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方借着喝酒,看看那四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四个人,甲穿的斯斯文文,只顾低头喝酒,只在他们讨论到精彩之处的时候蹦出两句话;而乙,声音特别粗犷,洪亮,语言却粗俗,脏话一句接一句;丙、丁一看就是这里的老实人,虽有暴粗口,但还算的上平和。
乙说:“黄博真的是命苦,讨了两个漂亮老婆,居然都死于非命!他前一个老婆,死的时候被人发现是草蛊婆,据说是因为产后太虚弱,反被蛊虫给害倒了!真的假的暂且不说,你们看那穗穗,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呐,前一天我还跟她打了招呼,开过玩笑的,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
丙说:“穗穗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
甲说:“运气悖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两个漂亮老婆都没熬过三年。”
乙说:“他没那个福气吧!”
丁说:“可惜了穗穗,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心底好,又漂亮,又能干。”
丙插话道:“他好像还有个儿子!”
乙说:“有!原先有的,现在也没了!他原先的丈人跟他吵架的时候,儿子被人抱走了。”
丙说:“真的是造孽啦!”
甲说:“是啊,他现在是想开了,什么东西都卖了,回老家寨子种田去了?”
丙压低声音问道:“那房子原先是穗穗的,现在归他了,也卖了?”
乙很兴奋,大声嚷道:“没卖,给他丈母娘了,哎,黄博不错,不该拿的,放在跟前他都不要。”
丙诧异:“房子卖了,他睡哪儿啊?”
乙说:“哎!他老家有房子,再说了,他店子卖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没地方去?”
甲慢悠悠地说:“黄博家那么烂,门都锁不了了,怎么住人?黄博啊,他现在住在张福家——就是他原先丈人那里。”
余下三人大吃一惊,倒是旁桌的人插上了话:“黄博跟张福再有恩怨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两个孤人相依为命,我们这些闲人也不要落井下石了。”
众人连连说是,闲谈也换了话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韦方好奇又起,到底,死者丈夫和前丈人有什么恩怨呢?杨局长虽有染耳,也没有细细问过,借了这个机会,向知情人打听去了。众人看他是公安局的,什么也不瞒,不止这件事情打听清楚了,甚至还知道了另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黄博的亲娘至今无所踪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十三章 争执(上)
韦方将一切默记于心,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一定潜在着杀机,可是又找不到实际的线索,他的苦闷与日俱增,杨局长劝他放下这件案子,他不肯,说了这样一番话:
“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第二天突然就在河边找到尸体了,要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难道说她半夜爬起来去河边洗澡,溺水而死?就算是溺水,临死前总会有窒息的难过?那么,为什么在死者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痛苦?唯一的解释就是死者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杀害了!”
杨局长说道:“你的推测很有道理,可是没有实在的证据,而且,死者的家属也不认为死者是被杀害的,没有将事情上报。依我看,这件事就算了,给死者留个清净吧!”
韦方说:“这怎么行?!如果是他杀,就可能还会有第二个受害者,至少,你要让我知道她自杀的理由?”
杨局长觉得好笑:“说服?我怎么说服你,我要是说‘那是河神爷爷看上她了’,你会信吗?”
韦方恼怒,换了张苦瓜脸说道:
“我从来不认为世界上存在着鬼怪邪神——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都是由于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害怕而强加于它们的一种精神寄托。尤其是刑事案件,很多事情都是人为的,越是高智商的人犯下的案子越是迷雾重重,这需要一点点地找线索,去发现蛛丝马迹,再经过思维细密的逻辑推理,最终得出唯一的结果。
这片土地人们吃着同样的米饭,同样为着生计而奔波,却为什么屡次发生让人捉摸不透的稀奇事情?我承认,蛊毒、赶尸、落洞,这些都是非目前科学能解释的,但是,不能什么困难事情都往这些东西上推,这样下去,科学怎么得到进步、得到发展?
哎,我算是知道湘西为什么落后了,凡事裹足不前,又不肯虚心请教,你说说,这样的地方能不穷吗?”
杨局长耐心听他诉完苦,安慰道:“所谓山不转水转。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还因为这种事情对王龙发过脾气,可是当我设身处地站在王龙的立场上,我又能理解他的这种做法。你想,如果从小到大都被那些奇异之术恐吓着,遇上常识不能解释的事情,难免会想到有异物作祟?
