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陵稍稍错愕:“提前?”
云苏颔首:“因熏香所致。”
赫连陵细细回想之前笙歌所去过的地方,她晕倒之时正是在……赫连申的门口。
赫连陵眉头紧皱,先关怀笙歌道:“那么,还有几个月?”
本来照天时计算,笙歌再有五个月便要毒发,然现在,云苏叹道:“只有三个月了。”
赫连申虽天性坦然,对任何事向来都是掌握在手中,从不掩饰他的自信。但他做事风格甚是低调,滴水不漏,一般让人找不出蛛丝马迹,让人有一种错觉,似乎他有能力做这事,也有迹象表明他确实做过,但偏偏寻不出证据,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用不上力来。这也是太子一直痛恨与自己争权之人,但却对赫连申颇为隐忍,甚至到了畏惧的地步。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赫连申的底细,他的力量,他的一切。
没有人敢猜忌他,虽然仅仅是猜忌。更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
包括太子。
而这次,他偏偏露出了些迹象,对笙歌加以熏香,并未掩饰。是试探,还是终于开始出手,是警告?
第三十五章 逢春游乐
皇宫中的踏青日终于来临,本是皇后主持,但不料皇后身体抱恙,交给了丽妃主持。丽妃乃是尚书张之义之女,深得皇帝宠信,乃贵妃之首。此次她主持宴会,召集了些皇亲贵族一同闲情雅致,只除了皇帝有事皇后抱恙,皆前来赋诗行赏。
本是皇家内宴,笙歌不因参与,但得太后特许,自是收到好一些贵族们的打量。她大大方方坐在太后跟前,给太后说些话,手腕轻摇扇子,兴致不见得有多高,却也未必不感兴趣。
赋诗,弹琴,对句,都离不开春意,盎然生机下,雅兴青年兴趣浓浓,赫连尹不会咏诗,只吃喝玩乐,大家并未多在意。赫连淳性情冷淡,并不喜作诗。赫连陵虽从小在宫外长大,诗词歌赋却精通无比,在大家惊异艳羡目光中并不妄自尊大,只一笑以酒代茶而过。太子却是善于表现,诗律不精不差,作一首出来便敬一次酒。
这赏春宴,有点像是书香人家经常兴起而出的一觞一咏。
不过之所以说是皇宫踏青之日,是因之后二皇子的一句:“对咏虽雅,手脚被缚,却咏不出奇句。莫不外出踏青,感民间之意,通民间之情,得一佳句,满载而归。”
他当时坐在椅上,身姿略略懒散,像是半倚在墙上一般,月色衣袍不染纤尘。
自古皇宫宴会皆是在席上,不可随意走动,上位者威仪天下,规矩不可荒废,下面之人当然更不可妄自行走。然他现在却提出宴会之时外出踏青,是对规矩的藐视,是不屑也是不敬。
堂堂皇家却和凡夫俗子一般去踏青,雅士们因他最后一句“得一佳句,满载而归”而欣喜不已,却因自古规矩不可蔑视而垂头丧气,无一人敢回应他。
当事人却嘴角带笑,淡淡瞟了一眼全场,说不出是讽意还是什么,仍翩然饮酒,仰头一尽。看的女子莫不心生爱意,恨自己长相比不上他,或是气华配不上他,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明明是因为……赫连申不屑看她们一眼,明明自己是明白的,却因自尊心作怪,非找出什么理由让自己心安,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在他的一举一动一投足之间。
那个让她们痴迷的男子……本是无情无心的。
“此意甚好!”
短暂的安静中,突兀出现了一声赞赏之音,众人忙循声而去,却是孟府的嫡女孟笙歌。
笙歌从容一笑:“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美景在侧,既是觞咏之日,何不畅快游玩,兴尽而归?”她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便转过头来对太后乖巧笑道:“姑婆,你也说踏青之景令人羡慕,笙歌现在就与姑婆去欣赏美景,姑婆可莫要贪杯了?”
