去非常斯文地吃了起来。老白心中奇怪，盯着那头熊看了很久，直到丫头狠狠地掐了他好几下才醒过神。
馄饨做好了，馄饨老人分完馄饨专门为老婆婆倒了一碗热汤。老婆婆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一双银筷在汤里搅了搅，收起银筷，不紧不慢地喝起汤来。
老白抓着丫头的手向后跃出，他的另一只手不忘端住刚吃了一口的馄饨。馄饨实在太好吃了。
铁蒺藜、菩提子、枣核镖、金钱镖、梅花镖、匕首镖、飞蝗石，这是第一波攻击。老婆婆连动都没有动，暗器在她身前一尺凝住，落地，似乎碰到了一堵墙。
暴雨梨花针、连环弩、血滴子，第二波攻击。那头熊吼了一声，击落了血滴子。血滴子飞旋的利刃专破内家真气。暴雨梨花针尽数飞入老婆婆手中的布包，三发弩箭被木杖击落。
大火自天而降，其中暗藏着霹雳弹和烟花，撼人心神，炫人眼目，潜伏杀机。
八仙桌飞起，大火全落在上面。
滚烫滚烫的热汤四面八方浇向老婆婆和那头熊。
燃烧着的八仙桌临风呼啸，挡住热汤。
虬髯汉子大吼一声扑向那头熊。
青袍青年牙响得更厉害，旱烟老者用力吸烟，算命中年人一晃挂幌，三个人一起扑向那个老婆婆。
馄饨老人袖手旁观。老白知道他是在提防他和丫头。他慢条斯理地将馄饨吃完，将碗放到地上。
虬髯汉子用的是大力阴风掌。大力阴风掌共有四种功法。内功有引龙入海、金豹推山、排山倒海、百龙归海四层功法，讲究柔中有力，协调自然，外功有铁牛耕地、罗汉卧席、鸳鸯戏水、倒拔垂杨、独臂拂手五式，还有阴阳铁掌、力劈华山、铁指钢掌三重硬功，这虬髯汉子已经将这三种功夫掌握，在江湖上能排到四百名内。他若是将悬物击灯掌、隔物传功掌也练通，必能跻身百名之内。但那头熊竟然也懂得腾挪翻跃，且浑身犹如金石，虬髯汉子的双掌打在它的身上竟发出金石交鸣的脆响。
那青袍青年手上功夫是三十六路小擒拿手和十二式分筋错骨手，专攻老婆婆持杖的右侧，老白眯着眼看了几招后对丫头说：“你看，浑元一气、怀中抱月、霸王举鼎、金刚拂尘、金刚击鼓，他的步法中暗含着浑元铁布衫的功夫。”
旱烟老者一手三才指功，一手使判官笔打穴功夫，专攻老婆婆左侧，他似乎也有护身功夫，但老白一时看不出底细。三才指功用于擒拿格斗、抓筋闭穴威力甚大，乃是内外兼修的上乘秘术。判官笔打穴功夫多为世家秘传，江湖并不多见。
那算命先生正面老婆婆，他用的乃是佛门莲花招魂掌。他每击出一掌便以道家小无相功催动喊喝一个字的咒语，所以，他的攻击不能中断，必须一气呵成。青袍青年与旱烟老者左右夹击就是为了配合他施展这套功夫。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诸生！最后五式合为一式，一旦击出，胜负立判。
丫头有些紧张地抓住老白，问：“谁会赢？”
老白笑了笑：“那要看我们帮谁。”
丫头又问：“你看不出他们的来历吗？”
老白回答：“我对各派功夫都有涉猎，也看过‘武林快讯’，但对江湖人物并不了解。”他所知道的江湖人物大都是林明告诉他的。比如老不思、风无影、雨无声、左道、寇天师，他都已见过，其他则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虽不是太平盛世，但自从前朝引进海外农作物甘薯、马铃薯、玉蜀黍后，华夏人口日繁，士农工商四大行业所需人数有限，无业游民遍地开花，习武、学艺成了混饭吃的一条大路，混江湖的人越来越多。以他居住过的金鼓镇为例，居民大多数都是些被迫退出江湖的江湖小混混。他懂得一些江湖上五花八门的行话、行规，懂得一些察言观色、揣摩心理的技巧，都得益于金鼓镇居民。
这时，青袍青年被老婆婆披风杖法的一式虚招迷惑，肩上重重挨了一杖，身子一沉，动作立缓。借此机会，老婆婆右手杖一晃旱烟老者的双眼，摧心掌击在老者前胸。但老者脸色突然金光一闪，不退反进强攻老婆婆左路，算命先生趁机将最后的绝招使出。青袍青年也拼着伤重在这时发动猛攻。
