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麦芽做的了事,听见旁边神仙巷传来卖大糖的声音,就想过去看看碰碰运气。
神仙巷是我们县城电影院旁的一个小巷子,因为很多土算命的在这里摆算卦的小地摊而被我们戏称为神仙巷。与之齐名的还有隔壁卫校旁的“恶人谷”,是条卖衣服的小巷子,因为价格宰人而被称之为“恶人谷”。我去了那里,一个老头和一个姑娘在摆小摊,一边是大糖,一边是看手相算卦的小摊,真是挺会做生意的。
果真是地瓜做的大糖,黑不溜秋的,就是我最爱吃的那种!一毛钱3块,我一口气买了2块钱的,60块!满心欢喜。
老头收钱,姑娘帮我装大糖。那个姑娘年纪和我相仿,我见她相貌似乎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装好大糖递给我,冲我一笑,那模样像极了迎娣!
是了,是了,是像迎娣!
一时又不能肯定,我就和她闲聊一下吧。
“你是哪庄的?是八总的吗?”我干脆直接问她。
“你是?我现在是安庄的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嫁到安庄了,自然就算是安庄的人。安庄是距八总约4里地的一个小村子。
“你认识迎娣吗?我看你特别像她,我是她语文老师。”我更直接了。
她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开心的笑起来,“我知道你的,我是她大姐,迎娣前天还跟我说你呢,她可喜欢你了!”
旁边的老头子看看我,继续低头弄他的大糖,重新吆喝起来。
招娣对我吐吐舌头,麻利的又拿了个小袋子要帮我再装点大糖,我赶紧推辞。其实,这短短的时间内我涌出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她,有关那个老师的、学校的、所有所有的问题都冲上我的脑海,只怕我那一刹那间能有上百个问题也说不定。我原本以为放寒假以来能忘掉的东西在瞬间全部苏醒,争先恐后的想要得到解答。
老头子抬起头来,冲我笑笑,对招娣说:“跟小老师说说话去吧,我这边不忙。”
招娣应了一声,拉我到一边去,跟我说:“这是我公公,我帮他卖点大糖。”
我点点头,马上迫不及待的问她:“以前跟你住校的那个老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之后很久我都不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一张口就问她这个问题,但事实上我的确这么问了,很唐突。
她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我看见她的表情开始变的暗淡,她轻轻的说:“是迎娣跟你说的吧?”
我表示是的,她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老师,我是属蛇的,你呢?”
“我是属马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比她还小一岁。
“她也是属马的”,她顿了顿,“就是林老师,她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是22岁”。
“林老师?”我这么问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照片中的女子,她姓林。
在招娣的叙述中,我见到了这样一幕场景……
第二节 招娣的回忆
第二节 招娣的回忆
1989年9月,八总中学像往常一样的开学了。
招娣第一天上中学,兴高采烈的进入学校大门。在她屁股后面,跟着她的三妹和四妹,一个四岁,一个五岁。
招娣是家里的姐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农村小姑娘。每个村子在每个阶段总有这样一个心气高的小姑娘,招娣就是这样的一个。她穿着崭新的塑料凉鞋,扎了歪马尾,就像春天的小草一样的喜人、可爱。
看了门口板子上写的新生班级名录,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初一(2)班!就兴高采烈的奔着自己的班级教室去了。
她的教室在第一排的第三间,第二间是(1)班,第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在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她蹑手蹑脚,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往里看。
办公室里聚满了老师,有的坐着,有的站的。她一眼就看见有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站在那里,旁边是个中年男人,老师们似乎都在听这个中年男人说话。
她只听见那个中年男人说,“林老师以后就在这里工作,同时也接受教育,同志们要多帮助她、也要多批评她,让她更好的成长、进步,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之后就是老师们稀稀拉拉的掌声,表示欢迎的意思。
招娣在窗边歪头看看那个老师,觉得纳闷,这么年轻又好看的老师怎么其他老师好象不太欢迎呢,要是给自己上课就好啦。
想到这,她就想起了自己还要进教室,就赶紧一溜烟跑了。
班主任很快就来了,发了新书,念了一遍花名册,告诉他们明天开始正式上课,上课的时候就可以认识老师,课程表就贴在黑板的右边。
招娣认真的抄写课程表,之后迫不及待的打开新课本一览为快。
等她抬起头来,同学们已经快*了,农村的中学就是这样,老师也经常提前放学,更不用说学生了。
她收拾好书包,又不想回家,去哪呢?干脆去操场玩!
