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提灯卷(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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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提灯卷(完整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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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曜笑道:“武夫人好。小生正要去集市。武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意娘的脸色十分憔悴,眼中沉淀着深切的悲伤:“妾身来找白姬。”
     她得偿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双宿双飞,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么?元曜好奇地问道:“夫人有何求?”
     意娘没有回答元曜,径自走向了深巷。秋风,卷来了她的细语呢喃,让小书生心惊:“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
     元曜从集市回到缥缈阁时,意娘已经离开了。里间,金菊屏风后,白姬坐在青玉案边,她的面前摊开了一叠裁好的纸,手持蘸满朱砂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元曜走近一看,纸上写着:“魂兮归来。”
     白姬行事素来诡秘,元曜也不敢多问。
     元曜站了一会儿,看腻了白姬练字,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白姬,意娘为什么来缥缈阁?”
     白姬没有抬头:“来缥缈阁的人,自然是有所求。”
     “她求什么?”
     白姬抬起头,望向元曜,黑眸深暗如沉夜:“求死。”
     元曜吓了一跳,“她为什么要求死?她好不容易达成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长相厮守,为什么要求死?”
     白姬低下头,继续写着魂兮归来,“长相厮守,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人心太过幽微,曲折,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推移而改变。而爱欲,也很微妙,会让人心变得更加复杂,离奇。”
     小书生一头雾水,“小生听不懂……”
     白姬笑了,道:“简单来说吧,返生后的意娘觉得武恒爻不再爱她了,她也不再爱武恒爻了。”
     白姬微睨着黑眸,望着青玉案对面的虚空。一个时辰前,意娘坐在那里以袖拭泪,“曾经,武郎不顾世人指点、讽笑,与已经成为非人的妾身在一起。尽管,在别人眼中,他是在和虚空说话,如同疯人。可是,我们却很愉快,心心相印。如今,能够长相厮守了,他却常常显得心不在焉。而妾身自己也觉得同是弹琵琶跳舞,吟诗赏花,这些曾经觉得特别美好的事情如今却平淡乏味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有时候,他竟会在梦里叫妾身‘非烟’。妾身是意娘啊!非烟小姐的身体比妾身年轻,貌美,也许武郎早就忘记意娘长着什么模样,早就忘了妾身曾经的容颜,而妾身也觉得武郎不是曾经的那个武郎,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了。如今,妾身与武郎已是相看两相厌,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至少,武郎会永远记得妾身,妾身也不会厌弃武郎……”
     小书生不懂:“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连生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如今得偿夙愿,为什么反而两相厌了?”
     白姬收起了朱砂笔,“平淡和时间,会消磨爱欲。”
     “反倒是坎坷,能让爱欲长久么?”小书生摇头,他不懂爱欲。
     白姬没有回答,她叠好写着魂兮归来的黄纸,仿若自语地道:“她来求死,我答应了她。”
     小书生双腿发软:“你、你杀了她?”
     :韦非烟没有答应嫁给武恒爻,不过还是必须依照父母之命嫁给他。唐朝风气再开放,女子的婚姻还是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烟小姐再古灵精怪,也不能免俗。不过,我觉得以她的性格,即使嫁给了武恒爻之后,她还是会继续花痴美男子的吧?非烟小姐,对吗?韦非烟以袖掩面,害羞地道:“一直在花痴,从未被超越。。。”
     芳香冰块:谢谢,同喜。也谢谢大家的支持。。。O(∩_∩)O。。。
     眼镜刀:平平淡淡是人生,波澜壮阔也是人生,都值得珍惜。于是,轩之他这种在被奴役和压迫中混日子的同时不断地鬼打墙的人生究竟算是平平淡淡还是波澜壮阔……orz……
     
     白姬笑了,“怎么会?我只是应她所求,答应在她死后,将她的身体还给韦非烟。”
     “欸?”
     “把身体还给韦非烟,是她的愿望,最后的愿望。”
     元曜道:“她要寻死,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白姬喃喃地道:“我不能阻止,因为那是她的愿望。”
     当天晚上,武夫人悬梁自尽。
     子夜时分,缥缈阁外有人敲门:“笃笃笃。”
     元曜起身开门,一名清婉的红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门外:“元公子。”
     元曜从声音中听出是意娘,大吃一惊:“意娘?!”
     意娘微笑点头,从袖中拿出一纸书信,递给元曜:“如果武郎再来缥缈阁,请将此信交给他……”
     元曜接过信,道:“好。”
     意娘盈盈拜了三拜,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陋巷中。
     一阵夜风吹来,元曜打了一个寒战。他垂下头,望着手中的信,心中无端地涌起一阵悲伤。
     三天后,武恒爻果然来到了缥缈阁,白姬接待了他。
     里间中,金菊屏风后,白姬与武恒爻对坐在青玉案旁,元曜侍立在一边。
     “武将军想求什么?”
     武恒爻俊目通红,面色憔悴:“返魂香。”
     “为谁返魂?”
     “吾妻意娘。”
     “意娘魂在何方?”
     
