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事務所是一棟組合屋建築,無論牆壁、地板,還有樓梯的韌性都很低,使人有種彷彿一走過去就會變形的錯覺。
負責帶路的青年打開二樓會議室的門,讓四季和新藤進去裡面。折疊式的桌子就敚г诜恐醒耄拷斑叺拿婵资撬募镜母赣H,真賀田左千朗教授。坐在他對面的五人見到四季,於是一同起身。
「名片就不必啦。」四季攤開一隻手,露出微笑。「請各位繼續談吧。」
她拉開真賀田教授旁邊的椅子坐下去。新藤則在她的身邊就座。站在門口的青年低著頭,關上了門。
「唉,我們也洠в杏懻撌颤N重要的事情啦。都在閒聊妳的事呢。」
「為什麼有必要在這種地方建這樣一棟建築物?」四季坐姿端正,以流利的語眨f著。「生產出來的只是電子訊號,而不是實物。照理說,它現在就能生產出來,隨便在哪個地方都可以生產。各位心裡有這樣的疑問,對吧?」
從作業服的胸口那邊的標章,可以得知坐在右邊的兩個人是縣裡的職員。左邊三人穿著便服,都是短袖襯衫繫領帶的裝扮。年齡是四十多歲、五十多歲、六十多歲。五個人都戴著眼鏡。坐在正中央,年紀最長的男人開了口。
「洠в欣玻膬旱脑挘緵'有那回事。」他一臉苦笑。往後梳的頭髮幾乎全白。「要是那麼說的話,不管哪一棟建築物,就都洠в写嬖诘闹匾碛衫病!
「您是認為,所謂的容器原來就不過如此囉?」四季說。
「啊,不,也不能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啦。」他望著左邊同伴的臉,大概是他的下屬吧,那個男的看起來最年輕。
「呃,我們拜見過設計圖,」那個男的開口發言。「這裡頭洠в写皯簟R跃幼…h境來說,我覺得是個非常具有挑戰性的設計……」
「哦,那個呀,嗯,」坐在右邊來自縣裡的兩人當中,較為年長的那位插嘴說道。「在申請的時候也引發相當熱烈的討論……這自然是洠в邪凑战êB基準去做,理所當然必須向政府提出特別的理由,還有,針對衍生出來的弊病該如何因應……」
「為了這個,不知道讓我們寫了多少書面資料呢。」真賀田教授一邊笑著一邊說。
「可是,非得像這個樣子,做到那種程度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麼呢?」年輕學者伲伞
「呃,我聽說是博士您……」他將一隻手比向四季那邊。為的是有兩位真賀田博士在場。「在草圖階段就決定好的。」
「是我決定的。」四季點點頭。「為什麼一定要有窗戶呢?」
「不管是在環境,設備方面,還是在災害預防上,窗戶都擁有各種的功能、用途。當然啦,我想那些是可以藉由其他方法來取代。可是,呃,雖然我感到這種想法真的很庸俗,不過我認為人類還是會有希望面對外界,享受無拘無束的自由的慾望吧。」
「所謂的外界,指的是什麼?」四季發問。
「外界嗎……?唉,我想,外界也就是指外面,建築物外頭、人們周遭的社會,還有大自然吧。」
「當人們感知到那樣的概念時,它與傳來電波或是越洋電報的訊號,實伲鲜窍嗤臇|西。那麼,外界是存在於天線或者電溃袉幔咳绻堑脑挘屈N只要打開一扇稱之為通訊電溃拇皯簦遣痪蛪蛄藛幔俊
「可是,當今的社會、當今的人類還洠в械侥欠N……」
「不錯,是還洠в械侥欠N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形式上來講,或許還要花上幾十年吧。可是,那就是它與生俱來的樣貌。雖然人是懀迦怏w在外側與周遭接樱贿^人類卻是藉由頭腦來認識外界的。這於是就等於社會與自然所有的概念,都被容迹酱竽X當中了。那樣的話,人類所謂的外界,結果不正是存在大腦裡嗎?它不就已經算是外面了嗎?」
「唉唉,如此說來,胃的裡頭在局部解剖學上也算是人類的外面了。」真賀田教授說。
「嗯,現在在這裡辯論那些洠в谩.吘挂呀浿荒馨凑赵O計圖動工了。」
「辯論也不是洠в幸饬x。」四季微微一笑。她看著對面的年輕學者,微微偏著頭說。「您的疑問解決了嗎?」
「是、是的……」他點點頭稱是,把頭低了下去。「不好意思。」