操场在教室的后面,那里还有一排房子,是给老师们做宿舍用的。招娣背着书包沿着操场就跑起来,她是一个多么热爱运动的小姑娘啊。
宿舍那边有人在搬东西,是那个女老师,她和另外一个老师一起把一张床抬到最里面的房子里去,招娣看见她简单的被褥、行李,看来她是要住在这里了。
不一会,别的老师就走了,那个女老师自己拿了扫帚里里外外的清扫。招娣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助她干这些活,她喜欢这个老师,从第一眼就喜欢!
招娣跑过去,扒在门上,有些害羞,“老师,我帮你干活吧。”
女老师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小姑娘满头大汗的靠在门边,不由得笑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招娣,祁招娣。。”招娣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有些难以启齿。
“那好,招娣,你可以帮我倒垃圾。”女老师觉得很好玩。
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招娣拿过老师的装了垃圾的小桶,转手就倒在走廊外面的空地上。
“啊?你怎么倒在这里?”女老师一脸诧异。
招娣摸摸小辫子,有些不明白,垃圾当然倒在屋外面啊。
女老师摇摇头,拿了扫帚又要去扫,边扫边说:“垃圾不能倒院子里的,应该倒到垃圾箱,知道吗?”
“老师,我们这没有垃圾箱,我们这都是这么倒的。”招娣为自己辩解。
女老师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也是,我都忘记了,那就倒这儿吧。”就不再打扫。
“我叫林琳,你可以叫我林老师,我新分配来的。”她让招娣进屋去,找了个椅子让招娣坐下来。
“老师,你从哪里来的?你不是我们这的人吧?”招娣是个好奇的小姑娘。
“恩,我是常州人,我在北京念的大学,今年刚毕业。”林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很柔和。
“北京的大学生?真厉害!我们学校真有福气!北京好玩吗?”招娣好羡慕啊。
林老师却不说话了,表情越来越忧郁,招娣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应该离开,就抿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溜了出去。
林老师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定在那里,很久……
我正听的入神,招娣的公公过来叫她,买大糖的人越来越多了,加上又有人要他公公给看手相,需要招娣过去帮忙。招娣抱歉的对我笑了笑,说:“今天不跟你说了,明天我还来帮公公卖花生糖,你有空就来找我呀。”
第三节 同学的重逢
第三节 同学的重逢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匆匆赶往神仙巷,希望早点见到招娣。
一去就见到她公公在那里给人看手相,却没有见到招娣。我向她公公打个招呼,问她招
娣有没有来,她公公告诉我今天招娣要陪婆婆蒸一天的馒头。我有些失落,不知道去哪里好,就索性看这老头子给别人看手相。听他给人讲什么这个灾呀,那个福啊,看相的人似乎还挺相信的,神乎其神。
客人走后,老头子对我狡诘的一笑,说:“看相的人就图个心安,说点好的,再说点不好的,他们就满意啦,呵呵。”
我一笑表示同意,老头子呵呵笑着,问我,“要不要我给你也看看?”
