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心悦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普克:“你问吧,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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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三(2)
普克说:“第一,你姐姐……出事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
柯心悦显然对这个日子印象深刻,脱口而出道:“是九月二十五号。”
“你是指你回S市的日子,还是证实她出事儿的日子?”普克再问。
“是她出事儿的日子。”柯心悦解释,“这是警察调查后的结论。我回S市已经是二十六号了。”
普克点点头:“就是说,当地警方已经做过调查了?”
柯心悦马上敏感地说:“他们的调查,我认为不准确,所以才来找你。”
普克微笑一下,语气里透着安慰:“别急,如果真的有问题,总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对不起,”柯心悦说,“这段时间,我把派出所和市里的几个刑警都惹烦了,我担心你不肯管这件事儿。”
普克又问:“你说你从北京赶回S市,一到S市机场,当地派出所就有人打电话通知你姐姐出事。是不是他们调查你姐姐的亲属的时候,查出你的电话号码的?”
“对,是这样。派出所有姐姐的家庭关系资料,他们查到我姐姐就我一个直系亲属,就打电话到北京我的公司,公司的人告诉他们我的电话,还说我已经回S市了。”
“好,你继续说完好吗?等一会儿有问题,我会再问你。”普克说。
柯心悦定定神,继续说:“我赶到姐姐家,那时警察早就到过现场,已经做过勘查,定性为自杀。姐姐还躺在……”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嘴唇微微发着抖,强忍着说下去,“还躺在浴缸里,浴缸里……地上……到处都血淋淋的……天哪……你们不知道那场面有多惨!”她痛苦地深呼吸,以此平缓自己的情绪,“我姐姐……简直就……我不能说了,我拍了几张照片……”
柯心悦停下来,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从里面取出几张照片递给普克:“这些照片,我一直带在身边,可说真的,我几乎从来没敢看过。”
普克接过照片,认真看着。照片里的惨状,对普克来说并不少见。只是他完全可以想像,这样的一个场面,对眼前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该具有多强的刺激性。照片里,一个女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上半身躺在满是鲜血的浴缸里,身上穿的一件类似睡裙的衣服,上身的部分被血浸透了,下半部分只被染红了一小部分,两条赤裸的腿搭在浴缸边沿。
普克凝神看了一会儿,问:“你拍照片的时候,警方有没有移动过你姐姐的尸体?”
这个问题,让柯心悦迟疑了两秒钟,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这个我不太清楚。我都没想到这个问题。我去的时候,警方已经做过现场勘验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挪动过。”
普克又看了看照片,拿出其中一张指给柯心悦看。这张照片的角度比较低,看不到尸体在浴缸里的部分,能够看到腿部及一部分地面。普克指点着画面问柯心悦:“你看,紧挨浴缸的这部分地面,基本被血覆盖了。从照片上,我看不出距浴缸再远一点的地面有没有血迹,范围有多大?你拍照片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柯心悦回忆了一下,说:“当时地面上的血也流了不少,比照片上这部分还要远二十公分吧。”
“从血迹上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脚印?或者类似的被破坏的痕迹?”普克引导着问道。
柯心悦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肯定地说:“没有。凡是有血的地方,都没有被人踩过。”
普克微微皱起眉,问:“你去现场的时候,当地警方就把你姐姐的死定性为自杀了吗?”
柯心悦不满地说:“对。他们说根据现场勘验的结果,没有任何外力入侵或者暴力的迹象,基本可以定性为自杀。还说让派出所的警察协助我,尽快把尸体……把尸体处理掉。当时我听了就非常不满……可能我的情绪也有点儿过激……我说他们草菅人命什么的,他们很生气,可禁不住我软磨硬泡,还是把我姐姐的尸体运到公安局去了,请法医做过尸检,最后的结论还是自杀。”
《似是而非》三(3)
“等一下,小柯,”普克插进来问,“法医鉴定结果里,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是失血过量和一氧化碳中毒。”柯心悦回答。
普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小柯,你认为这个定性,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一旁的米朵一直默默地听着二人问答。虽然她是一名医生,对普克的刑侦事业没有什么了解,但即使如此,听柯心悦从头讲到现在,米朵也无法就此赞成柯心悦的论断,即她姐姐的死亡并非警方所定的自杀性质。此时听到普克这么问,米朵知道,普克的想法也许和自己的相似。可这样一来,她有些为柯心悦的情绪感到忧虑,不禁转头看着柯心悦。
柯心悦看着普克,一字一字地说:“我姐姐,她不可能自杀。”
普克的态度十分温和:“你能不能把你的怀疑具体说一说?”