「那麼,就帶各位到工地現場瞧一瞧吧。」真賀田教授說。「已經可以走到地底下去了。有些地方的雛型已經差不多了。」
四季與除去新藤以外的一行人站起身。
「對了對了,我都忘啦……」真賀田教授一手朝著新藤那邊伸過去。「這一位呢,其實就是舍弟,叫做新藤。」
「非常幸會。」新藤起身,雙手拄在桌面上,把頭低了下去。「我不過是個局外人啦。」
「他是個醫生哦。」真賀田教授笑容可掬地說。「他堂堂身為一家大醫院的院長,我可要拜託他在這個研究所落成之後,務必過來我們這邊呢……」
「唉,事情也不是說的那麼簡單……」新藤面露苦笑。
2。
搭著直昇機離開島上,四季回到與機場毗鄰的飯店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父親與叔叔自然也是一起,三人預定在兩小時以後共進晚餐。
從機場到飯店的路上,有一名保鑣跟隨著她。她用帽子和太陽眼鏡遮住臉孔,所幸來到此處的消息似乎洠в凶呗┙o媒體知道。保鑣為她打開飯店房間的門。對方是個她只認得臉孔,卻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各務在五分鐘之後會打電話來。」男人低聲地說。
走進房間裡,四季總算成了一個人獨處。她當下躺到床上,椋鹧劬Α端齺碚f,讓身埽苿訉凫兑环N重勞動。會令她感到愉快的事情絕大部分都是重勞動。
她集中精神工作了一會兒。在那段時間裡,身體是沉睡的。才覺得整整過了五分鐘的時候,邊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喚醒睡著的身體,左手拿起話筒。
「我是各務。」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妳在附近?」四季問。
「是的,就在附近。」
「來我房間。」
「我正打算如此。那麼,我立刻過去那邊。」
四季從床上爬起來,移動到窗邊的椅子旁。房間的空眨_得很強。傍晚昏黃的日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
四季做了個深呼吸。把對叔叔的思緒拋到一邊。過去五分鐘在腦裡的計算,有一大半已經停止。
門鈐響起。
她起身走到門邊。途中感到輕微的暈眩,不過這是經常有的事。
各務亞樹良在門外鞠了個躬。走廊上另外還站著方才那個男人。
她讓各務進來房間,關上了門。
「怎麼樣呢?妃真加島?」一邊走著,各務問道。
四季洠в写鸶矊Ψ降膯栴},回到椅子那邊。她示意亞務坐到沙發上。
「我常常想著要見妳呢。」四季說。「這是為什麼?」
「您是開玩笑吧。」各務的表情一笑也不笑。她今天也是全身上下一襲黑衣,太陽眼鏡掛在胸前口袋。「我該從哪個地方說起?」
「從哪裡說起都可以。」四季靠在椅背上。
「那麼,我就從西雅圖的意外事故開始吧。」亞務兩腿交叉,雙手放到膝上。「森川小姐是在哪一家店裡喝酒,這一點並不清楚。儘管打聽過附近好幾家,可是那裡畢竟是一處繁華的簦Ы帧km然,像她那樣單獨一個日本人的女性應該會很顯眼,不過要是店裡的人說不記得了,就很難再問出更多情報。剩下來,除了向光顧店裡的客人打採,就洠e的辦法了吧。如果能再多給一點時間,或者可以獲得什麼情報也說不定。」
四季點點頭。
「肇禍的瘢偞_實如您所說,經濟情況不怎麼富裕。這方面,我想,有接下去追蹤眨榈谋匾獑幔磕壳翱磥硭坪跏菦'有顯著的變化。」
「妳覺得是我想太多了?」
「我不曉得。」各務搖搖頭。
一名負責照顧四季,名叫森川須磨的女性,在大約三個月以前死於車禍事故。當她喝得爛醉如泥,從人行道闖進車道的時候被卡車撞上。幾乎是當場死亡。四季和她是為了出席研討會,才在那條街上逗留。而那是發生在研討會椋唬A定第二天就要啟程出發當晚的事。
那時,四季心裡相當震驚。當然,她在外表上保持冷靜,首先計算著要如何把因為失去森川造成的業務的損失控制到最低限度。然後,再按照她的計算採取實際行動。然而,當葬禮告一段落,周遭的人們開始遺忘森川的事時,四季才突然若有所悟。
那果真是一次意外嗎?
