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夫妇的表情登时“焦急”起来:“唉呀,孩子生着病,哪等得了那么久啊?”
此时孩子也颇为“识相”地放声大哭起来,年轻女人忙不迭地哄他:“噢,噢,乖孩子,妈妈就带你去看病啊,你再熬一会儿啊……”
又有一个“旁观者”建议:“哎,你俩儿这情况,我看也别想着发那么大财了,干脆今天就把这拉环便宜点儿卖了,孩子看病不是急等着用钱吗?发财事儿小,孩子的命要紧是不是?”
年轻男人像是被一句话点醒了,小声跟老婆商量了两句,下定决心大声说:“唉,也只好这样了,等于花钱买孩子的命吧。再说,反正这奖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算不上什么损失。就不知哪位愿意买这个奖?”
刚才的建议者很“遗憾”地说:“我倒真想买,就可惜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要不,咱们商量好,算我欠着你……”
年轻男人马上连连摇头:“那哪儿成?我就是孩子急等着用钱才肯贱卖的,哪儿等得及你欠着啊?”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儿,年轻女人忽然怯生生地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大姐,我看您像个好心人,这种好事儿,我想就让给您好啦。”
中年妇女一直在旁听着,脸上早就布满了跃跃欲试的表情。此时听年轻女人这么说,既喜悦又为难地说:“我倒是想帮你们这个忙,就可惜身上没多少钱。”
年轻男人马上追问:“我们实在急等钱用,您真有心,我们就低价卖给你算啦。”
中年妇女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可只有两三千在身上带着……”
年轻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唉,那可真有点儿少了,可是八万块的奖金哪。”
《似是而非》十三(4)
他老婆小声说:“少归少,可总归救个急呀。”她转向中年妇女,好言好语地商量,“要不然这样,大姐,您也狠狠心,算帮我们一个忙,把您身上这些首饰一起算上,我们干脆就卖给您了。您看成吗?”
年轻男人还不太情愿:“那玩意儿可不容易卖到现钱,不成,不成……”
中年妇女忙说:“怎么不成?我这几件首饰可全是24K金的,戒指还是钻石的,加起来值五六千块呢。你们拿去一转手,最少卖三四千吧,也不算少了。”
旁边几个“围观者”也纷纷开口帮腔,终于说服了那个年轻男人,他一跺脚,说:“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发大财的命,就这么认了吧。”
至此,生意成交,中年妇女的三千块人民币,耳朵、脖子、手上的所有首饰,全都进了那对年轻男女的腰包,换回一个“价值八万元”的饮料瓶拉环,小心翼翼地藏到怀里。那些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的围观者们,此时也纷纷散去。
过了二十多分钟,火车到站了。年轻的乡下夫妇抱着孩子离开座位,匆匆向车门走去。当他们刚刚走下火车踏板时,迎面两名警察走上前,拦住了他们。紧随他们身后下车的那名中年男人,一看势头不妙,撒腿就跑,一名警察紧追了几步没追上,便放弃了。
年轻夫妇又被警察押上了火车,带到那名上当的中年妇女座位前,由警察对其利用所谓的健力宝饮料瓶拉环进行诈骗一事进行指认。这场好戏到此为止,两名骗子被警察押下车后,车厢里的人议论纷纷。
“哎,我就说怎么有这种好事嘛,原来是骗子!”
“我早看出了,想悄悄提醒那个女的别上当,可旁边几个凶神恶煞似的男的全是他们一伙的,哪儿敢乱说话啊。”
“奇怪,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
“一抓一个准儿,肯定是有人跟警察报案了。”
“唉,现在这个社会,骗子满地都是,出门在外真得小心点儿了。”
……
普克靠在车厢连接处,看着窗外飞快向后退去的景物,略显倦色的脸上浮着一个淡淡的笑容。的确,是有人悄悄叫醒了躲在乘务员室睡觉的列车员,通过他向车站里的派出所报了警。这个报警的人,自己就是一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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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十四(1)
星期五一大早,普克到达了S市后,先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下。然后他就给柯心怡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柯心悦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急切,在得知是普克的电话后,情绪才松懈下来。
柯心悦惆怅地说:“我还以为……唉,我真够傻的。”
虽然柯心悦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普克还是明白她的意思,安慰地说道:“你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小心身体出问题。”
柯心悦苦笑:“这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说着,她又强打精神,笑着问普克,“哎,你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在S市了。”
“啊?什么时候来的?”柯心悦有几分惊讶,“我还以为你给我打电话,是正准备出发呢。”
普克说:“我坐的夜班火车,刚到。先跟你打个招呼,等一会儿我去公安局一趟,了解点儿有关情况,等这边结束了,我就跟你联系。你今天外出吗?”
