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但凡这天上门的亲朋好友,都要先端上一碗汤团,自己都不对胃口,更别提旁人了。所以自此后再不糟蹋粮食,也不嫌麻烦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滚汤团罢。
金鱼儿虽一向只有烧火拉风箱的份儿,可到底自小看到大,又因着手上很有把子力气,所以虽没怎么动过手,可揉出来的馅料还是又长又圆又细。用蒲篮摇汤团的时候,该使劲儿的时候能使上劲儿,该有节奏的时候又能有节奏。而且耐心十足,又后继有力。
滚汤团是繁琐活计,又图个热闹,所以每回起码要有三五个人一起动手才行。切馅的、滚汤团的、过水的、打下手的……今儿虽只有金鱼儿一人,罗稻葵充其量打个下手烧个火或是挟个汤团,却还是稳稳妥妥的过水过面,几次下来,滚好的汤团又大又圆又结实,还都一般大小。
罗稻葵站在旁边拿着筷子笊篱打下手,把白白胖胖的汤团一圈一圈的摆在磁盘里,心里别提多乐呵了。
顾金琥过来送花灯的时候,正好赶上头锅汤团出锅,一大碗热乎乎又筋道扎实的汤团下了肚,又吃了一碗原汤化原食的汤团汤,一路过来的冷风朔气瞬间就被驱散了。顾金琥长长的透了一口气,神情间很是满足。
向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试着油温正准备炸汤团的金鱼儿竖了竖大拇指,“又香又甜,比你嫂子做的可好吃多了。”
金鱼儿嘴角弯弯,亦是心满意足。
罗稻葵看着小脸红扑扑的金鱼儿,拉着风箱的右手不但不知疲倦,还越发有劲儿了,笑着告诉顾金琥,“鱼儿特意拿鸡油调的馅料,我也觉着比猪油拌的香多了……”
金鱼儿小脸更红了,可罗稻葵却越说越得意,把金鱼儿的好处絮絮叨叨的讲给顾金琥听,又说起了昨晚灯会上的趣事儿来。
顾金琥没想到罗稻葵竟会带金鱼儿进城看灯,只不过看着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样子,心里头简直比自己看了灯还要高兴。只觉着去年的种种劳心劳力的折腾,总算是值得的。
可看着罗家虽只小两口过日子,却半点不冷清,仍旧一派红红火火有滋有味儿的模样,再对比钱家的光景,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顾金琥早知道顾锦鲤被陶氏教养的眼高手低,家务事儿从不肯沾手,还是到了快成亲前的两三个月,才肯踏进灶间跟着陶氏学着怎么拿铲子。可一直以来都只是听说罢了,并不曾亲见。说句实在话,也并不曾十分放在心上。所以直到昨儿去钱家送花灯的路上,无意中听到钱家人的抱怨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又想起顾金桂送去的两盏牛蛋灯同顾锦鲤铁青的脸色,却再是坐不住了。把杜氏让自己带来的一包红糖塞给金鱼儿,“你嫂子的娘家大哥从浙江带回来的,说是那里的土产,一点渣滓都没有,竟比我们这上用的赤砂糖还要好,让我捎来给你补补身子。”
金鱼儿同罗稻葵不疑有它,忙谢着接过了,又赶忙包了些汤团给顾金琥带回去,又一路送到村口,才转身回来。却不知道顾金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县城,突兀的拜访了赵家。
回头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隔壁的篱笆院门“嘎吱”一声,大伯娘走了出来,亲亲热热的同罗稻葵说话,“你们两口子去哪了?我还想送碗汤团你们尝尝鲜呢!”
却是空着手的。
听说顾金琥来送花灯了,忙跟过来看了看那对细木为骨,糊着细纱布的六角宫灯,啧啧称奇,“亲家真是大手笔,这样品相的花灯,又是宫灯,可不便宜呢!”
