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嘴角邪气上扬,菩提树体内的精华已经顺着插入树干的手开始往他体内涌来,任由菩提树疯狂抖动着叶子,一棵被困在原地的树,又如何能争夺大妖的吞噬?
“画地为牢”中的鼠妖双目欲裂,林洛然将它困住,原来打的是想毁菩提树的主意!
两个刚到婆娑国的修士怎么会知道它的底细,难道……那个混迹在寺中的小沙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佛修高人不成?
不可能,要用“宿命通”看透它来历,这样的佛修高手在灵界也是顶尖,怎会下界来和它作对……智休数次转世重修滞留凡界,为的是证因果,找寻真正的西方极乐世界,毅力和眼力,都不是鼠妖可以想象的。
菩提树枝黄叶落,渐渐枯萎,鼠妖气血翻涌元神动荡,在“牢中”奋力挣扎。
林洛然眉头紧皱,咬定青山不放松,只尽力维持着将她一同困住的牢笼。
随着沐天南吞噬菩提树生命精华,他眼中的红芒愈盛,眼神妖冶,换了他没入金陵地宫混沌灵泉洗涤魔气之前,此树精华是真正的大补之物。此时他身上的魔气尽化只留妖力,菩提树是靠怨灵供给养分的,吸收树的精华仍是沐天南都几乎压制不住翻涌的魔煞血气。
心一横,五指收拢,整株树的生命精华尽数入体,沐天南双目红得似要滴出血泪来——
盘根错节的千年古树已彻底枯死,在沐天南双翼扇动下往后倒去,树身重如金铁,将好好一座华丽庙门砸的稀烂。
树一死,林洛然已经散去牢笼,鼠妖一口鲜血喷出,随手又是一个手印往林洛然打去。
林洛然苍白着脸一闪身形,宝相庄严的“佛主”被砍了手臂哪里还有半分气度,竟是没有追究毁树的沐天南,只盯紧了林洛然死攻。
林洛然每每欲并指作笔写下金色字符,苦于被鼠妖追的没有空隙。
山下婆娑弥教的信徒,只听得山顶数声巨响,两人交手的华光照得山顶亮如白昼,高耸入云的金身庙宇已是坍塌了大半。
大殿中困住众僧的仙术一收,僧侣们重获自由,半空中林洛然和他们的“佛主”化作两道流光追逐,僧侣们没见过如此猖獗的恶刹,一朝脱困,就要去钟楼敲响警钟,招全国信徒相助。
半空中鼠妖哈哈大笑:“尔等恶刹罪孽滔天,竟毁我婆娑千年菩提树……你们也不怕吃撑着!”
鼠妖笑声大如洪钟,山下信徒都松了口气,看来佛主并没有被恶刹所伤。
只它后半句刻意压低了声音,林洛然听闻不由有些担忧沐天南:他毁掉树也有些时候了,一直呆呆站在土坑前,也不知是否出了问题。
“不自量力,菩提树的生命精华岂是一小妖能吞噬吸收的,不过是让菩提树换做人形再次扎根婆娑国……”
鼠妖说着不再追击,林洛然惊诧莫名,却见僧侣们已经爬上高高的钟楼,合力抱住圆木,就要敲响偌大铜钟。
她直觉让僧侣们成功不是啥好事,可鼠妖紧紧将她气息锁住,大有她一动它便全力一击的气势,让林洛然进退两难。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光迸射,在僧侣们的怒吼声中,高高钟楼从中被毁倒塌,紫铜大钟更是在一击之下被砸成一块原貌难辨的铜疙瘩。
被鼠妖认定不自量力对菩提树下手,再劫难逃的沐天南,双翼微动,悬浮在半空中。
沐天南双目清明,哪里有半点异样?
