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满眼找不着个又老实、又本分、又专一、又体贴、又知情识趣、又才华横溢、又风度翩翩的男人……”
“你又没正经了。照这个标准去找,等你成了老太婆也嫁不出去!”
“那我大不了不嫁吧。”
姐姐装出生气的语气:“你要是不听姐的话,以后就别回来看姐了。”
柯心悦笑了:“那我可舍不得。好吧,从明天开始,我就按照姐的要求,去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哪怕是菜场里的肉贩子也成。这下你满意了吧?”
姐姐却很认真:“要是这个肉贩子为人真的好,也没什么不行。哎,心悦,快到‘十一’了,这次国庆和中秋碰到一天里,又是长假,你回家来住几天吧,姐好久没见你了,你回来,姐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东坡肉。”
柯心悦做出垂涎欲滴的样子:“啊呀,馋死我啦,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地吃几大块。姐,你不知道,为了减肥,现在我每天只要多吃了一点点肉,就得多跳半小时的健身操,把它全消耗掉,馋得我有时候我做梦都梦见在大嚼你做的东坡肉呢……不过,姐呀,最近我们公司里特别忙,放假的时候可能也走不开。但老板答应我了,等下个月事情忙完了,就给我放一个长假,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那时候我再回家多住一阵儿,你看行吗?”
姐姐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嘴上喜欢乱说,做事总是挺可靠的。就看你自己方便的安排吧,反正姐总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哎,对了,这次回家,最好给姐多带一个人回来,也免得我没完没了替你担心。”
《似是而非》十二(3)
“嘻嘻,好吧。明天我就到处去发征友启事,问问哪个男士愿意跟我一起回家拜见姐姐大人。只要他保证听我姐的话,就可以通过啦。因为我知道,我所有的事儿都有你给我把关呢。”
“死丫头……”
……
一阵风吹过,窗帘又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柯心悦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由紧紧抱住了胳膊,把脸埋在膝盖上。皮肤触到真丝质地的睡裙,那种清冷光滑的感觉,突如其来地揪痛了柯心悦的心。
“……反正姐总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音犹在耳,人去如斯……
姐姐,你答应过妹妹,不管什么时候,你总在家里等着我回来的,可现在我回来了,你却到哪儿去了呢?
柯心悦在渐渐昏暗下来的空气中,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似是而非》十三(1)
为了能够赶在周末前到达S市,以便进行计划中的调查,星期四半夜,普克坐上一趟夜班慢车前往S市。这既是因为普克对柯心悦的许诺,也是普克为了解决自己心中的疑团,而尽可能做出的努力。
火车上有几分拥挤,每个座位都挤满了人,过道里也零零散散站着困倦的旅客,手扶着最近的椅背,身体随着车厢晃动的节奏摇摇摆摆。也有一些明显来自乡下的旅客,索性在长椅上铺一张报纸,往里一钻,半搂着自己的寒陋的行李,若无其事地酣然入睡。
空气中弥散着高密度人群的空间中常有的气味。暖暖的,混杂着各种各样的身体发出的酸腐气息,散放在小桌板上各色食品的复杂味道,以及香烟燃过后那种令人不适的气体。它们在火车规律的“咣当”声中窜来窜去,不厌其烦地骚扰着人的嗅觉神经。令人不由感到奇怪,都说“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为什么在这个拥挤的车厢里待了几个小时了,一个人的嗅觉仍然顽强地坚守着岗位,及时捕捉着那些成份复杂的气味呢?
