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把一只鸭子活生生地被拔了毛,趁还没咽气之前又拿热油往皮上浇那样撕心裂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满。很早很早以前,有人这么叫过我。”他慢慢止住了泣声。
“嗯,阿满,就在这里生活吧,做个好孩子。我让阎罗王把你从名簿上勾掉,他就不会派人来抓你了。”
“这是什么地方?”
“明朝。”
小孩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我一个人了。”
“我把碎月带来陪你了。”
“那是谁?”
“你的妹妹。”
……
回忆结束,小孩一把将龙碎月推进了河,他自己也跳了进去,惊起一片涟漪。
“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说完,名叫阿满的小鬼便朝着水深处,碎月下沉的方向游去。
古轻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欣赏一个奇石、一处美景、一幅名画。
猫般的不知名生物张了张嘴,打了一个呵欠。
雾气不知何时变得稀薄起来,渐渐地,可以看见天上的星宿了。
陆
深圳最高的大楼通体墨绿色,高高的两个塔尖直入云霄。
在大楼接近顶层的一间豪华会议室,古轻远在等一个人。
门开了,走进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精致的镜框架在经过细心保养但仍显松弛的鼻梁上。
“王太太,你好。”古轻远手端一杯乌龙,笑着对来人打招呼。
“办得很好,这是追加的奖金。”女人递过一张支票。
500万。
将支票叠好,收入怀里,古轻远问:“还有什么需要替你打点的吗?”
“一命偿一命,你能够替我先生报仇,我很开心。”王太太语调平静,停顿一会儿,又说,“但我不仅要他失去女儿,还要看着他失去老婆、家人、健康,最后我要他一手创办的集团垮台,我想老王如果上天有灵,一定会更加欣慰的。”
“你想怎么做?”
“既然他是用小鬼把我先生害死的,那我要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也要养一个,而且要用‘偷龙转凤’的方法。”
“你连‘偷龙转凤’都知道。”
“当然。这种方法养出的小鬼凶猛无比,因为是直接以孕妇怀里的孩子为目标,在婴儿出生的一刹那,将其魂魄偷龙转凤,移到附魂的物件上。我还知道,由于太阴毒,所以道行浅的法师若施展了这法术,后果往往很悲惨。所以一定要请你帮我!”
“你可知道,夺人性命比打扰往生者更加罪大恶极。”
“古先生,你只管去办,多少钱,我都出。”
“王太太,我想让你明白一点。”古轻远靠近中年妇女,用几乎是吹气般的声音说,“钱从来就不是什么难题,真正的代价,比钱叫人为难多了。”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后悔。”
古轻远呵呵笑起来,掏出一支雪茄点燃。
这些人啊,总是眼都不眨一下,便冒出一个有损阴德的念头来,谁又能料到正是这邪恶便是将来害死自己的祸根呢。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寂寞地行走。携带着巨额的支票,以及某些人的要求。
任何关于鬼魂的事情,他都可以替你解决。
他从不说教,从不劝导。
如果你支付得起昂贵的费用,你可以去找他。
但请小心,或许你今天提出的要求,明天就应验到自己身上。
【19】沉香木盒
沉香木盒
金色流苏
翠璘目
“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映水曲、翠瓦朱檐垂杨里、乍见津亭。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淡墨苔晕青。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盈……”
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静静的地方自言自语地吟些凄愁的诗词。虽然不是很懂这些句子的意思;但它们仿佛有生命般可以从口中自己倾泻出来。我没有朋友;除了父母;大家都躲着我。因为在别人眼中;我是个不祥的人;因为;我的眼睛。
我的双目不同于常人;它们是绿色的;像两块翠莹莹的宝石;幽幽地透射出琥珀般的光泽;美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阮思盈。
从小到大;无论到哪儿;见到我的人都会说三道四;我像是个精怪一般令人闪躲。“从小就漂亮;不像个凡间人;又长了这么双勾魂的绿眼睛;不是妖也是个祸害。”我就是在这样的评价中长大的;所以我早已习惯了用绿宝石般的目光去躲闪世俗的不怀好意的眼神。
父母是惟一愿意接近我的人。然而;虽然他们对我很好;却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我一直觉得他们很陌生;尤其是母亲。大概是因为;每当我望着她的双眼时;总找不到同样如宝石般的光彩。所以;有时我不免在心里暗暗地认为自己不是他们的女儿。
我父母也是一对怪人;平日很少与人言语;却经常带着我迁居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他们有件东西总不离身;是一个黑色的、看上去年代很久远的箱子。我一直无法得知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有时会问他们为什么总要迁居;他们说等我十九岁以后会找个地方定居;不再迁移了。生活对于我是慵懒的;只有在吟颂古词时;我才能感觉到时间的行走。我喜欢那些词;它们就像幽绕在耳边的曲子;粼澈的流水般迷人;就像我眸子下宝石般的绿晕。母亲说我很喜欢念那首《绮寮怨》;每次念起来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默然;心里只觉得这首词像是一直都跟着我一样。
沉香盒
这一年我十九岁。
我们不知经过多少条路;划过多少条河;才来到了这座古旧的庄园前。这里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住过了;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尘土。门廊上因年久褪了色的红漆与那些铁锈铜绿相映成一幅时间的旧画卷;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尽管这样;仍然可以看出;这儿曾经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庄园。
“妈;你们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盈儿;这原本就是你……我们家的庄园。”
“那为什么现在才住进来?”