太后会心一笑:“你这丫头,罢了,就让你们去转一转。”
这便是默许了,笙歌心下一喜,道:“谢姑婆恩准。”
如此说来,经过这一个转折,赏花宴倒向着踏青发展了,众人心里暗暗高兴,却不好明着表示出来,只是兴致盎然,多吟了一会诗,自以为文采不错,甚是自豪。
期间太后也陪着赏玩了一会,不欲让年轻人束着性子,也累了些许,便提早打道回家,还嘱咐笙歌多玩一会。
笙歌玩的自然尽兴。除了开始时赫连陵脸色有些不大好,她也跟着心情并不多明媚。
当时走在路上不知是被脚下的石子打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突兀地便跌进了右前方去。当时正走在一条小径上,一行人规规矩矩,有次有序走成一列。她前方正是赫连申,此时脚底打滑,突然向右前方倾身,以为十分丢人,不可避免地轻轻惊呼出声,待几秒定神之后恍然一看,自己竟是在赫连申怀里,顺着目光上移,他神色淡漠坦然,天边一缕光洒下,她又有些失神了。
因为她一声惊呼,致使前面的人都停下脚步,扭头看去,疑惑的视线变得怔怔然,竟都忘了关切问候一声,彰显皇家的慈悲颜面,齐刷刷地盯着赫连申与笙歌两人。
而后自然不会出现什么,稳了身形之后大家各自走路,补上了几句关怀,问笙歌有无扭伤脚之类的,然后又是一些酸词腐诗,笙歌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抬眼看了赫连陵一眼,他正向她望来,神色有些担忧,也有些不悦。
忧的是她身体才好,刚刚打滑说不准是因为体内之毒所致;不悦则是因为赫连申那一举动,让他多少有些介怀。其实她平日里也与其他男子关系很好,例如她的哥哥,例如云苏。只是他并未太在意,不知怎么这次仅仅因为赫连申伸手扶了她一下,却心生烦躁不安。
这个芝麻大的事情后,笙歌自然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却在心里暗暗规划。宫里妃嫔则是在想,孟家乃是望族,笙歌身份不低,又是唯一的相府嫡女,此时若可与自己的皇儿联姻,是不错的助力。赫连陵则是在想,以后万万不可再让笙歌与赫连申单独呆在一起。
皇子们各个心思暗转,此时不妨说出一二。这太子是个重势之人,妄图娶笙歌为侧妃,因他已有一位太子妃,是朝中重臣冯深含将军之女,是不可以把她休了的。而笙歌地位自然也不低,他倒希望坐拥两位臣女,只不知孟相会否同意让笙歌只做侧妃,也不知父皇会否同意,之前太后寿诞上他看出了些苗头,新回宫的四弟赫连陵似乎对这笙歌颇有情意,父皇也觉亏欠了四弟十几年,所以现在尽量帮衬弥补着他,有意撮合笙歌与四弟。娶笙歌这条路似乎任重道远,太子皱着眉,一时心烦意乱,赫连陵如今回宫一时风头无两,朝廷表面祥和平静,却风波暗涌,对赫连陵的偏爱并不加以掩饰,致使之前本就犹豫不决的党羽如今纷纷支持赫连陵,他的处境好不了哪里去,若有孟相支持则还好,哪知却如此复杂错综,何况还有个赫连申捉摸不透,是劲敌。
这里的人笑意盈盈聊天吟诗,心思暗转,倒还有个不理世事的只顾埋头吃喝,因他对有的气味过敏,不宜让太多人接触,所以对少有的笙歌很是热情,吃着吃着便抬起头口齿不清地道:“笙歌,这糕点味道很好,你尝尝?”
这个不理世事只顾埋头吃喝的自然就是赫连尹,此时满嘴含混不清,丽妃眉头微蹙,抬眼看向赫连尹的眼神带着些担忧,细细的嗓音道:“尹儿,你吃慢些,莫要噎着了。”又看向一旁的丫鬟,眼神凌厉:“没眼力的样子,怎么不知道上前伺候伺候?”
丽妃此前一直未有所出,赫连尹虽非她亲生,却颇得她喜爱。赫连尹却不承她这个面子,挥手斥退了丫鬟,眼神只盯着吃食,不看丽妃一眼:“我这么大,需要丫鬟什么,还怕噎着么。”
这话说得有范,不愧是正经独尊的皇子,笙歌秉着看戏的心情优哉游哉。
丽妃有些难堪,却没发作,尴尬一笑道:“你才几岁呢,当然需要丫鬟照顾,要不,谁还可以来伺候你呢。”
本来是一句无心的话,又被独尊皇子当了真,扬手一指,确定了方向之后在半空停下,道:“她好。我要笙歌来伺候。”
那手指正好指着笙歌,她略略出神,待反应过来之时见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在她身上,又回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方才说了什么,才不知是哭还是笑,黑线满头,自问她可不是伺候人的主。
第三十六章 待你及笄
皇宫赏花踏青宴会就这样结束了,按说笙歌也到了回家的时候,太后与皇上齐齐召见了她几回,说明了第二日便回去,赏赐了些东西。
据皇帝的口信,他对赫连陵是有些亏欠的,是以看出这个在外居住多年的儿子如今属意笙歌,便想要与孟相结这个亲,门当户对,他对这件婚事是很满意的。
但他毕竟还没上朝宣布定下这桩亲事,第一是因为笙歌是赫连陵心仪的姑娘,他久未见赫连陵,如今父子终于相聚,虽然激动难言,但仍有些隔阂,父子之交恰如君臣相临,有些伤感。好不容易见这个儿子有了属意的姑娘,他终于有权作主为儿子讨喜,却还是觉得应该先与笙歌商量一番,这样才觉得郑重心安。
