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桔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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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桔梗花-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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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津的老板也带着大约十个喽啰来到。秋祭的时候,我们组里的人伤了第一批来到的木材贩子,唐津那边对这事是很不偷快的。在这以前,双方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可是这件小事发生以后,彼此间就有了不稳的空气。在祭礼时的集上,发生了几椿小冲突。

  然而,唐津的老板鎭静如恒,上过香后,浮着满脸的笑,向老板致意:

  「听说您身子好多了,好高兴。预祝贵组从此越来越发展。」

  唐津的喽啰和我们这边的年轻家伙打起来,他也笑着制止。

  「如今的年轻人,太沉不住气。」

  只因白天里的法会盛况空前,因而到了夕暮时分,显得特别地湥Ь玻驮谡獾倍槔锏男乩戳艘桓雠恕R徽笄锓缏庸鞘煜さ南阄毒痛幽呛谝律掀戳恕 

  「请通报一声,说鴫原际来了。」

  我吓了一跳,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答腔,却不料里头传出了声音。

  「是阿际姊啊!欢迎欢迎,请上来吧!」

  大姊头赶出来了 。

  「真抱歉。一早起就不太舒服,躺着就起不来啦。结果寺里也没去……」

  女人的白袜子发出窸窣声进去了。

  鴫原际——那么是两年前死了的鴫原礼三的亲戚,不,八成是鴫原的老婆吧!这鴫原,不就是大哥的大哥吗?

  没多久,里头便有交谈声了。老板也在其中。有人提起了大哥的名字,我凝神倾听。

  「阿征吗?去年我那口子的忌日那天见过一面,以后就没看到了。可是,中元和彼岸(注:春分、秋分、前后七曰为彼岸,日俗为扫墓日)他都会在墓前供花。想必是知道我一心从良,所以就客气了的。」

  「说起他,刚刚还在外头的——阿次,你看到阿征哥吗?」

  大姊头探出了头说。

  「这个……」我四下瞧了瞧答:「我想他没离开吧!」

  「帮我找找。不,我自己去。」

  大姊头出去了,里头静了一会儿,接着老板沉沉的噪音传出来了。

  「阿际啊——我就向妳透露透吧!我在想,过年以前,就让阿慎和征五郞成亲吧!」

  女人没搭腔。

  「这话太突然,也许妳会吃一惊,不过我好久以前就这么盘算着。我没多少日子啦!从伊豆回来以后,这些日子里虽然好了不少,也可以四下走动走动,可是这八成是回光返照吧!下次再发作,我想就没指望了。」

  「老板,您别说这种……」

  「不,不,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明白。顶多半年吧!组里的事,有番代接手,我可以放心,可是阿慎的未来,可敎我搁在心口上啊!我不是想藉老板的权威,要把自己的女人塞给人家。妳也知道的,我自从把阿慎娶过来后,身子就不行了。这几年来,她等于是个原封货,而且我好久以前就看出来了,她是爱五郞的。」

  「……」

  「前些天,我和征五郞也提了提。那家伙,凡事都不说好或不好,不过这件事,倒好像不太讨厌的样子。妳看,那家伙,年纪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敎年轻的来招呼吧!」

  「……」

  「我对待阿慎,好像就是女儿似的,征五郞也像是儿子的替身,所以这安排,我相信是最好的。阿际,妳以为呢?」

  「老板旣然这么想,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并且,鴫原生前也疼过阿征的,如果他人还在,一定也会高兴的。」

  「是吗?听了妳这话,我就放心了。」

  「……」

  「可是,阿际,我觉得对妳很过意不去。妳是知道的,鴫原被杀以后,唐津那边越来越坐大了。从结果来看,鴫原是白死了。妳一定觉得我没用,可是如今要和唐津拼,一点胜算也没有。是时势呀……」

  「不,老板,请别这么说……嫁给鴫原的时候,我就看开了。我没有恨唐津,更从来也没想到过老板是没用的……我相信这一切都没什么好抱怨的。如今,我的做发工作也顺利……」

  「我知道妳和阿慎不同,是个能干的人,所以不用我操心,可是妳还这么年轻,如果有喜欢的男人,那就不必顾虑了,找自己的幸福才是真的。鴫原也才会高兴。」

  交谈停顿了一会儿。

  「咦,阿际,妳怎么啦?脸色好像不太对。」

  「没什么,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对不起,我还是先告辞吧!向大姊头道歉一声。」

  「我叫车子吧。」

  「不,不用。请老板多保重。」

  刚好番代回来了 。

  「啊!阿秀哥,刚刚好。」

  那苍白着脸出来的女人,向番代说:

  「这是那天借的。」

  确实是在牛奶店看到的那只小包包。

  「姊儿,那不用……」

  「不,我张罗好了。真感谢你。」

  阿际把包包塞给番代就逃一般地离去。

  番代向我投过来严厉的一瞥,然后进里头去了 。

  「老板,刚刚在花五陵,我们家的隆二和唐津的年轻小子,为一点芝麻小事打起来……」

  我不经意地就走到外头。黄昏的路上,阿际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我向河岸那边信步而走,却不料看到两个人影绕到制材厂后边去了 。好像是大哥和大姊头阿慎呢!