“因为;没到回来的时候……你别到处乱跑;我和你爸去收拾一下。”母亲似乎隐瞒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这园子造的如迷宫一样;明明见母亲进了这扇门;可等我走进去时;却不见了她的影子。我想去寻她;于是顺着一道又一道的长廊走了过去。
绕过一座假山;我发现了一个荷花池。幽幽凉凉的风里还依稀飘着荷香;可那些荷梗却早已枯死;干黑的杆儿横七竖八的散在已近乎干涸的水面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盯着这片荒景;却隐约能感觉到它隐藏着的一丝微弱生机;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我看见倒影中的身后冒出一张干老枯槁的脸;蓬乱的白发在风中乱舞;仿佛冥界的鬼婆。我吓得尖叫一声;赶忙回过头看。那个老女人正用同样惊愕的眼神望着我。原本就可怕的脸;再加上惊恐的表情;一双死死盯着我的布满了血纹的眼睛;颤抖的仿佛要说些什么的双唇……我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脸;吓得扭头就跑;却听她在背后疯了般的言语:“回来了;彩衣姑娘回来了。”
我尖叫着没命地跑;一不留神撞上了妈妈;爸爸也来了。“怎么了?”
“鬼……鬼……”我喘着气;指指身后。
“云婆婆;原来你在这儿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住在这儿。”听妈妈的语气好像是熟人。我小心地回过头去;那女人见了我的父母似乎平静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狰狞了。她缓了口气;蹒跚地走过来;对父母点了点头;既而转过脸望了望我;望着我的眼睛——望得我心中一阵阵寒意——然后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冤孽啊!”既而摇了摇头;蹒跚着走开了。望着她颤抖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这个庄园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园子并不是废弃已久;而是一直住着很多人。太久无人的地方;风都是阴凉的;仿佛直接是从冥界吹来一般。我不再乱跑;偎依在廊上的柱子旁;由着淡淡的风吹乱我的头发。父母简单收拾了园子;弄了弄干净;我们便住了下来。
住下的第一夜我就失眠了。我总是听到后院的几个空屋子里有女人的笑声;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那些尖利的笑声仿佛黑夜的幽灵般拨弄着我的耳膜;好像要把我的灵魂撕扯成碎片似的。翌日清晨;我无聊地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天的假山旁边。吹着清晨淡淡的微风;那首词又脱口而出:“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
“她最喜欢念这首词了;呵呵……”
我一惊;回头;是云婆婆;她古怪地笑着;诡异莫名。
“你说谁最喜欢念这首词?”
她神秘地一笑;两颊密密的皱纹像收紧的网。“你的曾祖母咯。你和她一样;都是天生的美人;还有这双眼睛;让人嫉妒得会死掉的眼睛。呵呵……”
“我的曾祖母?”我想继续问下去;可云婆婆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表情;是恐惧还是惊慌?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身后是那个荷塘;而水面上正漂着一个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木盒子。
“注定的!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云婆婆在我身后颤抖地叫道。回过身时云婆婆早就不见了;我捡起小木盒;不由啧啧称奇。这样精湛的工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木盒本身的材质也是黑中泛光;似乎价值不菲。
“这就是传说中的沉香木盒!都消失了快一百年了;难道这东西一直都泡在荷花池里吗?这么多年;却一点也没有腐烂;真是奇迹!”