不只是王龙,每一个湘西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就好像是马戏团中拴着小狮子的那根绳子,现在的他们,只要跟巫术挨上边,都不会去碰触那些事情的。”
韦方顺着杨局长的思路,似懂非懂:“上次我去见了一个学者,我们还见了一个草蛊婆,他对蛊也是怀了否定的态度。他认为,蛊毒很有可能是人们对大自然一种特殊的民族敬畏,而且,我们也见到了传说中的草蛊婆,——哪是什么草蛊婆啊!?那里的人,连阑尾炎都不知道,硬说是别人放了蛊毒,活生生地迫害了一个中年妇女。”
杨局长兴奋中带了些遗憾,因为不能错过了接触草蛊婆的机会,口气中带了点埋怨:“你去见过草蛊婆了?什么时候的事?”
韦方忙解释说:“有几个星期了,事出突然,我就一个人去了。”话锋一转,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为什么王龙他们认定这是桩自杀案?”
杨局长似乎因为错过了草蛊婆,生了小小的闷气,说:“我哪知道!你得问王龙!”
韦方听出了杨局长的不高兴,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倒是杨局长对自己的反常的表现有些在意,找了机会,当着韦方的面,向王龙讨教:“小王啊,我对你办案的能力特别欣赏,你是怎么判断那些案子哪些能成功,哪些会失败?”
杨局长说着这样赞扬的话,让王龙怪不好意思的,他憨憨地笑着,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那有什么?我们这里的人直爽的,嫉恶如仇,杨局长,你是知道的,如果真的是他杀,不用我们出面,乡亲们自然会将凶手扭送到局里来;即使找不到证据,这闲话也会到处传的。可是这件事情人们没有对死者有任何非议,你说,生活在死者周围的人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要调查那更是难上加难。”
韦方听得气愤,道:“放他妈的狗屁,高智商犯罪的人能让你们轻易找他吗?因为暂时的舆论不支持,你们就放弃了下一步的努力,吃的政府的,用着政府的,居然碌碌无为,遇上了一点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你们对得起国家吗?”
一席话,说的王龙眼红脖子粗,王龙不甘示弱,加大了音量说:“这方圆几十里的山弯弯谁不知道你是大城市来的大人物,我们敬重你是饱读诗书的人,你却自以为读了几年书,摆了那些傲气,从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动不动就搬出那套所谓的‘科学理论’,嫌我们穷,嫌我们无知。姓韦的,你要有本事,把这案子破了,我当着众多兄弟的面,给你磕三个响头!”
王龙的暴怒,让韦方措手不及。往常王龙要是跟他起了争执,都是哼哼着走人,没想到今天竟与他破口大骂,虽然也有些震住了,但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 想看书来
第八十四章 争执(下)
韦方说:“我什么时候摆傲气了?我跟大家同吃同住,有什么地方特殊了?倒是你,办事的时候不能尽心尽力,反而怪我多管闲事!如果当初你们早点协助我,这案子也许早破了。”
王龙骂道:“无论我们做什么事情你都觉得没做好,都要挑点毛病出来!还不是摆傲气?就拿这件事情来说,你以为你就凭你的那点推测就能破案?抓几个嫌疑人就能破案?别做白日梦了!还有比办案更复杂的,你不知道的事情!”
韦方吼道:“借口,借口!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去不去做!你看看你们,就往尸体那里走了一回,草草就把案子结了,你们怎么面对受害者的家属。”
王龙冷笑道:“不好意思,死者家属跟我们一个意思!”
韦方不明白,杨局长心里有数,当初他跟王龙也在这事情上起了冲突。他劝道:“好了,一个屋檐下的同事,用得着这么大动肝火吗?回去,都回去。”晚上的时候他又给韦方开小灶,将他当时与王龙闹矛盾的事情告诉了他,韦方听后,苦笑道:“这家伙,怎么那么霸蛮?”
杨局长说:“王龙是个爽利的人,他办起事来绝对不含糊,但是他觉得不该做的,绝对不会插手。”
韦方说:“照他那个脾气,还能办成什么事情!?”
杨局长说:“你可别小看他,据说王龙认定的案子,无一不破,这也是锻炼出来的。”
韦方问:“您见过他办过什么案子?”
杨局长说:“我来这里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这又是个小县城,哪有那么多案子办,也是听人家说的。”
韦方说:“还是眼见为实妥当些。”
“那是那是!”杨局长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有点小意见:这个韦方,比王龙的脾气还要倔,还有点刚愎自用,也是个麻烦!