又嗔怪罗稻葵怎么不让大舅哥上她家坐坐同大伯说说话,罗稻葵一笑而过,就听大伯娘说起了晚上的安排,“……你们到底年纪轻,做什么都是图个热闹,哪里知道要看门道的。昨儿蒙头只管走路,真是好些都没仔细瞧的……今晚上进城后,你们可得听我的,再别没头苍蝇似的乱逛了。”
罗稻葵只觉着后背一凛,突然觉着不进城看灯实在是再正确也没有的了,忙把同金鱼儿商量的结果告诉给大伯娘听,大伯娘当即就黑了脸,撇了撇嘴,“这你们就该同我习学习学,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多见见世面,总这么窝在家里不出去,再聪明伶俐的也要变的呆头呆脑的。”
只罗稻葵学了乖,任大伯娘说成了花儿就是不松口,大伯娘也拿他没办法。倒是罗瑞香听说金鱼儿两口子今晚不会进城了,很有些沮丧,可想到不用跟着大伯娘一起逛,又欢欢喜喜的吃起了汤团来。
到了晚上,兴兴头头的跟着罗稻葵两口子去看社火,如数家珍的给金鱼儿做起了讲解。见金鱼儿一副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更是得意,倒是把进城看灯的事儿丢到脑后去了。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把正月初一请来的各路神仙都送走后,又过来看金鱼儿逐鼠。
第 111 章 年景
萧飒同益柔原本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多的老鼠。
还是来了这后,才知道白天还略略好些,胆子还没那么大。可一到了晚上,那简直就跟造了反似的。就算是养了家猫,仍旧满耳朵的“吱吱吱”的叫声和“????”的活动声。
不光是金鱼儿家,各家各户都是这般,全家老少成天介的都要同它们斗智斗勇。尤其是家里头的粮仓、蚕房、灶间,更是五步一陷阱,十步一杀招的,戒备十分森严。
藏老鼠夹、塞老鼠洞、撒老鼠药、养猫、在农田同房前屋后种上牛蒡、接骨木、倒提壶等能驱鼠的植物,甚至亲自上阵……自然,也少不了祈祷或者诅咒的。
至于正月半的逐鼠活动,则主要是针对养蚕人家来说的。因为老鼠是蚕的大敌,一年到头的不知道要吃掉多少蚕宝宝,祖辈们又不知道打哪听说正月十五这天用米粥喂老鼠后,它们就不会再吃蚕了。所以但凡养蚕的人家,都会在这日熬上一大锅黏糊糊的粥,有的还要恨恨然的在粥上盖一层肉,用碗盛好,放在老鼠出没的顶棚、墙角,一壁放嘴里还要念念有词的诅咒老鼠再吃蚕宝宝就不得好死。
罗家沟鲜少有人家养蚕,零星的几户据说还是按着老家的习俗只放养山蚕,是以罗瑞香还自来没有看过这般逐鼠的活动,是又新鲜又可惜的。弄死还来不及呢,竟要拿好吃好喝的喂它们,打哪想来的。
金鱼儿也不想,可后头柴山上长了不少桑树,顾三小又给了她一张蚕纸。既是舍不得浪费,自然是要养起来的。而不管是真的有用,抑或是求个心安盼个好兆头,自是不能省了这套习俗的。
见罗瑞香很感兴趣,又告诉她,“我娘家那,这会子村里头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肯定都在一面敲盆一面唱歌了……”
罗瑞香果然觉着有意思,跟金鱼儿学了两遍后,就不停的念叨着“生一窝,死一窝,生的没有死的多”。
回到家又教给侄儿侄女们唱,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半个村子的小孩都在唱着这半句头的歌谣了。
罗稻添趴在篱笆墙上叫了隔壁的罗瑞香,语气不屑,“喂,大过年的,你教他们唱什么歌不好,偏偏教个死啊活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这点子脑子都没有。”
这两人是嫡嫡亲的堂兄妹,又年纪相仿,打小吵吵闹闹的一起长大,两天好了三天不好了,虽说互看不顺眼,见面就要拌嘴,可这感情却是越吵越好的。又因隔壁住着,时常站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打趣斗嘴。
虽说七堂婶觉着罗瑞香没规矩,都敢跟顶门立户的男人叫板,怎奈七叔公就喜欢这堂兄妹俩吵吵闹闹的,觉着热闹,有话也只能咽下去。
罗稻葵就啐了他一口,“不懂就不要瞎说,这是三嫂娘家那边逐鼠的歌谣。既是老鼠,自是希望它有多少死多少的。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罗稻添翻了个白眼,不好说金鱼儿,只好招呼罗瑞香,“你看看你,再几个月就要出门子了,还这样得理不饶人,仔细婆婆给你排头吃。”
罗瑞香又哪里是肯吃亏的人,顾不得脸红,叉腰瞪眼,“你瞧瞧你,马上就要娶媳妇了,还小丫头似的唧唧歪歪,没理还要搅出三分理来,仔细在嫂子面前丢人。”
你来我往的斗了会子嘴,罗稻添心里可算舒坦些了,不同她计较,只问道:“哎,你们昨儿玩的怎么样?猪八戒有没有什么新把戏?”
罗瑞香一听这话也来了劲儿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凑过来问罗稻添,“你们玩的怎么样?昨晚的灯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又问罗稻添有没有去买五香豆沫吃。
昨晚禁不住罗稻添兄妹几个作好作歹的软磨硬泡,也是七堂婶听说大伯娘竟也跟着进城看灯后眼红心热的动了心,刚刚下半晌,日头还明明朗朗的挂在山头,一家子就进城看灯去了。
原本罗稻添兴兴头头的是想把几家子都磨上的,别看他最不耐烦大伯娘,却也不可否认她有一句话是再对也没有的。出去玩自是图个高兴的,除了家人外,若能同对脾气的兄弟姊妹一道玩,那说不得是更高兴的。
只罗稻葵已是决定去看社火了,罗稻粱兄妹三个也不打算再出去了,罗稻葛罗稻荫兄弟两虽眼巴巴的,可全堂叔不发话,连动都不敢动。至于大伯娘一家子,罗稻添躲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主动上门招惹的。
可路上还罢了,一进城七堂婶就神神叨叨了起来,生怕孩子走丢了,又怕被蟊贼盯上了,就算挤挤攘攘的气都喘不上了,还要一步三回头,那副警戒的模样,倒把路人吓的够呛。被念叨了一晚上,非但没有玩好,还惹了一肚子的气,罗稻添自然恹恹的,只觉着还不如前天晚上呢!
