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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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有鱼-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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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暗,计划好的那一大摊子事务职能留待明天。只两口子却也不曾闲着,把家里头的竹架灯盏、桐油、蜡烛、火镰、火绒、火折子等等的照明点火用具都找了出来。除了灯盏桐油外,其他的除了两人各自随身携带使用的点火工具,余下的都好生打了包,尤其是蜡烛火折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同钱匣子、书簿子都收在了一起。

    只火镰、火折子还罢了,家里头的蜡烛、桐油并火绒却不多了。

    虽说村口就有一家小杂铺,油盐酱醋、灯芯火烛、针线顶针都有的卖。可因着年前家家户户都把生活用品备齐了,到底是小本买卖,小杂铺里本就没备多少存货。再加上这一个月来的连绵大雪根本就没路出去进货,那些个油盐油烛的早就售罄了。

    金鱼儿家里能有存货,也是因着一来陈俊罗栀子两口子担心罗稻葵腿脚不便,早在他们成亲前就已是色色备足了。二来金鱼儿自己也是个有备无患的性子,所以才能在夜夜点灯熬蜡的情况下还有存货。

    只再有存货,这会子也舍不得多用了,理了理炕柜箱笼里的衣裳铺盖,就早早歇下了。

    翌日一早又早早起了身,外头稍稍有些亮堂就借着天光出门四顾。

    外头的气温并没有太大的高低起伏,还是一样的冷到骨头里。日头也一样的懒洋洋的没有力气,缩在云层里迟迟钻不出来。放眼望去,远远近近仍是一片白茫茫,和昨天没有任何的区别,罗稻葵就松了一口气。

    可该干的活计却是半点不敢懈怠,而且刚刚略整顿完自家的事务,还要去村里帮忙。给井台除冰,替磨房清雪。一回了家,又是不间断的往家里背水,把水缸木桶汤罐通通装满。

    再过两天就到清明了,落了雨,地上不免泥泞,怕是又喝不上干净水了。

    却没想到今年的清明不但一滴雨没落,而且当天还一反常态的出了大日头。

    就算不出门看地抬头看天,就已然能感受到气温在升高了。

    只一天的功夫,就不用烧炕点火盆子了。日头晒在身上越来越暖和,正午时分,身上的棉衣棉裤更已是不大穿得住了。原本呼啸了一冬的寒风立改了风向,从南方而来,吹走了冬日的寒气,也吹化了漫山遍野的积雪冰棱。

    到了隔天早上起来,屋檐下原本已是拖地的冰棱就化了个精光了,地上泥泞不堪,萧飒愁的头发都白了。

    虽是清明,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可按着这儿的气候,温度也该在十度上下。大日头底下,怕是有十来度。听着外头哗啦啦的冰雪融化的声音,心都凉了。

    萧飒的惶惶不安也感染了金鱼儿,天气一暖,馒头卷子的容易长毛变质,不能久放。金鱼儿就弃了这些,一心一意的在鏊子上烙锅盔、煎饼。

    天气越暖和,就越烙的多。真到了那一步,即便自己带不走,也可以分给旁人,总比好好的粮食糟蹋了的好。

    除了准备救生的口粮,金鱼儿根本忙的停不下来。

    略有空就要把已是收拾好了的几套衣裳都拿出来,把容易磨损的袖口、领口、腰边都不着痕迹的加固了一番。又抽着空给罗稻葵做了两双鞋,好不好看的是次要,关键是舒服牢靠。

    就是走出走进的功夫,还要检查一番陪嫁的那些个已是装满了衣裳被褥被抬到了炕柜上的箱笼,或是装着米面稻谷被搬到了桌子上的大板柜,还有用粗麻绳捆在一起的木头家具。

    另外存着咸菜腌菜的几十个坛子也在日日换水,后头的猪羊也没忘了顿顿喂食。

    只随着不远处洗马河开封解冻,金鱼儿同罗稻葵日日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杀猪宰羊。

    已是五六天过去了,大日头也已是出了第三天了,后头山上已见青绿之色,屋外向阳处的积雪也已融化,终于看到了土地的颜色。

    两口子心里头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可真要叫他们下刀子,却又不忍心。不但是舍不得喂养了这么久,尤其是一同经历过这场雪灾的牲畜。更担心的,是之后要面临的境地。
第 127 章  离开
    日头每天都在照常升起,可所有人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惧怕过日头。就是三伏天下地干活被晒脱了皮的时候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四时有序,才能有好收成。