第二是因为他曾私下与赫连陵交谈过一些,谈论起具体的情之一事时,赫连陵并未正面回答他,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回答过他。他作为局外人,觉得赫连陵之所以这样,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以皇权强制笙歌与赫连陵成亲,或许对于这件事,赫连陵是有自信通过自身努力得到笙歌的心的。
但十几年未见这个儿子,赫连陵所想所听所看,他皆不了解,具体赫连陵是如何想的他也不清楚,只有估摸约是这样。但,如果是这样,他作为上位者来看,也隐约有些担心,生在帝王家,最不该有的便是情爱。
情之一字,叫他如何说出口。
笙歌得了皇帝太后的指示,又得了皇帝太后外加一些嫔妃的赏赐,想着她确实有些想爹娘了,二哥或许也离开了罢。算了些日子舞楼该是修的有些形状了,夏伶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是日,到了笙歌回家的时候,太子专程来与她告了一别,似有拉拢之意。早在前几次冷眼旁观中笙歌便不喜这位太子,他前来与她告别出乎意料,但有什么用心她也是猜得出来的。她是丞相唯一嫡女,娶她便相当于得到朝廷一半的助力,太子这样的拉拢未免太过不入流,比起他的其他几位兄弟实在太差,注定是皇权的牺牲品。
皮笑肉不笑的送走太子之后,赫连尹又像风一样地钻进她的屋子,直直撞在笙歌怀里,鼻子通红,拦腰抱着她死活不松手,嘴里嚷着:“笙歌,你今日就要走了?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么,该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
笙歌略有感慨,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家伙,但回去看一看红袖舞楼才是正经,皇宫毕竟不为她所喜欢。
赫连尹大概十岁左右,大概只比笙歌低半个头。笙歌匡扶了他好一会,心下一软,在他眼泪朦胧中又胡乱说了些过几天一定来看望他之类的话,最后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赫连尹。
丫鬟将东西大都仔细收拾好,笙歌松了一口气,正欲最后再去拜见太后一回,走在门口却再次被一个修长身形挡住。笙歌扶额一望,正是赫连陵。
他神态淡淡,望着她的眼睛含笑,却也带着一丝不舍。
眼底正是无语,瞧见来人后默了片刻,复笑道:“你不用特意前来送我,出宫后自有时日相见。”
赫连陵唇角弯弯:“我舍不得你,还是来送一送你。”
笙歌点头:“我正要去太后处,一起去吧。”
赫连陵随她一起走。
宫里景色十分怡人,笙歌记起相府的后山灿烂的瓜叶菊,一时兴起道:“这里的花倒是好看。”
赫连陵道:“我也很想念后山的时光。”
他说的话看似与她的话并没什么关联,但笙歌却是知道他看出了她的心思,想起了那一片灿烂的菊花果真让人怀念。
笙歌一笑:“自你走后,我倒还去过后山一回。不过那时我是不知道你已走了。”
赫连陵身形微微一怔,而后温和道:“我走的匆忙,本想再等你来看我之时对你说一声告别,奈何没等到你,父皇也催促的紧。”
笙歌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又听他说:“我一直在想,是我走了多久之时,你才会察觉到我已离开了呢。我在脑海里一直斟酌,是否要给你留一封书信,该写些什么才恰到好处,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劝服了自己,莫不如在你面前亲口对你说。”
笙歌微微迟疑,脚步顿慢下来,赫连陵也停下脚步,目光带着期盼的热烈,唇角却含着笑意,温柔的注视着她。
“等你及笄,便嫁我为妻。好么?”
第三十七章 哪是经年
笙歌自回到府里之时,二哥就已离去,听大哥说二哥要她在家多学学刺绣女红,这个笙歌自然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另外大哥黑着脸,一向俊逸温和的脾性此时变得尤为无奈,说是不知道借她银两竟是为了办青楼,且名声那么大,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去,她一个小女儿家如何立足嫁人。
笙歌磨了一会他,加上之前孟沂笙也已安抚过他,他气也气过了,只叹息了几天,不知自家的妹子何时这么顽皮,不知是否要向爹娘请命早早将她嫁出去。
孟爰笙则更是好笑,对这个妹子倒要重新审视一番。
笙歌回到家便忙着管理红袖舞楼,她早已放出告示一个月后便正式营业,现在时间过去了好些,亏得夏伶打理得好,但尽管如此,也还是需要赶工布置。
接下来便是买来一些女子,这却是个费力的活,原定才貌双全,却没有这么合适的。夏伶将手中的活交给信得过的管事的,便协同笙歌一起找寻,留香阁有些愿意来的,笙歌只挑了其中三四个格外灵秀的,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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