柯心悦褐色的双眸紧盯着普克,坚定地说:“我不懂你们警察的工作细节,不过,我有把握,姐姐不可能自杀。刚才我告诉过你了,就在她死前一天,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要我国庆节回家和她一起过节,还要我带男朋友给她看……”
普克默默看着柯心悦,柯心悦的目光灼灼逼人。
“你们不了解我姐姐的性格。她的坚强和韧性,可能是你们难以想像的。知道吗,她才十五岁的时候,我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虽然有爷爷奶奶带着我们,但他们都老了,能给我们姐妹俩的,实在不足以代替父母的关怀。”柯心悦的视线从普克脸上转开,有些茫然地看着一个角落,“姐姐不仅要照顾好她自己,更要想方设法照顾好我。这对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有多艰难,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后来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了,那一年姐姐正在上大二,我还在上高一,爷爷奶奶给我们留下很少一笔钱,只够维持我们的基本生活。姐姐从大学退学了,为了照顾好我,给我一个好的前途,她把自己的前途放弃了,去找了一份工作……我说的可能太远了,我只想说,姐姐爱我,就像爱一个女儿,我们俩就像彼此身体的一部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姐姐遇到了天大的痛苦或灾难,她一定会告诉我以后再做决定,这么多年来,任何事情,我们都是这样解决的。更何况,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姐姐她……法医鉴定结果说,她已经怀了三个月的孕了。”
米朵普克听了,都微微一惊,米朵情不自禁地问:“是谁的孩子?”
柯心悦难过地摇摇头:“不知道。姐姐怀孕的事儿,我没听她提起过。不过我想,应该是她男朋友陆飞的吧。”
普克凝神沉思着。
柯心悦转脸看着普克,脸上有种无助的哀伤:“真的,请你相信我,我这种想法,绝不是没有根据的主观臆断。虽然这些天来,我跑来跑去也没找到什么证据,没有弄清什么事实,可我真的有把握,姐姐并不是自杀死掉的。”
普克和米朵对视了一眼,米朵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央求道:“普克,你帮帮心悦好吗,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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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四(1)
陆飞回到家里,父母正在桌前吃饭。见到陆飞进门,母亲忙起身给儿子准备碗筷,嘴里唠叨着:“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饭菜够不够。”
父亲瞥了陆飞一眼,说:“不是说好,如果回家吃饭就先提前打个电话吗?”
陆飞疲倦地说:“妈,你别忙活了,我不吃饭,回来拿点儿东西还得走。”
母亲已经把碗筷拿来了,坚决地说:“那怎么行,再怎么忙也得吃饭吧。过来坐下,好歹吃一点儿,不够我再下面条。吃完才能走。”
陆飞无奈,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闷头吃饭。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不由有些忧心忡忡。
过了一会儿,还是母亲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对陆飞说:“你回来之前,红艳打来电话,问你在不在家。我跟她说你两天没回来了。”
陆飞“嗯”了一声,没接话茬儿,继续低着头吃饭。
父亲看看陆飞的脸色,有点儿不满地说:“陆飞,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本来我们当父母的不该多管闲事儿。可你终究是我们惟一的儿子,你说就这么让我们袖手旁观,我们心里能踏实吗?”
陆飞还是没说话,母亲在一旁接着嘀咕:“是啊,老了老了,我们图个什么啊?不就是图个生活安定,儿子一切都好吗?你什么事儿都不跟爸爸妈妈说,真出了事儿,我们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陆飞“啪”地放下碗,烦躁地打断了母亲:“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啊?回来吃个饭也不得安宁,烦不烦啊?”
父亲生气了,把桌子一拍,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跟父母就这么说话?我们想说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这种家庭,做人从来规规矩矩,本本分分,来不得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
母亲忙拉了父亲一把,给他使眼色,暗示他把话说得太过了。
陆飞虽然对父亲怀有畏惧,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说话也得讲点儿根据,我做人怎么不规矩不本分了?”