    可现在,整个村子都因为惠风和畅的天气陷入了一种极度压抑的恐慌中,就连村里头的鸡鸣狗吠之声都越来越少了。

    虽然夜里头轮值守夜的班次越来来越多,村子里的男丁们全都出动了,就连大眼睛那样的半大小子都加入了巡检的队伍。

    一到了晚上,整个村子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让人看着,就心安。可留在家中的妇孺们依旧辗转反侧,就是勉强睡着了也会被自己惊醒,略有点动静就能立马跳起来。

    金鱼儿已是和衣睡了两晚了,原本收在炕柜里的几个装着钱匣子、笔墨书本、粮种蚕种、衣裳针线、吃食饮水、桐油蜡烛的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通通被拿了出来,直接收在了被罗稻葵再三加固过的两只背篓里。就放在炕头,金鱼儿抬手就能摸着,更随时都能一背就走。

    不只如此,两只大背篓里还见缝插针的塞下了萧飒千交代万交代的一些应急救生工具,像是粗麻绳、汤婆子、纱布、手巾、剪子、菜刀、蓑衣、雨伞等等物什。不但是带着,萧飒还抓破脑袋回忆了各种物什的多样用途告诉金鱼儿知道。

    另外大门旁还竖着一把铁锹一把铁镐,门槛边还放着镰刀、斧头,这都是萧飒再三叮嘱了金鱼儿必须要随身携带的。

    更甚至,两人脖子里已是各挂了一个竹制的小巧口哨,门外窗下还扣着一个拆了用来熏肉的草棚子所扎的竹木筏子。

    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各家各户都在竭尽可能的默默忙碌着,头先几天大伯娘还会时不时的站在院子里朝着这边指桑骂槐,这几天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金鱼儿把最后一双草鞋收了口,把草鞋耙子连同挽线耙子、织布机等物什收在了一起,好些天不见的罗瑞香跑了过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三嫂,你上回打野猪时用的驱蛇虫的药粉还有吗?”又一脸担忧的挽着她的胳膊告诉她,“我来的时候听七婶同我娘说,村西头的朴四叔已是负老提幼的举家搬到地势稍高的亲戚家去了。”

    金鱼儿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就顿住了,惊愕不已,“搬走了?怎么走的?”

    不怪金鱼儿这样惊诧,这些天向阳处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路上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罗瑞香脚上的毛窝子已是面目全非了。

    可这还不是最困难的,更叫人七上八下的是根本不知道现在通往村外的路是否畅通。也不是没有人大着胆子试图出村看一看,可还没走出去多远,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返回了,竟是根本就认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路。

    后悔不已,都说早知道就该在积雪还未融化的时候就逃出去的。那时候路虽难行也不乏危险,可也不是就完全不能走。可到了现在,即便想走,也不知道该走么走了。当然,也有上了年纪的出声反驳,说是到时候被堵在路上,就更没活路了……

    罗瑞香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说是前两天就探过路了,不准备走大路,想从上面绕过去。”

    金鱼儿默然,虽然没有怎么商量过,可村里人早就形成默契,到时候不管境况如何,肯定是要一起行动的。

    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们家好像有五六个孩子的吧!”

    若是平日里,罗瑞香肯定会嘻嘻哈哈的赞叹金鱼儿记性好,可这会子却再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的,耷拉着闹到点了点头,“嗯,都比我小。说是为了孩子,爬也要爬出去,不能在这等死了。”

    又把脑袋靠在金鱼儿的肩膀上,喃喃道:“他们家的房子早在落雪的时候就松松垮垮的不大能住了,前两天一化雪,屋里头更是到处哗啦啦的落雨,积水都没过脚踝了,院子也被淹了一多半……”

    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谁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的。

    虽然暂且还没到那一步,以己度人,金鱼儿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吁了一口气,进了内室,伸手自炕头上拿了一只可以挂在腰上的小褡裢,把里头的小药包倒了出来,一共就豆腐块大小的十五个小纸包,想都未想就推了八包与罗瑞香,急得罗瑞香连呼“太多”。

    “太多了,太多了。”只拿了三包,把其他的都塞了回去,“我拿这么多就很够了,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金鱼儿却不肯收,“你们人多,还有孩子,就别跟我客气了。”

    万物复苏的时节,也正是蛇虫出洞的时节,尤其是洪水到底会带来什么,谁都不知道,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罗瑞香从不是矫情的人,想到年幼的侄儿侄女,点了点头,“那我先收着。”又同金鱼儿说,“听说洗马河的水位高了不少,听说码头上只有七阶台阶露在外头了。我爹说了,等到只露出三阶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得走了。”

    这话金鱼儿已是听罗稻葵说过了,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说起来很容易,可怎么走,又往哪走……

    罗瑞香吸了吸鼻子,看向炕头的两个背篓,很是诧异,“三嫂,你们就这点子家当吗?”