“不可能……!”鼠妖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沐三哥轻咳两声,从口中吐出一个红光团,用手捏着甚是嫌弃。
“真难吃。”
红光团自然是菩提树的生命精华,林洛然双肩微动轻声笑起来——现在的沐三哥很挑嘴,不是什么东西都会轻易下肚的。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七世修佛终“觉他”
沐天南捏着红光小团甚是嫌弃,说话间还使劲捏了捏红光小团,鼠妖真想再吐一口老血。
林洛然终于抓住了它走神的极短瞬间,并指为笔,迅速捉住了“火”的脉动,一个金色字符已经写完,火光从四面八方燃起,抽丝作茧,将鼠妖团团围住。
其实对付妖类,以“雷”字最佳,只是林洛然本身就是身俱化神修为却迟迟没有渡劫之人,哪里还敢冒然引得紫雷下降,生怕没将鼠妖劈死,她倒是立刻要渡“化神劫”了。
金色字符习自《大道术》,是长袍最正统的传承,将每个字掰碎柔细了揣摩次次都有新体会。
林洛然以化神修为写出的“火”字,和她在星际流浪途中刚学会时已大不相同。
从前的“火”有迹可循,现在燃起的火不知从何处燃,又要用什么才能熄灭。
沐天南人身修妖,在火茧将鼠妖包围时都忍不住避让,身当其中的鼠妖是何种滋味,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能烧死吗?”
沐天南捏着红光小团凑上前,林洛然看了火茧内部,鼠妖有佛光附体,除非将它与产生信仰力的婆娑国完全切断联系,不然此事将耗时多久连林洛然都不知道。
但什么地方才能切断鼠妖与婆娑国信徒的联系?
要知道信仰力是连界面都无法斩断的羁绊,就拿林洛然自己来说,她从通天塔离开地球至此界,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线,千丝万缕,地球的信徒仍然在往她识海输送信仰光团。
“林居士!” 智休的声音响起,林洛然和沐天南落地前往菩提树连根拔起后的土坑旁。
顺着坑洞望去,巨大的地底空旷带就在金身庙宇之下;踩着边缘土块不断下落,智休小沙弥正盘腿坐在完全怨灵当中,见两人露面,笑意有些凝重。
“这些怨灵莫不是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怨气才经年不散。
它们最痛恨的就是鼠妖,若说世间还有使万民愿力污浊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智休的语气苦涩,他诵读经文,怨灵被圈固在他身侧,观它们神情就知道痛苦有所减轻,一旦看见鼠妖,只怕千万怨灵又要沸腾起来。
天就快亮了,林洛然隐隐知道智休的顾忌,可眼下情况并不给她多余选择,只得牵引着火茧投入怨灵阵中。 两种不同的火相遇,前者折磨怨灵,后者洗涤罪恶,怨灵阵中空出一个真空带,智休也跃身飞至半空。怨灵们察觉鼠妖气息,智休此前的安抚全做了白工,它们争先恐后如飞蛾扑火将火茧团团围住,污秽所至之处,连最虔诚的信仰都无处安放。 林洛然双目所见,山下不断上升的信仰光团无法靠近怨灵坑,鼠妖的后继力被切断了!
火茧中的鼠妖终于感觉到不妥,一开始是怒骂,当天光渐亮时,已经变成了隐隐哀求。
凭它许下多少好处,利诱威胁,都无法打动三颗因目睹万千怨灵惨状而硬如金铁的心脏。日光于怨灵有碍,天亮时沐天南甚至张开双翼,将怨灵坑洞口遮挡严实。
形势明朗,一旦切断了鼠妖的后备力量,火茧焚烧完它的防御,就会将它肉身烧毁,露出隐藏极深的鼠妖元神。
那时婆娑国的信徒僧侣们,才要仔细辨认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煞!