普克起初没有座位,他是下班以后才赶去火车站购的当晚车票。虽然明知这是一趟慢车,而且没有座位号,即使只有六个小时的旅程,但在工作了整整一天之后,再乘坐这样的火车,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然而这是最节约时间的选择,半夜上车后,一大早就可以到S市。那时候各单位还没有上班,普克可以先找好住的地方,然后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给几个应该联系的人打打电话。等到上班时间,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始工作了。
靠着一个椅背站了三个多小时以后,陆续有人下车,车厢里稍稍宽敞起来,普克终于得到一个座位,可以坐下来,放松一下自己酸胀的脚了。硬席车厢里,整个夜晚都是灯火通明。放眼看去,有的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仰着脸,张着嘴;有的人半睡半醒地打着盹儿,头像磕头虫一样一点一点的;有些睡不着觉的、或者没有座位睡觉的旅客,三五个凑在一起打“升级”,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怪叫……青白的灯光照在一张张疲惫的脸上,显出一种惨淡的气氛来。
这种慢车,几乎逢站便停。列车到了一个小站,停了两三分钟后,又缓缓开出那个简陋的、只有两间小平房的站台。车厢连接处,一对年轻男女走进来,两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都是乡下人模样。男的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花花绿绿的东西。女的怀里抱着个很小的孩子,一边跟着男的往车厢里走,一边不时低头看看孩子。普克坐在长椅上,自然地打量着他们,暗想,看起来,这是一对年轻的乡下夫妻,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踏上旅程。
再看两眼,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普克心里浮起来。他看到两人走进车厢后,一直向着普克这个方向往里走,虽然一路都能找到空座位,但那个男人总是用眼睛一扫之后,又毫不停留地继续往前走,抱孩子的年轻女人则紧随其后。普克注意到,男人的目光,似乎总在寻找什么目标,一时之间又很难发现。直到快接近普克坐的地方时,普克发现那男人眼睛忽然一亮,立刻猜想,他们大概要坐下来了。
果然,男人大声对女人说:“就坐这儿吧,这儿有空位子。”
女人忽然之间就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一边“噢噢”地低头哄孩子,一边在长椅上坐下来。
普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隐隐感觉到这两人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信号。经过不少空座位,他们都没有停留,到了这个位置坐下来,男人大声说话,女人开始愁眉苦脸地哄孩子,他们的表现,似乎是在统一一致地宣称着某个行动的开始。
他们坐的地方离普克不远,女人正对着普克的方向,男人则坐在对面,普克只能看见他一个后脑勺和半个肩膀的背影。女人身边坐着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挺大声儿地闲聊。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隐约可知,她们原本并非一起的,只是坐在一排座位上,为了打发时间,才互相交谈。
《似是而非》十三(2)
从衣着上看,老太太和中年妇女的经济状况都算不错,尤其那个中年妇女,烫了一头的卷发,金耳环、金项链,手上戴了不止一个戒指。在普克眼里,这位中年妇女的言谈举止,都流露出一种颇为庸俗的味道来。
此时,刚上车的那个女人怀中的孩子,忽然大声哭起来了。然而有个细节没有逃过普克的眼睛,他机敏地看到,孩子的哭声是年轻女人制造出来的,因为她抱着孩子的手在孩子身上重重掐了一把之后,孩子才开始放声大哭。
职业习惯已经让普克警惕起来。不过,虽然意识到这一对年轻夫妇一定有些问题,但此时尚不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些什么,只能先悄悄观察。普克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眼睛像是在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而耳朵却竖了起来,用心捕捉着不远处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不少人,大家都在向孩子哭的方向看着。那对原本正在东一句西一句交谈的老太太和中年妇女,都停下谈话,扭头看着同一条长椅上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脸上的忧愁更多了,忙不迭地拍着孩子,声音很大地嘟哝:“噢——噢——宝贝儿,不哭,不哭……”
她对面的男人大声说:“你轻着点儿,别把孩子弄疼了。”
女人唯唯诺诺的应着,可孩子忽然地哭声忽然又尖锐起来。女人一脸焦虑地望着男人:“这可怎么是好,孩子这么死命哭,肯定是病又严重了。”
男人探身到女人面前,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大声叹气:“唉,真是,真是,也不知孩子得的什么病。”
旁边的老太太好心地问:“这孩子生病啦?”
年轻夫妇都唉声叹气,男人说:“是啊,晚饭前就开始死命哭,吃的奶都吐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中年妇女身子往里缩了缩,似乎想离旁边抱孩子的女人远一点,皱着眉问:“那还不赶紧到医院去看病?”
“看啦。我们那儿小地方,医生说他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让我们送到省城的大医院去看。”年轻女人怯生生地回答,“我们急死了,这不是赶紧去城里给孩子看病么?”
周围的人说了几句同情的话,便不再说什么了。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下来。
那年轻女人忽然忧虑地问丈夫:“哎,孩子要是病的重了,可咋办哪?身上也没多少钱,听说现在住院贵得很,交不够钱,你就是死在医院里也没人管!”