如此簡單的疑問,先前並未具體成形,在在顯示自己遭受到的精神打擊有多麼大。不,那種麻木本身,就是一個值得驚愕的問睿@方面的打擊還要遠遠大出許多。
在那幾天,她洠в修k法思考任何事情。這是一種彷彿無法目視的狀態,只認得全然的黑暗,感受到深不知底的恐怖,是她以往從未有過的親身體驗。即使自問該如何是好,也不會有任何答案。
一旦一個人獨處,身體就會微微顫抖,產生肌肉痙攣的狀態。儘管接受了醫師的圆欤Y果自然是原因不明。其實原因她確定得很,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症狀。
無可奈何之下,四季只好決定離開美國,回到日本。僅向外界透露健康狀況不佳的消息。
這一點倒是實情,半句不差。
反正,她原本就打算在半年或是一年以後回來日本。因為到時候,妃真加島上的研究所就要落成了。她預定在那裡從事新的工作。打算暫時埋首於更具創造力、內容更為純粹的工作當中。
人活在世上,總有許多糾纏不已的情感,像是毛球般在自己體內堆積。那些情感自然個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是當一回過神,已佔據了空間,阻塞通道,讓眼前一片茫然。或許對四季來說,森川須磨的死即使化成一團毛球,也成為大到肉眼可見的存在了吧。這真是個無聊至極的歪理。然而,所謂的言語,本身就是無聊至極的符號呀。
即使回到日本,她也一直無法將森川的事從腦海消除。有一部分的四季,總是在追溯著森川的人格。真是不可思議。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喜歡對方。森川只是這幾年來待在她身邊負責幫忙處理雜務的人罷了,況且人格也平凡無奇。儘管研判損失並不大,卻不知為何,她偏偏斤斤計較地想確認自己少掉的部分。於是,在過度埋首於那種毫無意義的作業之下,她連森川的死都不曾懷疑過。她心想,到底為什麼自己為什麼如此深信森川是死於交通事故呢?
當然,周遭洠в邪雮人起過疑心。她也洠犨^別人提起這類的話睿騻髀劇Iㄅ紶柺嵌嗌贂染七^量,而且她自己一個人出去喝酒,也不是稀罕的事。看情形是洠в腥魏尾蛔匀坏牡胤健R馔馐鹿示桶l生在市區的大街上,現場有一大堆目擊者。至於肇禍的瘢傄伯攬鲈獾搅舜丁
四季指示各務亞樹良先去眨樯毮ギ斖淼男袆印km然下榻在飯店裡,森川喝酒的地方,卻不是在飯店房間或者是交誼廳。她應該是待在市區裡的某處店家。此外,四季又委託各務再針對肇禍瘢偟纳矸帧Ψ绞欠窨赡苁苡毿惺隆⒆罱袥'有鉅額款項到手的跡象,進行諸如此類的眨椤
「眨橐^續進行嗎?」各務問道。
「繼續。」四季立即答覆。
「另外一點,是關於您昨天來電提到的眨椋垢鲃彰鏌o表情地改變話睿!咐蠈嵳f,我非常地驚訝。」
「莫非……是妳認識的人?」四季問。
「不,說不上是什麼認識的人,是我朋友認識的人。或許是我多管閒事,可以請您告訴我為針對那名女性進行眨榈睦碛蓡幔慨斎涣耍词箾'有理由,工作我還是會繼續進行。只是,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當作私人的問睿獋清楚。」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四季露出微笑。這與森川須磨的情形是完全屬於不同的心理歷程。「昨天來到這裡,去了一趟睽摺丫玫腘大學。我本來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有個以前在
圖書館碰到的女性,還挺讓我在意的,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罷了。她到底是何方神拢剑款^腦那麼好,我卻洠в锌吹剿腥魏我黄撐摹K壳斑在N大嗎?」
「灒谕杓t子她……」各務以晈字清晰的發音說道。「本來就不是大學裡的老師。」
「那,她是做什麼的?」
「不,她什麼都不是。」各務搖搖頭。「她仍然住在當地,但是並洠в刑貏e做些什麼事。她洠в泄ぷ鳌!
「那是因為洠в泄ぷ鞯谋匾獑幔俊
「不是的,她幾乎洠в惺颤N財產。呃,四季小姐……您為什麼會對她感到興趣呢?」
「我目前還洠в写蛩阋獛质颤N。不過,我確定她擁有非常出色的才能,所以才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然後,要是可能的話,我打算把她挖角過來。」
「那為什麼在此之前,您會將這件事……」各務蹙著眉頭。「您剛才提起的事非常少見。」
「哦……」四季點點頭。「我提到我把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的,是吧。洠уe,這還挺有趣的呢。關於灒谕杓t子的事,那時我曾經過拜託其志雄,要他先幫我眨橐幌隆=Y果,其志雄那天就不在世上了,於是,那部分的記憶,似乎就跟著他一起消失無蹤了。」
「是在那一天啊。」各務點點頭。「嗯,發生了那樣令人震驚的事,這也難怪。」
「不,我得到了相當寶貴的經驗,倒是挺高興呢。我第一次發現到,原來,所謂的遺忘就是這麼一回事呀。」四季覺得可笑地說道。「好不可思議的感覺哦,就像是發癢一樣呢。」
「您是說,遺忘這件事嗎?」
「不,我是指回想起來這件事。」
「那種感覺我是不大清楚啦,不過,好,我已經瞭解了事情緣由。要進行眨楫斎缓芎唵巍V皇牵@個嘛,對您來說,她恐怕不是派上用場的類型,而且也洠в凶阋酝{到您,讓您視為勁敵的才能吧。」
「妳說的話還滿有趣的。」
四季微笑著凝視各務。
「啊,妳……對她懷著什麼怨恨,或者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