  我悄悄地溜进了制材厂。

  工作的人走光了 ,在薄阍的静寂里,只有圆锯的尖齿发着光。听说,大哥的右手四根手指头,就在那把圆锯上给锯掉的。好像是把手伸到旋转的圆锯上。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四根手指头和血花一块飞溅出去,可是人们都说,大哥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番代就说,那家伙被五马分尸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吧。大家怕大哥,可能正是因为他这种把自己整个都丢弃的脾气。

  从窗口瞧瞧,河岸上正并排着两个背影,在看着河面上蜿蜒的波影。

  「征哥,老板也是那个意思,所以如果你不反对,那我们就结婚吧……难道你讨厌我?」

  「不,当然不是啦!只是,我想还是缓些时候再谈吧。」

  「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啦!对老板,我一直觉得只像父亲一样的,可是终归是十年来的老公,人家的老婆,你不愿意,也就算了。不过如果你不是讨厌我,那就请你考虑吧。」

  大哥低下了头,就在这时忽然咳嗽了 。

  「征哥,你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大哥使劲压抑着咳嗽间答。那种咳嗽,正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担忧的。

  「隆二就说过,在地藏池医院附近看到过你两、三次,而且近来你常常独自到外头去。我在担心你是不是偷偷地去看病。」

  「不是的。我只是去看看医院里的一个熟人……大姊头用不着担心。」

  「那就好。咱们该回去了,阿际姐等着。」

  我抢先回到组里,在玄关等他们。

  阿慎大姊头一回来,就发现到女用木屐不见了。

  「咦,阿际姊回去了吗?」

  「是,刚刚走的,说是不太舒服。」

  我一面答一面瞧瞧大哥。我相信大哥发觉到我已明白了那个女人是谁。可是大哥脸上一点也没有变。一如往常地默然不响,而且侧脸上好像有股冷漠,若无其事地跟在大姊头后面进去了。

  三天后,我又披着大哥的外套,到女人的家去了。

  「你吓了一跳吗?」

  照老样子完事之后,女人不肯马上离开我,用一只手指头在我瘦薄的胸口上,一根根地抚着我的肋骨间。我的右手还被绑着。

  「你不想听听贯田为什么把你差到以前的大哥的女人那儿吗?」

  我默然。

  「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终究你会知道的,所以先知道也好。好吗?贯田是为了想杀害我,才差你过来的。」

  「杀害妳?」

  我不自觉地反问一声。

  「嗯——过些日子就会告诉你的。有个人,想请你把我做掉,还会交给你一把短刀说,要用右手才成。那样,他就不会被怀疑了。我每次都绑你的右手,便是为了提防你。当然,我不会认为一开始你就受到这样的命令……可是那命令,一定会下来的。」

  「……」

  「你怎么办?」

  「什么?」

  「我问你,时候你怎么办?你会听他话,拿着短刀,到这里来杀我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女人说的,虽然很奇特,却也十分合情合理。大哥抱我,那不是为了用他的身体来把我的身体束缚住,然后把我的意志整个地掌握住吗?

  「妳觉得呢?」

  「觉得什么?」

  「妳以为我会听大哥的?」

  在微光里,我第一次定睛看女人的面孔。她也用同样的热烈的眼回看我。两人沉默了片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只有雨声淅淅沥沥响着。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叹口气说:

  「一定会听的。我发现到,你比以前贯田所差过来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聪明。你没有被贯田蒙骗,知道贯田是个糟糕的家伙。知道却不响,默默地听从他的。也许你自己不觉得,其实你是憎恨贯田的。」