与杨局长分道扬镳后,韦方心里也不大舒服,在房间中坐立不安,像暴雨即将到来的夏天一样,烦闷暴躁,已是深夜,仍不能安睡。
正当他烦闷不安的时候,响了急躁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房东先生。房东先生一脸谦卑,说:“小韦啊,我见你灯还没熄……我们家两个伢崽疼得不行,想请你帮忙看看……”
韦方忙跟在后头,房间里,房东太太焦急地正守在两个孩子身边,弟弟哭的撕心裂肺;姐姐不说话,趴在娘的膝上,一脸委屈,也是满面泪痕。
平日里,小孩子有个小病小痛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天自然就好了。但是这病有些不同,起初时断时续,微微痛,总不见好,并且越到后来发作越发频繁,疼痛亦随之加剧,如千万只蚂蚁轮番撕咬。韦方给孩子们做了简单的检查,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便秘的迹象。韦方对房东俩口子说:“估计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便秘了,明天给他们弄点药就好了。”房东先生追问:“什么药?”韦方说:“蜂蜜啊、巴豆啊,这些常用的,帮助排泄的药——药店里面应该都有卖。”
房东先生还想说些什么,看着韦方这样胸有成竹,也就不再追问了。
回到房里,韦方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秘而已,怎么疼的这么厉害?难道是结石肿瘤之类的?韦方想去跟房东先生商量一下,从窗台一看,屋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算了,韦方想,明天早上再说吧,再说了,促泄的东西也不伤身,就当促进肠胃消化了。
他一蒙被子,昏昏沉沉睡着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十五章 怪病
第二天,韦方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震醒了,拉开门,只见房东先生面带愠色,说:“小韦,我照你说的抓了草药,现在两个孩子更疼了。”
韦方来不及思考,就被房东先生连拖带拽扯进了卧室,那两个孩子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疼的死去活来,房东太太按住这个按不住那个,着急又无可奈何,也跟着哭了。
韦方看了孩子,还是昨天晚上的症状,有看了房东先生赶早抓来的药——普普通通几味平和的草药。
怎么会是这样呢?韦方不明白。
“要不,试试西药?”韦方说。他的本行就是西医的。
房东先生一脑门子汗水浸湿衣袖,说:“怎么都好,只求孩子们平安。”
韦方急匆匆上了路,一路上他还在考虑那种西药最合适,到了医院,这一切思考又作废了,医院里,患者家属正与医生护士们闹得不可开交。
医院里有七、八个这样的病人,与房东家两个孩子的症状一模一样,小腹胀痛,有便秘的迹象,而且,在吃了通便的药后,疼痛不减反而加剧。
主治医生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很努力的向家属们解释:这种病医院里面没出现过,出现了“些许”误诊,实非他们所愿。家属们有的不依不饶,有的连哭带嚎,求他们救人救到底。这没把握的事,谁敢随便许诺?主治医生拿捏了一阵,跟家属们商量:“要不,换中药试试,可能他们对西药敏感了,或者是这种药是存在副作用?”说完,小声嘀咕着:“这也太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得同一种病?难道是这种病能传染?”说着,还打了小冷颤。韦方趁他挤出人群的,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职业,并将房东孩子的事情述了一遍。那医生听后,微汗阵阵,说:“这么说来,中药也不管用了?”
韦方说:“我也是前来请教的。”
主治医生结结巴巴说道:“这……这么邪门?”他匆匆忙忙召集其他的医生,嘀嘀咕咕着,还不时用手指着韦方。几分钟后,另一个医生垮着脸,对求医的人说:“对不住了,请大家另请高明吧。”
还未散去的人们听到这话,大骂不已:“当初你们不是说医术精湛,救死扶伤吗?我们慕名而来,怎么会是这个结果?”还有人说道:“病也看了,药也吃了,诊金也付了,却要我们 ‘另请高明’,这不是在拿黑心钱吗?”那医生汗抹额头,结结巴巴道:“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众人不服,那医生只是一句话:“我们已经尽力了!”
突然一个声音哭喊道:“一定是被人下药①了!”——在迷惘面前,人心很容易被黑暗的一面吸引,不祥之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湘西的诡异之术。周围寂静,接着就是一片惨不入耳的哭声。人们默默地接受了这种推测。再也没有人跟医生纠缠了,家属们背着、抬着自己的亲人们严肃、悲哀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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