“可是;一百年后沉香木盒再度出现;而且正好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出现……这可是不祥之兆啊!”从父母的眼神和语气中;我依稀感觉到他们对这个盒子的重视。荒宅;古怪的笑声;不祥的木盒、神秘的云婆婆……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妈;这盒子能打开看看吗?”
“不!这是个不祥的东西;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听说;凡是打开过它的人都会死于非命!”母亲的语气和神情都是沉重的。我不再多问;只是望着这个盒子。这么精美的木盒;会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盯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而且;那似乎是种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蝴蝶钗
大概怕我会去打开;所以父母把那个沉香木盒收了起来。
这天;我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渐渐走近;是云婆婆;她冲着我古怪地笑了笑;招着手神秘地说:“来呀!来呀!”她转身走进了一道门;我也跟了过去;可七拐八拐就不见了她的身影。我四处寻她;走到了一间屋子前;是一间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顿时腾起一阵烟雾;呛得我直咳嗽。这儿堆满了杂物;一看就知年代已久。在一张很老式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虽然那时的彩照效果并不好;但我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出她们俩的眼睛有着和我一样的绿色。
“像吗?”我吓得回过头来;云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
“她们是谁?”
“你的祖母和母亲啊!看看;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绿眼睛;呵呵。”云婆婆一直重复着奇奇怪怪的话。我望着这张照片;陷入了重重的疑惑。为什么和我一起生活的妈妈的眼睛不是绿色的呢?
当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云婆婆的话总在耳边萦绕。照片上的小女孩是我妈妈;那么;我现在的妈妈是谁?窗外的风呜呜作响;仿佛几千几万只冤魂在哀号般让人心里发毛。我觉得窗外好像有人正在靠近我这间屋子。紧紧掖着被子;我僵直地坐起身来。突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个长发女人隐隐地从窗户上飘下来;慢慢地向我飘近。风吹起她们的长发;我看见了两张煞白的脸;一个双目圆睁;眼珠外翻;一条舌头长长地伸在外面;喉咙里不时的发出嘶哑的“啊!啊!”声;另一个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的皮肉和血管;鲜血如泉般汩汩地流出来;沾在她素色的长裙上;染成一片殷红;仿佛盛开的梅花。
我吓得没了魂;颤抖的身体撞倒了床头的瓶子;瓷器的破碎声让我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该快点离开这里。于是;我没命地冲出房间。黑暗中我迷失了方向;心中万分焦灼却怎么也找不到父母的房间。我发疯似的狂奔着;左拐右拐;却仿佛永远也跑不出这个园子。绝望中我冲进了一间屋子;感觉上去;应该是那间杂物房。
我刚喘了口气就感到背后一阵阴寒;既而传来了女人阴森森的笑声;她们追来了!我猛地回过头;那两个女鬼已经站在了我身后;她们狰狞地笑着;向我伸出了白骨般的双手。我早已吓得瘫软无力;绝望地靠在桌上;双手在背后胡乱地摸着;将抓到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向了她们。
“啪——”东西掉在了地上;竟然是那个沉香木盒!从盒面掉出了一枚由蝴蝶装饰的发钗。这两个女鬼一见蝴蝶钗;竟吓得缩回了手;嘴里发出可怕的哀号。她们望着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钗;畏畏缩缩地退到了门口;不停地摇着头;口中念叨着:“不要;不要;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忽然间;那蝴蝶的翅膀竟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镶在翅膀上的宝石在月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两个女鬼双手抱头;大声哭叫着向两边飞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狂风在这时停了下来;那对翅膀不再晃动;宝石的光芒也暗了下去;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外;她们的确不见了。我弯下腰捡起蝴蝶钗;天哪;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首饰;不仅造型美丽;而且蝴蝶翅膀上镶的每一粒璀璨的宝石都价值不菲;世间少有。猛然;我感觉面前有人;一抬头;却见一个古装打扮的女人立在门口;她正微笑着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一双同样翠绿的双眼!她转身走了出去;我赶忙追过去;嘴里喊道:“你别走!”
她在荷花池边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竟是一张惨白狰狞没有眼珠的脸;眼眶里的鲜血流了满脸满身都是;刚才华丽的衣裙一下子变得满是血污。她嘴角微微一翘;仿佛是笑了一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