父亲挣开母亲的手,厉声说:“你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敢说啦?跟你说,你在男女关系的态度上,就是不规矩不本分!我早就想提醒你了,你是不是以为现在挣了点儿钱了,就可以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啦?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郑重警告你,你这样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陆飞气得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把椅子也带倒了。母亲看父子俩就要吵起来,又急又怕,连忙起身,把儿子拉开,往他的房间里拽,嘴里软硬兼施地骂道:“臭小子,你想把我们俩都气死是不是?来,先回自己房间呆着……我们这么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瞧瞧,心怡那么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
陆飞颓然坐到床上,抱住头,一连串地吼道:“够了!够了!够了!求求你们,让我安静安静吧!”
母亲被陆飞的态度吓了一跳,忙止住了责备,软语安慰儿子:“好好好,我们不来烦你,让你安静一会儿。”
说着,母亲便退出陆飞的房间,并帮他带上了门。陆飞听到外面客厅里父亲似乎还在生气地责骂什么,被母亲小声劝住了。他浑身无力,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这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因为是串线电话,隐约能听到外面客厅里的铃声也在不停地响。陆飞任凭铃声响着,并不伸手去接。好一会儿,铃声停了,接着母亲来敲陆飞房间的门,原来是她在客厅里接了电话。
“飞飞,又是红艳找你,你就接一下电话吧,好像挺急的。”母亲在门外小心地说。
陆飞大声嚷:“你就说我没回来!”
母亲嗔道:“不行,你爸已经说了你在家了。快接吧,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陆飞无可奈何,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接起了电话,又对外面母亲喊:“好了,你们挂了吧,我接了。”
电话里,红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火药味儿:“陆飞,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似是而非》四(2)
陆飞皱紧眉头,没好气地反问:“我怎么啦?”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红艳怒气冲冲地说,“这两天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找不到你的人,手机永远关机,打电话给你家,你还不想接!你说你怎么啦?”
红艳的声音因为气恼,即使从听筒里传来,也显得有几分刺耳。陆飞把电话拿开了一些,不耐烦地说:“这几天我忙得很,这会儿刚回家,累得饭都吃不下,而且马上还得出去。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气成这样儿?”
红艳冷笑一声,冷嘲热讽地说:“真是这样吗?哼,我看不见得吧……”
陆飞火气又上来了:“不信拉倒,你还问我干嘛?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要没事儿,我就挂电话了。”
红艳叫起来:“陆飞,我当你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没想到你这么窝囊,被人家玩够了甩掉了,还这么念念不忘。我就不信,这个柯心怡还真的阴魂不散……”
这句话还没说完,陆飞的脸涨得通红,冲着电话吼道:“蒋红艳,你给我滚蛋!”
吼罢,“啪”地一下把电话扔回桌上。电话碰倒了桌上的大理石笔筒,里面的笔全都滚出来,弄出一阵乱响。陆飞听到电话还没挂断,里面隐隐传来红艳的声音,又冲上去把电话重重地扣到话机上,耳朵里这才安静下来。
陆飞无所适从地站了一会儿,盯着那些滚了一桌子的笔发怔。笔筒旁边的小相框里,是一张他和柯心怡的合影。照片中,柯心怡和陆飞亲密地相拥而立,柯心怡对着镜头微微笑着,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有一绺被吹到脸上,陆飞半侧着脸,含笑地看着柯心怡,一手搂着柯心怡的肩,另一手伸过去,帮她拨开脸上的头发。
陆飞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照片,叹了口气,把桌上散落的笔都捡回笔筒,将笔筒放回原位。又呆立了一会儿,走到衣柜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衬衣来,换下身上的脏衬衣,准备出门。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父母亲都一脸忧虑地坐在餐桌前,桌上的饭菜也没怎么动,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不忍来。
“爸,妈,你们别生气了,我没事儿的。”陆飞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我晚上约了客户谈事情,现在得走了。你们赶紧好好吃饭吧。”
话说到这儿,忽然有人在外敲门,声音不轻不重,听起来很有礼貌。母亲起身走去开门,陆飞则准备出门,走到门边,看到打开的家门口,站着一个衣冠整洁、略显清瘦的中年男人。见主人开了门,那男人客气地问:“请问这是陆飞家吗?”
陆飞一愣,看看那人并不认识,又看看母亲,母亲也正疑惑地看陆飞,显然不是她的熟人。母亲看出儿子似乎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转回脸问道:“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