金鱼儿同罗稻葵已是成了家了,自然不比这兄妹二人清闲。一大清早的燃放爆竹、摆放供品、上坟敬神把各路神仙都送走后,金鱼儿忙着逐鼠,罗稻葵则在前院后院里忙活着,把去年冬月开荒时特地收拾在一旁的枯枝杂草重新拢到了菜地里,又捆了两只火把插在菜地里,预备天黑后过来点火照田。到了下半晌,两口子又齐齐动手备下了好酒好菜预备边吃边喝边赏月。
只花灯刚挂出去,菜地里刚点上火,还没看出是旱是涝来,竟零零星星的落起雪珠子来了。
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欢喜,一个个喜笑颜开连连颌首。毕竟雪打花灯好年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的,不就盼着能有个好年景能有个好收成么!
而小孩子们更是欢喜,这日是名正言顺的耍顽之日。大人们都要忙活家务,孩子们则是可以借机结伙四处找柴火捆扎火把,点火游玩,不到三更半夜不归家。
只让大家伙没有料到的是,原本零零星星的雪珠子竟越落越大,而且半拉月过去了,都丝毫没有雪止风歇的意思。
第 112 章 怜惜
“嘎吱嘎吱……”
金鱼儿小时候还挺喜欢踩雪玩儿的,可这十多天来的连绵大雪就像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原本因着过年显得格外热闹欢快的村庄没几天的功夫就陷入了漫漫沉寂中。
呼呼的风声、簌簌的雪声,以及鸡鸣狗吠声都分外惊心。连带着走路时踩在厚厚积雪上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显得格外的突兀刺耳,金鱼儿不知不觉就放轻了脚步。
又是一夜鹅毛大雪,金鱼儿眉头微蹙。
虽说往年也有过一场大雪连绵半拉月的时候,就像前年冬天,一入冬老天爷就来了个下马威,可到底那半拉月里时雪时雨时阴时晴的,还是有出太阳的时候的。哪像今年,竟连半日的好脸色都没有。
庄户人家,每年正月十五前后就要开始备耕了。正月十五那天放火烧草,也是为了以除虫害。原本想着瑞雪兆丰年,雪打花灯好年景,这场雪来的实在是及时,实在是巧。可现在好了,半拉月没停过,就算是这会子立马能停了,可起码也得一个月才能融雪,这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处。
况且不仅有远忧,还有近愁。
若是搁在以往,雪一旦落下来虽不会很快就风停雪歇,可到底总会有似停非停或是大大小小的时候。庄户人家勤快,总会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把房前屋后的积雪清扫堆积到一起,还会把通往猪圈羊栏以及灶间院门的道路清扫干净,方便行走。
可这回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一落就是三五天,等到好容易似停非停勉强能够扫雪的时候,抑或说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的积雪早就齐到膝盖深了。
这么多天下来,放眼望去,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叫人心慌了。村里头的村道便道也已是被严严实实的覆盖住了,连串门都成问题,更别提吃水了。
金鱼儿站在门口看着纷纷零零的雪珠子,想着已是见底了的水缸。想了想,转身就要拎起水桶出门,穿着毛窝子踏着雪去查看猪圈羊栏的罗稻葵已是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雪珠子了,金鱼儿赶紧迎上去替罗稻葵清理头发。
这些天已经不只一次听说有人家的房顶被积雪压塌了,所以罗稻葵每天起身后的头一桩事儿就是检查并清扫房顶上的厚厚积雪,有时候白天也要清理好几次,就怕出事儿。
看到当地的水桶,没事儿人似的走了过去,顺手拎起了门旁的背篓,略带得意的告诉金鱼儿,“幸好成亲前把猪圈羊栏都修缮了一番,不然铁定顶不住这场雪。”又叫金鱼儿再升个脚炉起来,“今天好像比前两天还要风大,你再别出去了,好好在家暖着吧!”
金鱼儿的反应却比罗稻葵想的还要快,伸手就拎起了水桶,磕磕巴巴道:“我倒觉着还要,反是在家待久了燥的慌,想出去转悠会子提提神。”
虽说村里头的老水井都修在村子中央,离家也就百来步,并不十分远。可平日里担水背水的虽不算吃力,在这样寸步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