  我还是默不作声。

  「虽然恨他,却也因为这样才更无法逃出他的控制。所以你一定会听他的,不过……」

  女人说到这里,就起身披上长袍,打开电灯,从衣橱里取出了一只丝绸的包包打开来。

  里头是一把短刀,刀尖聚拢了电灯光,看去像是一只有生之物,就要跳起来似的。

  女人用袖口小心地包住刀柄,往我这边走过来。要杀我!一瞬间,我这么想。

  但是,女人挥了一刀,砍下的却是把我的右手绑在柱子上的带子。那带子在女人全身的力量一挥之下,无声地,又那么干脆地给砍断了。女人眼里的光,比刀尖的光来得更闪亮。

  「不过……」

  女人那面具般白白的脸上,泛起了冷冷的笑说:

  「贯田在梦想。看,我不是也有这一把吗?」

  这一晚回家时,女人又交给我折迭好的毛巾,要我带给贯田大哥。

  我把它塞进怀里,正要迈开步子时,女人又说:

  「带把雨伞去吧!」

  玄关一角竖着两把雨伞。

  「黑柄的,是鴫原留下的,你拿另一把吧!」

  我拿起了另一把胶色柄的粗纸伞,走到外头。

  ——大哥想干掉鴫原的老婆,所以才把我差往女人家。但是,这又为什么呢?

  也许我是一劲地想着这些的缘故吧!过了逆缘桥后,我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绊倒了 。顺手捡起从怀里掉下来的包包时,从里头掉下了一张黑黑的纸片。

  在雨里发着蒙蒙的光的路灯下,我把它翻转过来。

  咦!

  是一张纸牌。

  在黑框里,像被黑暗罩住的,是盛放的桐花。

  次日就是明治节,又过了两天的晚上,我跟着大哥前往一所赌场。

  十月下半月以后,大哥常常去赌场。官方抓得紧,赌场都一所一所转入地下去。这一所也是开设在街尾一家小饭馆的脏兮兮的屋顶间。没有窗,灯上还挂着灯罩,下面的草席和赌具,倒也还很新。

  是唐津属下的一个叫大江组的小组织开设的,不过大哥好像也很有面子,人人都慌忙退了一步低低头。说不定这是人们在传告他左袖里,不时都藏着一把手枪的缘故。事实上,自从和唐津的不和表面化以后,大哥的确随时都在左袖里紧握着一把家伙。由于袖子摆起来若无其事,故而隐藏在里头的手枪,也就来得更吓人。

  大哥赌起来,可是阔绰得很。好像一下子就要分出输赢般地,下的赌注都大得使人料想不到,因此输赢的差距也就来得大。输起来,不消半个钟头就光光了。碰到这样的时候,大哥也是面不改色,可是每次看到大哥把厚厚的一迭钞票往席上一扔,那时他的左手手指头,总似乎透露着一种自弃的味道。

  这晚很少见地,迟迟分不出胜负,拖了大约有两个钟头那么久。大哥这才打住了,出到外面;不料他揭下了外套便把那条毛巾塞进柚口交给我说:

  「把这个送过去吧!」

  他说罢一个人走向染屋町那边去了。

  三天前才关过的玻璃门,我又一次推开。阿际接过了毛巾,也一样地收进衣橱里。这一次她没有绑我的右手,就把我引进床铺里。

  我察觉到那一晚看到的短刀藏在棉被底下。我这是第一次能自由使用右手,我用它激烈地拥抱她,一如往常地让自己埋没进花香里,而当我奔腾得最后一滴热血都吐光时,她那只插进棉被底下的手还是没有动。

  第二天。

  我和大哥为了一件小事前往六仙町。回程,早上就已停的雨,竟又薄雾般地裹住了街路。

  一个女人遮雨般地,不,宁可说是为了躱过柳枝,撑着伞走过来了。

  是鴫原际。像是刚做完了假发的工作回家,手上提着用具箱。

  挨近大哥时,那白白的脸,在伞影下嫣然绽开了。

  「征哥,好久不见了。那天老老板忌辰,我到过组里的,可是没有看到你。听大姊头说,你一向都好是不是?」,

  「托福托福。大姊也好吧!」

  大哥低了低头。

  好久以来我就在想象两人碰面时的模样,可是他们都完全与平常无异。阿际那么文静,浅笑也一直留在嘴边。

  「对啦!彼岸那天,你又给鴫原的墓供了花,谢谢你。如今除了你,再没有别人送花过去了。还有……」

  她若无其事地又加了一句:

  「昨天晚上的,也谢谢。」

  好像是为了我送过去的毛巾道谢。

  「不客气。」

  大哥又低了一次头。两人年纪差不多,阿际虽然只有大哥的肩头高,但看起来大哥显得稚嫩多了。

  「那就再见啦!」

  她这话不是向谁说的,也像是向我和大哥两人说的。说完正要离去时,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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