柯心悦马上回答:“你来了,我当然不外出。我在姐姐家等你电话。”
普克注意到,柯心悦还是习惯性地说“姐姐家”,仿佛姐姐仍然在世一样。想到这个年轻的姑娘,从小就孤苦伶仃,现在更是无依无靠,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恻隐之情,很想给她点儿温言抚慰,却生性不擅此道,只得把同情寄放在心里。
和柯心悦通过电话之后,普克又给S市公安局那位朋友取得了联系。普克在电话里婉言告诉朋友,对柯心怡自杀的那个案子,自己还有些不太清楚的细节,想再去看看案子的卷宗。如果朋友能够介绍他认识柯心怡自杀案的办案刑警,并且可以当面谈谈具体情况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这位朋友曾和普克协同办案,两人当时的合作颇为默契。他对普克在刑侦工作中那种特有的敏感、头脑的清晰以及出色的推理能力,始终十分欣赏佩服,更因普克平和安静的个性而和普克相处愉快。这种初始于工作的友谊,对普克来说,既可信赖又感觉轻松,实在是普克内心所喜欢的状态。
因此,这次来S市调查一件本不该自己插手的案子,普克便直截了当向这位朋友求援。朋友听了普克的请求后,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也知道,这个案子已经以自杀案报结了,如果再有变动,直接办案的同志……这种情况嘛,我不说你也了解。所以我虽然答应帮你介绍,也尽量说服他帮你了解情况,不过,他究竟配合不配合,我就不敢保证了。”朋友坦白地对普克说。
普克说:“这就够麻烦你了。没关系,我会见机行事,尽量不引起别人的不快。”
朋友笑着说:“那就没问题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我现在已经到你们市了,等你们一上班,我就直接去局里找你。”
“嗬,动作挺麻利啊。行,待会儿我在局里等你。”
之后,普克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米朵说自己已经到S市住下了,过一会儿就要开始办事,如果没空儿的话,可能就不再打电话给米朵。
米朵关切地问:“上车也没个座位,站了一晚上累得够呛吧?”
“哦,没事儿,不到一半儿路就有座位了。”普克忽然想起来车上的那出好戏,笑着告诉米朵,“哎,你前几天不是遇上骗子了吗?昨天晚上在车上,我也碰到几个骗子。就是那种用易拉罐拉环做诱饵的骗局,报上登过不止一次的。”
米朵好奇地问:“是吗?那有没有人上当?”
普克笑着说:“有啊,这些骗子可不笨,他们下手前都要先研究一下欺骗的对象,专门找那种经济比较富裕、又喜欢贪小便宜的人下手,还真是一骗一个准儿。”
“他们怎么能看出来什么样的人容易上当呢?”
“你不知道,成功的骗子都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理,有时候恐怕比我们当警察的还厉害呢。”
米朵笑着问:“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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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十四(2)
普克笑了:“哈哈,你猜猜看,我倒是管了还是没管呢?”