那头熊想要驰援老婆婆，发狂般撞向虬髯汉子。虬髯汉子大吃一惊，大吼一声也抢身猛冲。一声剧烈的闷响，一熊一人如箭倒飞。
老婆婆突然飞起一脚踢飞了青袍青年，一杖砸断旱烟老者的烟袋杆顺势击在他的膻中穴。下一刹那，算命先生的莲花招魂掌“度一切诸生”印在老婆婆双肩，老婆婆猛咯一口鲜血，喷了算命先生一头，算命先生大惊失色拼命后撤，老婆婆将手中木杖掷向那只立在桌上观战的猴子，左手摧心掌，右手红砂掌，将后退的算命先生打出三丈多远。
丫头想要救那只猴子，老白一把拉住。原来，那只猴子竟然也懂武功，不但轻松躲过老婆婆那迅猛而劲气四射的木杖，而且蹂身上前在老婆婆双肩狠狠抓了下去。
馄饨老人突然发动，在老婆婆后背上重重一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可闻，老婆婆像被淘空了的破口袋一样缓缓摔倒。那只猴子一边扑向倒地的老婆婆一边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老白伸手一拦，说道：“且慢。”
猴子跳到馄饨老人肩头恶狠狠地瞪着老白。
馄饨老人见老白轻轻跨出一步并拦下了精通七仙柔形软功的曾猴儿，心中惊诧，如临大敌，一扫方才招呼客人时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冷笑道：“你想救这老丐婆？”
老白笑呵呵地说：“以你铁砂掌的造诣，与这位老婆婆拼死一战，胜败难以预料，若有这精通柔功的猴儿相助，老婆婆必败无疑。但你们却设下这可笑的埋伏，先用暗器袭扰，后又围攻偷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必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们若不说出杀这位老婆婆的理由，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头熊爬到老婆婆身边，想要将她搀扶起来，却接连摔倒三次。丫头要上前帮忙，老白一把抓住她，对她摇了摇头，谁知丫头拗脾气上来，甩开老白就去扶那老婆婆。老婆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口鼻淌血，嘴眼歪斜，看样子是活不长了。
馄饨老人反手亮出一枚令牌，上刻“百工”二字。
老白知道他是百工会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馄饨老人见他明知己方是百工会仍要管闲事，勃然大怒：“你这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也不知天高地厚学人管闲事，难道我杀了你吗？”
老白笑道：“能够杀我的人在京城，不在这里。”
曾猴儿突然问：“你见过会说话的猴子吗？”
丫头这时才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叫了起来：“会说话的猴子！”
老白笑了笑：“我听说这世上有会像蚕一样吐丝的猫，能吃猫的老鼠，肚子上长着袋子的熊，会说人话的鸟儿，猴子会说话也并不稀奇吧。”
馄饨老人骂道：“愚蠢！你见过会说话的猴子吗？”
老白有些生气，对这倚老卖老的家伙厌恶起来：“我眼前不就有两只会说话的猴子吗？”
馄饨老人大怒，肩头一动，猴子凌空飞起直扑老白，老白伸手在它的双臂双腿点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