天亮后婆娑弥教的僧侣们早就反应过来,婆娑弥教经营多年,自然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佛诞日又刚过,不管是信徒还是各地僧侣都齐聚在罗摩耶,天一亮林洛然就发现有许多人在往山上赶。
狂热的信徒们根本不怕死,在他们看来,罗刹作恶,真佛蒙难,为救佛主,能赔上不值钱的肉体凡躯反而会得到佛的承认,去往极乐净土世界。
林洛然为他们的牵扯动容,却极不认可他们的行为。 想了想,她又掐了个法术,将怨灵坑下的场景投影到天空。
成千上万妙龄女子扭曲的虚影突显,很是震呆了一部分人。
林洛然冷哼:“这些怨灵,俱是被你们的佛主所害,我看谁敢挡我灭魔!”
智休喧了声佛号,低头诵经,清潭一样的双眼闭上,眼角竟有水光在闪动,宿世转修的累慧,让他心肠也格外软。
大火烧了有足足三天,林洛然体内灵元消耗了七八层,万千怨灵齐哀嚎,自然影响了火茧中鼠妖的心境,换了其他情况,这伪佛还能镇定,可包围住它的是千千万为其所害的生灵,它心境上的漏洞一现,宝相庄严的佛光如水般褪去,兵败如山倒,夺来的人类肉身再强悍,也不足以抵挡火持续不断的焚烧。
三天中试图上山的僧侣和疯狂信徒都被沐天南用双翼扇走,第四天太阳跃出群山洒满金石断裂的山顶,蒙罩着昔日辉煌神圣的婆娑弥佛金身庙宇,一声哀嚎响彻罗摩耶佛城,红光激射,鼠妖元神化作一团雾想逃,被万千怨灵齐力拽回。
白色的大老鼠在佛城半空一闪而逝,罗邺河浓郁的香味尚未散去,和状似疯狂的信徒们呐喊声相衬,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愚弄民众,残杀无辜女子,杀之无过……”林洛然已经很久没有动杀机了,包括再次看见辛元萍时都没这种情绪,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叫鼠妖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智休连连叹气,“沐居士,请将菩提树命之精一同抛入火中吧。”
红光小团沐天南捏了三天,吃又不能吃丢掉可惜,听了智休的话便依言丢进了火堆。
菩提树懵懂未开灵智,其生命精华当然比不上鼠妖的元神,一入大火便被焚烧,鼠妖又是一声惨叫,它是真的伤筋动骨疼痛难忍。
日居正午,鼠妖的元神已经被煅烧得极为虚弱,林洛然估计了下它参与的实力后果断将火茧撤去。
一是她体内的灵元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二来,有些仇,亲自报总能抵消一些怨气吧。
火茧一撤,怨灵们先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一涌而上,将鼠妖虚弱的元神撕扯啃食殆尽
这只佛前偷吃灯油的白鼠,偶然沾染佛光开了灵智,若此后勤勉修行,在灵界良好的环境下未尝不能修成正果,鼠类奸猾,意图偷天换日收敛愿力成佛,如今形神俱灭,穷尽碧落黄泉,再也没它存身之所。
鼠妖元神一灭,它强行收敛的信仰力失去领头者,四处乱窜,信徒和僧侣们既伤心又茫然,天高地阔,一想起此后年份,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
罗摩耶佛城哭声沸天,连婆娑国国王闻讯都在王座上滴了几串泪。
哭声会在接下来的数日中传遍整片大陆,林洛然高高俯视罗邺河畔那些磕得满头血的平民,此情此景,须得有极大的定力才能坚守本心。
世间除了黑白二色,还有庞大的灰色地带,许多事情并无绝对的对错判断。
就像鼠妖建立婆娑弥教传教愚民,不管是不是歪曲教义,都是它自己的道……如果不曾窥见万千怨灵,林洛然的本意是通过星际传送阵离开此星,根本不会对鼠妖痛下杀手。
不管以哪种道德标准,世间没有“以低等生灵做垫脚石追寻天道”的说法,林洛然说不上道德君子,但诛杀鼠妖,她没有丝毫愧疚。
佛城金身庙宇只剩下断墙残瓦,骄阳似火,佛城高山的积雪缓缓融化,蓝天下罗邺河是那样圣洁,让人几欲忘记千年来圣河源头持续发生的罪孽。
林洛然叹息,“婆娑弥教扎根太深,鼠妖身死,扫尾的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智休大师可有何良议?”