     武恒爻茫然:“不知道。”
     白姬淡淡问道:“生时已两看相厌,死后为什么却想返魂相见?”
     武恒爻落下泪来,“她死后,我才发现我不能没有她……”
     “很遗憾,这一次,她对人世再无欲念,魂魄已归地府,进入六道轮回,返魂香已经没有用了。”
     武恒爻如遭电殛,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元曜见状,从袖中拿出意娘留下的信,递给武恒爻,“意娘说,你如果再来缥缈阁,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武恒爻急忙拆开信,看完之后,失声痛哭。武恒爻失魂落魄地离开缥缈阁,连信都忘了拿走。
     元曜出于好奇,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信,“豆蔻娉婷只十三,郎骑竹马绕玉鞍。七年白骨红衣泪,返魂可记妾容颜?”
     元曜心中涌起一阵悲伤:“武恒爻和意娘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少年时,应该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吧。”
     白姬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武夫人”死后的第七天夜里,白姬带着元曜、韦非烟来到武家官邸,为武夫人招魂。元曜这才发现,白姬那天写的魂兮归来,竟是咒符。
     白姬点燃一株冥香,将咒符贴在武夫人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韦非烟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仿佛被风吹散的朝雾,消失无痕。武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啊啊,似乎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武夫人韦非烟返魂复活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成为了坊间奇谈。不久,武恒爻抛下娇妻和万贯家业,出家为僧,云游四方的消息,又在长安城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帝京之中,各色人物云集,每天都有新鲜、离奇、诡艳的事情发生。不多久,武氏夫妇的事情就已经成为了旧闻,无人再忆起。
     
     十一月,缥缈阁。
     元曜打扫大厅时,在柜台下拾起一枝枯萎的青色睡莲,他突然又想起了返魂香,想起了子夜时分,提着青灯造访缥缈阁的红衣白髅,心中有些悲伤。
     “这东西,还在?”白姬望着元曜手中的青莲,淡淡道。
     “意娘却不在了。”小书生伤感地道。
     “至少,武恒爻这一次,永远也不会再忘记她的容颜了。”白姬淡淡地道。
     “武恒爻出家,对嫁给他的非烟小姐来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小书生为韦非烟报不平。
     韦彦的声音突兀地从缥缈阁外传来:“谁说对她不公平?那丫头现在逍遥得不得了,再也没有人约束她四处猎美。父亲觉得颜面无光,叫我去劝她收敛一些。我刚走进武宅,就被她叫下人给轰了出来,说她现在是武夫人,父亲管不着她了!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见笑,见笑……”
     元曜擦了擦冷汗,道:“哪里哪里,非烟小姐只是对美男子痴执了些,其实是个好人。”
     韦彦和元曜打过招呼后,转身问白姬:“白姬,缥缈阁中,可新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物?”
     白姬眼中闪过一抹异亮,笑得热情:“最近新到了九只骷髅杯,非常有趣。”
     韦彦颇感兴趣:“哦?怎么个有趣法?”
     白姬眨了眨眼,道:“它们的材料是死人的头骨,做工极其细致。从大到小,分别是不同年龄的人骨雕磨而成。用骷髅杯饮西域葡萄酒,有一种饮血的乐趣呢。”
     兴趣诡异的韦彦动了心,“拿出来让我看看。”
     白姬笑道:“在里间,韦公子请随我来。”
     韦彦随白姬进入里间,“这样的骷髅杯,多少银子?”
     “韦公子是熟客,我也就不虚价了,一套九只杯子,一共九十两。这是最便宜的价格了。雕磨人骨的工艺,相当费精力和时间呢。”
     “九十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
     “不,是黄金。”
     “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哪有宰人更乐趣无穷……咳咳,韦公子说笑了。十两黄金换一只骷髅杯,已经很便宜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人骨,上面还有血纹呢。夜深月圆,万籁俱寂时,您在燃犀楼中一边以骷髅杯饮血酒,一边观赏水晶帘里的人脸,一定相当有气氛和乐趣。”
     “嗯,先看看再说。”韦彦有些动心了。
     “好。”白姬诡笑。
     听着白姬与韦彦一唱一和地走进里间,元曜不禁笑了。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他想起初来缥缈阁时,也是这般场景。
     缥缈阁,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是为了世人的欲望,还是为了白姬的因果?现在,他还无法明白,但是只要呆在缥缈阁中,他迟早会明白的吧?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细雪,冬天又到了。
     