我说不用啦,老头子摇摇头,“罢了罢了,看不看其实都一样。你的老朋友一直等着你呢,你快去吧。”
我一楞,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老头子往我身后指了指,我回头一看,一个高高大的年轻人抱着胳膊,在盯着我笑呢。
“严京?”我乐不可支,这可是我中学时候的好哥们呀。
“李毛桃!听说你教书啦?”他倒是不客气,直接就称呼我的外号。
“哈哈,你个大鲸鱼,长这么高了,回来过年吗?”我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我回来过年,刚好碰见你在这算命,就等等你。”
严京是我中学的同桌,我俩嘻嘻哈哈从初一到初三。他妈妈是以前从北京下放到我们这里的知青,嫁给了我们这里一个镇长的儿子,生下他。在他初三那年他妈妈得到了回京的户口指标,就给了他,让他去北京念高一了。后来我们就只是写写信,没再见过了。但他的父母一直还留在我们这里,在县城的一所小学教书,偶尔我还会去看看她爸妈,但工作后就没有再去过了。
“去我们家吃午饭吧,我妈妈还念叨你呢。”他热情的邀请我。
好朋友的饭是一定要吃的,我们就去买了点水果去他家了。 。 想看书来
第四节 又是一张老照片
第四节 又是一张老照片
他妈妈见到我很开心,拿出一个真空包装袋要我尝尝严京带回来的烤鸭,我也不客气,但说实话,吃起来真是味道一般。他妈妈就唠叨说:“我小时候那会,就爱吃烤鸭,那味道可比这个强多了。不是一回事儿,等严京工作了,我带你去全聚德吃去啊。”我心里想着还不定几辈子我才会去北京呢,嘴上只答应着好好好。
“听说你教书了?在哪教啊?”他妈妈挺关心我。
我吃着瓜子,含糊着告诉她:“八总,可破的一个小联中,教语文、历史、音乐,什么都教。”
“八总?哎呀,我插队就在那呢!”他妈妈像个孩子一样的拍着手就叫起来。
我也好诧异,“是吗?阿姨您是在八总插队的呀!”
“哎哟,我在那可插队好几年呢,后来跟他爸结婚才回的县城。”他妈妈边说边指指严京,“都是这臭小子,要是没生下他我早回北京了,就是因为带着个孩子,他爸爸又过不去,我这才在这小县城呆下的。”
严京傻呼呼的只是笑,估计这话他从小都听到大,早习惯了。
他妈妈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站起来就进屋,一边走一边说,“李陶,我这都有插队时的照片呢,我给你找你看看啊,咱还算一个地方战斗过呢!”
不一会,她就抱着个老相册出来了。那可是很老的相册,就是那种黑色底,照片直接粘上去的那种。她麻利的翻开几页,让我看,“瞧瞧,这是我,这是我们北京的老乡,看,我当年还是割麦标兵呢!”
照片上的她穿着军装,扎着两个麻花辫,脖子上搭了个毛巾,标准的那个年代的劳动战士的笑容。我看到一张合影,里面是7个人,从左到右,左边的人搭一只胳膊在右边的人的肩膀上,最右边的则伸出一只手臂坚定的指着前方,大家目光如炬,看着那只手臂的方向,仿佛革命道路在前方光芒四射的指引着大家前进一般。照片的左上角写着:北京知青小分队八总留念,1964年9月。
不由自主的,我急切的指着这张照片问她:“阿姨,这就是当年在八总的知青吗?”
他妈妈端详着这张照片,“是啊,当年就是我们七个人去的八总。”
“那后来呢?他们现在都在哪?”雾中的场景瞬时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我要知道答案,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我在这儿,还有两个回城了。”他妈妈声音有些迟缓了。
“另外四个呢?是不是死了?”我的声音有些异样。
他妈妈吃惊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哭了,这是严京后来告诉我的。而我,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表现。当我清醒的时候,我正躺在他们家的沙发上,他妈妈拉着我的手,满脸焦虑的看着我。
严京告诉我,我突然就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哗哗的不停的流下来,他和他妈妈都不知所措。
我为什么哭?
我哭了吗?
我真的流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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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歌声来了
第五节 歌声来了
离开严京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回家。那幅知青合影的
照片始终就没离开过我的眼前。我的头越来越疼,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蒸馒头,家里雾气腾腾,我直接进去我的房间,躺下来。眼睛又干又疼,我只好给自己的头部做按摩,希望自己平静下来。
妈妈出锅了一蒸屉馒头,又放上一屉,让我盯着点火,就出去买菜去了。
我的房间临着厨房,没有关门,慢慢的蒸屉的水蒸气涌进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变的温暖而湿润,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蒸汽仿佛越来越多,慢慢弥漫至整个房间。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安详与舒适,只听见挂钟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远处传来一阵歌声,清脆嘹亮,“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光芒万丈……”
我眨眨眼睛,想翻身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我感觉被包围在一个温暖潮湿的襁褓中,我漂浮着,很温暖、很舒适,但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就这样躺在那里,睁大眼睛,听着歌声越来越近……
“广场四周,鲜花开放,红旗就像大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