智休颔首:“单眼前万千怨灵就极难渡化,不过也不强求这一时片刻,不知林居士可有心思听小僧讲一段因果?”
佛宗高僧不会无的放矢,林洛然自然不会拒绝。
智休将枯萎的菩提树复又扶正,挡住正午烈阳,三人在树旁席地而坐,听小沙弥讲起了昔年旧事。
…………
南北朝时期佛教昌盛,在神州大地道家反要倒退几丈之地。
智休第一世是个弃婴,被丢弃在皇城之郊一座佛教寺庙大门前,为寺中挑水的和尚捡回去养大,很自然就顺应形势信了佛。
彼时佛教盛行,但世俗寺庙并不代表佛家修行者,寺中众僧不过靠俗世的香火供奉和寺庙的私田度日。
十几岁上,智休在庙里藏经阁角落发现一本残缺的典籍。
此书并非僧侣熟知的经义,而是一本佛修论神通妙术的孤本。从小在寺庙长大的智休,可谓心中不染片点尘埃,比寺中清汤寡水的素斋还要纯,从会说话就开始背诵经文,十几年来早晚经课从未缺席,经书要义不明白,常见的传世佛经好歹囫囵吞枣读了个通透。
以其至纯至诚的心思去看神通术,练了几年依旧虽然浑噩没开窍,到让他摸索出最粗浅的“他心通”之类的小神通,兼之力气飞涨,不出两年,挑着两大桶水来往于山道间日日几十趟都不觉疲倦。
换作其他人,潜水停不了龙早就思及自己的出路,智休习得神通妙术,老实的性格只能让诸师兄将杂务都推给他。
他觉得自己力气大,遇到别人占便宜也笑呵呵不推脱,看上去人缘极好,众师兄背过身都爱称他傻子。
傻子总不能舔着脸和师兄们贪心,他学来的神通术竟无人知晓。
等到北魏太武帝即位,佛教寺庙遍地开花,圈得田产越来越多,逼得平民无田,太武帝便开始抑制佛教发展,强制一部分僧侣还俗。智休这个小沙弥还未等到真正剃度成为手持“度牒”的比丘,就被寺里发了二两碎银赶下了山。
那年全国到处都是还俗的僧侣,没有谋生技能,又身无恒产,许多僧人们蓄起头发还俗娶妻立业;智休从小在庙里长大,除了当和尚从来没想过其他出路,跌跌撞撞流浪几年,亲规戒律严防死守,白瞎了一身小成的神通术,一根筋靠着化缘将神州名山走了个遍。
误打误撞叩开佛修宗派大门时,智休一脸菜色,到让有心引他修佛的前辈十分惊讶。
找到了同道,智休对名利又没有追求心,便安心在深山中呆下来,每日与诸僧论经,修习神通术,倒也过得快活。
第一世活到一百二十岁时无疾而终,引他入门的佛修前辈认定他是良材美质,可惜此生浑噩未明佛义至死都是少年时单纯心性,便用秘术标示其魂,使智休转世也能保存前世的记忆。
第二世他却是个樵夫,中年妻离子散遁入空门,修到了死前上辈子的记忆才复苏,便又浪费了一世。
第三世他是个名士。
第四世……岁月飞逝,一直到第七世,他出生大富之家,因胎里带来的病因,养到七八岁上,家中请名医买药钱用了足有千金,最后听从一个老和尚的建议寄养在庙中,那胎病才慢慢好了。
十七八岁时不顾家人反对,到底皈依了佛门。
二十几岁父母先后亡故,寡母重病时张着早哭瞎的眼让他还俗,彼时智休前几世的记忆已经苏醒,哪里肯依从。
寡母去后,亲族纷纷指责,他散尽家业后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