   第二折:《婴骨笛》
     
     001蜃井
     仲夏,长安。
     西市。缥缈阁。
     烈日炎炎,蝉鸣声声,让人觉得燥热难耐。也许是天气太热了,今天缥缈阁没有一个客人上门。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倦怠,元曜一边拿着鸡毛掸子给古董弹灰,一边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从里间走出,灵巧地跃上半人高的柜台。它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爪子,碧色的瞳孔瞥了一眼元曜,胡子抖了一下,蓦地口吐人语:“爷一会儿不盯着,你这书呆子又开始偷懒了?!”
     元曜吓了一跳,瞌睡虫也飞走了:“小生哪有偷懒?小生又是看店,又是弹灰,倒是离奴老弟你从早饭后就一直在后院树荫下偷懒睡觉……”
     “少罗嗦!爷说你偷懒你就是偷懒,不许还嘴!”离奴理亏气不亏,嘴角的獠牙闪过一道寒光。
     元曜不敢还嘴,哼哼了两声,埋头弹灰去了。元曜再回头时,柜台上的黑猫已经不见踪迹,一个面容清秀,瞳孔细长的黑衣少年站在柜台后面。
     离奴懒懒地倚在柜台后,火眼金睛地监视元曜弹灰,不时地挑刺嘲笑他笨、呆、傻、懒。元曜也不回嘴,心中默默地背《论语》,横竖只当耳边是猫叫。
     元曜和离奴正对峙间,有人走进了缥缈阁。离奴回头,望向门口,幽瞳闪烁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客人想要些什么?”
     元曜回头,望向大热天里顶着暑气而来的客人。来客是一名男子,身材中等,相貌平常,年龄约在四十开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丝绸长衫。
     “这里是……缥缈阁?”他勉强笑了笑,一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
     离奴彬彬有礼地笑道:“不错,这里正是缥缈阁。客人是想买古玩,还是想买香料?宠兽?”
     “不,”男子摇头,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神色有些好奇,不经意间又露出一丝忐忑、恐畏,他试探似的道:“有人告诉我,在这里可以买到想要的任何东西,这里的主人可以替人实现任何愿望?”
     
     离奴笑得深沉:“看来,客人是来买‘欲望’的了。”
     男子舔了一下嘴唇,否认道:“我只是遇到了一点难以解决的麻烦……如果方便,我想见一见缥缈阁的主人。”
     离奴礼貌地颔首:“请稍候,我这就去请主人出来。”
     离奴虽然这么说了,但却站着不动,对元曜使了一个眼色。元曜知道他懒得动,想使唤自己去请白姬,也懒得跟他计较,放下鸡毛掸子,走向了里间。
     元曜进入里间,绕过屏风。——这架屏风很有趣,屏风上的图案春天是牡丹,夏天是荷花,秋天是金菊,冬天是寒梅。经过荷花屏风时,元曜伸手,点了一下停在幼荷上的一只蜻蜓,那只红色的蜻蜓受惊,振翅飞走了,又停在了一朵莲蓬上。元曜觉得很好玩,开心地笑了笑,走上楼梯。按惯例,这个时辰,白姬应该在午睡。
     元曜来到白姬的房间前,大声道:“白姬,有客人来了,请你下楼相见……”
     元曜唤了几遍,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元曜抬手敲门,他的手刚碰上门,门就开了。——原来,门虚掩着,没有锁。
     元曜走进房中,房间素净而简约,除了一方铜镜台,一扇仕女游春画的屏风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挂在西边墙上的水墨卷轴画仙灵清幽,画中的山峦中仍在袅袅不绝地冒着烟雾。白姬曾说,那是终南山的道士们在炼不老仙丹。
     元曜刚走到床边,就觉得一股凉意迎面袭来,浸骨入髓,让人神清气爽。在这暑热难当的夏日,让人凉爽惬意的冷气来自床中央的一方比棋盘略大的寒玉石。一条手臂粗细的白龙盘成一圈,睡在寒玉石上。
     白龙的眼睛微阖着,鼻翼轻轻翕动,犄角盘旋如珊瑚,通体雪白晶莹,柔软如云朵。元曜忍不住想伸手戳它一下,但看了看它锋利的四爪,又不敢了。
     白龙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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