男人很暴躁地骂了老婆一句:“闭上你个臭乌鸦嘴,什么死不死的,没句吉利话。”然后便看着孩子,一脸焦灼的模样儿。
普克想看看男人的表情,便装作坐累了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对面的车厢连接处走去。到了连接处,他隐在玻璃门后悄悄转回身,向车厢里张望,一眼便看到那个年轻男人正朝着这里走过来,忙离开玻璃门,走到旅客上下车的门口,背对车厢过往处向窗外看着。
身后的景物,通过眼前玻璃窗的反射,都落在普克眼里。
年轻男人在普克身后站定,向另一节车厢的方向张望。过了一会儿,那节车厢里走出一个相貌凶悍的男人,到了年轻男人身边停下来。两人显然认识,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普克从玻璃窗里看到,他们的手似乎做了什么手势,然后两人分别转身回到自己的车厢去了。
普克此时已经确定,自己所在的车厢里,一定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了。他又停了一小会儿,然后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慢慢走回自己原来的座位处。再过两分钟,车厢连接处的门被推开,有三四个身体都比较强悍的男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普克一眼看出,其中就有刚才跟年轻男人碰头的那个中年男人。
普克马上把注意力落回到那对年轻男女身上。此时,年轻女人正对男人说:“孩子口渴了,你给开一罐健力宝喝吧。”
一听这句话,普克心里一亮,马上明白这些可疑的人要上演什么把戏了。
果然,下面的过程正如普克所料的一样进行着。
《似是而非》十三(3)
年轻男人听了老婆的请求,打开随身带来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瓶健力宝饮料,找到拉环,用力拉开,“随手”把拉环扔在小桌板上,将饮料递给老婆。
女人边把饮料往孩子嘴边送,边装模作样地问男人:“哎,拉环呢?你扔哪儿了?”
男人不耐烦地语气:“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女人嘀咕:“说不定能中个什么奖呢。你看看嘛。”
男人训了女人一句:“就你这德性,还指望着能中奖?”
嘴里虽这么说,还是顺手把刚才扔在小桌板上的饮料瓶拉环捡起来,拿到眼前一看,似乎不敢相信似地,大声说:“啊?特等奖?不会吧?”
这句话就像兴奋剂似的,周围那些无精打采的旅客们,忽然都清醒了,几个脑袋纷纷转过来,牢牢盯着那个年轻男人手中的拉环。
女人不高兴地对男人抱怨:“人家可没心思跟你逗乐儿。”
男人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地叫起来:“谁跟你逗乐儿啦?不信你自己看看,这不是特等奖是什么?”
女人半信半疑地说:“知道我不认字,想蒙我啊?”
男人很激动地看看老婆身边的那位中年妇女,说:“这位大姐,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上面是不是写着特等奖几个字?”
中年妇女的嘴半张着合不拢,接过年轻男人手中的拉环看了看,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哎呀,你们运气真好,真是中了特等奖啦。”
这时候,这一排座位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中有普克,也有普克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后来的男人。“大家”都兴奋地嚷,说健力宝的特等奖可了不得,奖金是八万元人民币呢,这下子可发大财了,等等等等。普克混在人堆里,冷眼注意到,说话的全是那几个后来的男人。
中年妇女又羡又妒地对年轻夫妇说:“好啦,刚才你俩还担心给孩子交不起钱,这会儿可一下子发财啦。”
她的话像是提醒了年轻夫妇,女人兴奋地问丈夫:“哎,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啊?待会儿到城里能不能取到奖金?”
普克身边的一个男人插话:“哪儿能那么快,听说领奖金的手续可麻烦了,还得到广州去,还得交几万块的税,不拖个三月两月的哪儿行啊?”
年轻夫妇的表情登时“焦急”起来:“唉呀,孩子生着病,哪等得了那么久啊?”
此时孩子也颇为“识相”地放声大哭起来,年轻女人忙不迭地哄他:“噢,噢,乖孩子,妈妈就带你去看病啊,你再熬一会儿啊……”
又有一个“旁观者”建议:“哎,你俩儿这情况,我看也别想着发那么大财了,干脆今天就把这拉环便宜点儿卖了,孩子看病不是急等着用钱吗?发财事儿小,孩子的命要紧是不是?”
年轻男人像是被一句话点醒了,小声跟老婆商量了两句,下定决心大声说:“唉,也只好这样了,等于花钱买孩子的命吧。再说,反正这奖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算不上什么损失。就不知哪位愿意买这个奖?”
刚才的建议者很“遗憾”地说:“我倒真想买,就可惜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要不,咱们商量好,算我欠着你……”
年轻男人马上连连摇头:“那哪儿成?我就是孩子急等着用钱才肯贱卖的,哪儿等得及你欠着啊?”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儿,年轻女人忽然怯生生地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