    金鱼儿把褡裢放在背篓上,点了点头,“差不多都在这了,我们就两个人,多了也带不走。”

    罗稻葵自打进了壮班日子也算过的调顺,金鱼儿又嫁妆不薄,自然不只这么多么点子家当。可家当再多,若是带不走,一切都是白搭。若还要耽误脚程,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所以精简了再精简,收拾出了这两个背篓。当然,这里头也不乏萧飒同益柔的指点。

    益柔面面俱到,萧飒亦然,可更多的却是倾向于保命。

    毕竟她虽没亲身经历过什么灾害,可见识过的却也不少,那些个应急自救的法子也知道不少,现在不用,更待何时,通通教给了金鱼儿知道。

    不得不说,虽然四人都是纸上谈兵,可真到水位上涨到只有三阶台阶露在外头的时候,旁人家都是推着独轮小车挑着箩筐,只有金鱼儿同罗稻葵算是轻装上阵。即便腿脚不便,却也始终不曾落在人后。
第 128 章  难行
    夕阳西下,若是搁在平时,这已是到了各家各户炊烟四起的辰光了。

    可此时此刻,包括罗家沟在内的几个村落都早已是人去楼空,再不见往日生气了。

    而原本已是一个多月无人敢走的被雪水淹没了的通衢广陌上,却挤满了挑着担、推着车,携家带口的人流。而且四面八方还时不时的有长长的队伍加入进来。远远望去,已是看不到头了。

    随着天气渐渐暗下来,金鱼儿已是完全看不清罗家沟的轮廓了。

    巡检队伍敲锣打鼓呼喊撤离的时候,金鱼儿同罗稻葵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刷锅洗碗。

    号令一来,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正在抹桌子的罗稻葵扔下抹布就冲了出来,大声喊着金鱼儿,金鱼儿已是把碗筷撂在灶台上跨出灶门了。

    两口子一句话都没说,明明是头一遭,却好像已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一人拿了包袱皮把供奉在供桌上的牌位收了起来,一人飞跑进了内室。

    金鱼儿边走边脱鞋,利落上炕,把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一字铺开在了炕沿上,罗稻葵也已是拎着包袱进来了。同金鱼儿一起换上新做的油布裤子,套上油布草鞋,缠上腰带、褡裢,背起了装有全家家当的背篓,拿了竖在门旁的工具就出了门。临走时,罗稻葵还把桌上笸箩里的几个馍馍都揣在了怀里。这才锁上大门,把钥匙交给了正在替他整理发髻的金鱼儿贴身收好。

    直到这会子,两口子才算喘上了一口气。是罗稻葵先开的口,却是掰正了金鱼儿的身子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我们还会回来的。”

    前前后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罗稻葵竟已是暗哑了喉咙了。

    金鱼儿也哽咽住了,只闷声颌首,果真没再回头。牵了罗稻葵伸出的手,踩着越来越密集的锣鼓声,快步往村口去。

    只像金鱼儿罗稻葵这样说走就走的果决人家并不多,好些人听到了号令半天都不曾反应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也不敢置信。纷纷往外跑,却是为了找人问问到底怎么了。听说发水了,只瞬间的功夫,码头上的台阶就被吞噬了一层,感情上又接受不了,一个个都失了魂魄。有的还知道收拾东西,有的却还抱着一丝奢望。

    一路上,痛苦声、呵斥声、骂娘声、哀求声、牲畜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有老人扒拉着大门死活不肯走,梗着脖子告诉儿孙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也有女人家舍不得家里的牲畜,哭着求着想要赶着一起上路。还有孩子们坐在箩筐里惊魂未定,哇哇大哭……

    已然崩溃了的气氛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两口子的手越握越紧。心中的恐惧哀痛无以复加,不仅是担心自己的前路如何,更是担心亲友们的景况。

    不知道桑峪里的人家有没有逃出来,不知道顾家坝会不会比罗家沟的情况还要糟糕,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景况。

    不约而同的,手越握越紧,可脚步却越来越缓。直到叔伯兄弟们全都聚在了身边,才略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只有些路,却是急不得的。

    罗家沟通往县城的路除了一段五六里的乡路小道外,就是官道了,并不难走,起码比顾家坝的盘旋山路好走多了。

    可原本并不崎岖的阡陌小路连同两侧的农田都被融化的雪覆盖住了,就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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