米朵笑着说:“你呀,八成又多管闲事了。”
普克把情况简单给米朵说了一下,看看快到上班时间了,便不再和米朵多聊,挂了电话,直奔公安局。先和朋友见了面,朋友果然提前和那位经办柯心怡自杀案的刑警联系过了,普克一来,朋友就带他去找了那位姓李的中年刑警,为两人做过介绍后,朋友告诉普克,如果有事儿的话,可以随时和他联系,然后便离开了,让普克和刑警老李单独交谈。
老李看上去四十出头,身材已经发了福,肚子有点儿沉甸甸的坠着。皮肤晒得黝黑,脸上总带着点儿疲倦的神情。看到清瘦斯文的普克,眼睛里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意思来。
“你就是普克?”老李半信半疑的问。
普克笑笑:“如假包换。”
老李眼睛在普克身上扫了两圈,不冷不热地说:“听说你破过不少大案。”
普克平静地回答:“那些案子,都是大家合作的结果。”
普克自己并不想提起这些旧事,也看出老李对自己来查这个案子的态度毫不积极。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对于老李的心情,普克却是能够理解的。一个已经报结的案件,再重新翻出来调查,如果没有结果,那是无功而劳;如果真的有了结果,对于先前办案的刑警来说,总是意味着一次工作的失误。
老李看了普克一眼,说:“看你的样子,不像刑警出身啊。”
普克淡淡一笑:“对,我干这一行才几年,还得多跟你们这些老同志学习才行。”
这句话大概让老李的心情稍微熨帖了点儿,笑了笑,说:“哪儿的话,我们这批人,年龄偏大,学历偏低,除了还有点儿经验,就没什么好说道的。快被时代淘汰啦。”
普克客气地说:“这不可能,干刑侦工作的,经验可是无价之宝。”
老李话头一转:“那我们还是有共识的。其实,柯心怡那个案子,单凭经验,现场那些情况就能断定只可能是自杀。后来她妹妹几次三番来局里找,硬说她不可能自杀,让我们调查。后来查了半天,还不是跟先前的结论一样?小普,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实在这个案子的特征太明显了,典型的自杀案,没什么好查的。”
普克不置可否,只微笑地说:“老李,总之,这件事情麻烦你了。”
老李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反正该有的卷宗里差不多都是全的。”
普克说:“老李,卷宗我也看过了,的确找不到什么问题。不过,因为现场我没去过,所以,想了解一点儿那天现场的情况,你看行吗?”
老李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普克并不在意老李的消极态度,说:“卷宗上的记录说明,那天刑警队的并没有第一个到达现场,是吗?”
老李懒洋洋地说:“那天柯心怡的邻居家向管片儿派出所报案,说闻到她家飘出很重的煤气味儿,派出所的两个民警就先去了。当时叫门叫不开,想办法把门弄开进去,才发现那女人死在卫生间浴缸里了。然后派出所就跟局里报案,我们才赶去的。”
普克问:“你们去的时候,现场保护得怎么样?”
老李摇摇头:“除了两个民警,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也进去了,我们去了以后才赶走的。”
“他们也进卫生间了吗?柯心怡的尸体有没有被动过?”
“我们进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围在卫生间门口张望呢,里面好像没让他们进去。尸体肯定没动过——哦,有个小民警可能想看看她还有没有救,把了一下她的脉,听说只碰了一下就知道没用了。”
“现场那么混乱,大概也没取成指纹脚印什么的吧?”
“粗粗取了一点儿,但脚印一点儿取不到,太乱了。不过老实说,当时各种情况都表明那女人是自杀,所以,没做什么不必要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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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十四(3)
普克听老李这样为自己辩解,心中暗自为他那句“不必要的处理”感到几分不满,但普克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平静地问下去。
“煤气是谁关掉的?”
“应该是派出所的民警吧。反正我们去的时候,房间已经通过风了。”
“那煤气开关上的指纹自然也没取了?”
老李用抱怨的语气说:“你不知道这些民警,根本就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知道煤气泄露,进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关煤气开关,也不想着会破坏指纹。乱七八糟的,取了也是白取。”
普克本想说,其实如果只有一个民警碰过开关,那么,取下来的指纹应该仍然有用。但他考虑到老李的自尊心,便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想了想,有些不甘心,问:“其它地方呢?比如说门把手上,玻璃杯上,镜面上等等地方。柯心怡是单身,能够进出她住处的人不多,只要能找到一点儿外人的痕迹,都可能有帮助。”
老李不耐烦地接了一句:“不是跟你说了几遍了?整个现场的所有迹象都证明那女人是自杀死亡,有什么必要去做那些无谓的勘验?”
普克心平气和地说:“老李,一个人自杀总是存在某种动机,你们找到柯心怡自杀的真正原因了呢?”
老李皱着眉头:“女人自杀,最常见的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感情失意,二是经济原因。你也看到法医尸检报告了,这个女人三十二岁了,未婚,身上却怀着三个月的孕。我们也调查过她的男朋友,一个姓陆的男人,据她男友反映,近几个月以来,他们两人关系比较冷淡,没有什么来往。我们对他进行了案发时间的排查,完全可以排除这事儿和他有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情况吗?肯定是柯心怡近期以来和另一个男人有染,怀孕后可能发生了什么矛盾,心思狭窄想不开,就一死了之了。我说小普,这么解释柯心怡自杀的动机,应该够清楚的了吧。”
普克却问:“法医有没有对柯心怡腹中胎儿的组织进行取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