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th》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goth- 第4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要是能在星巴克边喝咖啡边欣赏那照片的话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拍得还不错。”
  正用数码相机液晶屏幕确认照片的森野轻轻地点了点头。照片中的她,眼神当中并没有散发出任何光芒,瞳孔就如同暗穴一般。拍得像极了一具尸体。而她似乎对这一点感到很满意。
  名为森野的女生把数码相机收进了书包。我的眼角闪过一抹鲜红,她的右手手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割到,带出了一条赤红色的线。仔细观察她躺卧的地方才发现,那里有块尖角石头。而她手背上的血已经开始渗透出来了。
  “你没事吧?”
  她没回应。只是目无表情地盯着右手手背。我开始想象,当这名少女拿起小刀割伤自己的那一瞬间,说不定也是像这样目无表情。
  她从包里取出绷带。那是医院常用的绷带。我很惊讶在她书包里竟会常备这种东西。她开始用单手不熟练地卷动起来。
  “需要帮忙吗?”
  没有回应。尽管她的右手已经包上了绷带,但那种包法就象随时会脱落一般岌岌可危。撇开单手包扎这一点,她的包扎技术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最近的年轻人,都爱随身携带绷带的吗?”
  “因为我喜欢,用绷带包扎。”
  那就应该再包好一点呀,看她根本就不擅长嘛。
  名为森野的少女左手提起书包,并把包着绷带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头长发随着肩膀瘦削的弧度滑落下来。她没有看我,而是把视线投向了以前某位少女曾经躺卧过的那个地方。我也默默地注视着同一个场所。
  “那么我失陪了。”
  雪白的雾气还没来得及消散,我刚回头,森野已经向着通往大路的岔道走去。
  我自然地迈出脚步追上她。
  “从这里怎么回去?”
  “乘公交车。”
  之前才在纳闷,像这样的山顶车站会有人使用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想到眼前竟然就有车站的使用者。
  我们进入岔道。她走在前面,我就像个尾随者般紧紧跟着。岔道比较窄,根本容不下两人并排行走。每迈出一步,就会发出干燥落叶被压碎的声音。由于是未经修整的小道,暴露于土地之上的树根比比皆是。被落叶层层覆盖之后变得难以察觉。我有点担心她穿着那双乌黑小鞋子的脚,会不小心被树根绊倒。
  太阳开始西斜。在这十二月寒冷的季节里,天空的色泽不断演化成黄昏的情调。沿着这条连接外界的产道走过一半时,森野转过侧脸向我望来。形状姣好的雪白鼻梁犹如X光照片中的肋骨一般,使我看得入迷。
  “这么说来,亏你会经过那里呢。”
  “呃?”
  “因为,前面写着禁止通行。”
  她似乎把我当成偶然经过这里的路人了。
  “不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
  “……我是去勘查工地现场。”
  虽然讨厌撒谎,但我还是骗她了。少女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只见她点了点头。
  刚才身处的那块荒地,是在半年前公开宣布将要建成垃圾处理设施的。不出数月,原本枯树围绕的那个地方将会被夷为平地,铺上水泥,化成另一番景象吧。反对垃圾处理设施修建计划的人也不在少数。我想,最近在此处盛传的幽灵传闻,大概也是反对修建计划的人们故意散播出去的吧。为的就是让人产生出“在死者的发现现场建造那种设施,可是会遭报应的”这一类的消极抵抗吧。当然这只是我的凭空推测。
  “这么说来,今天是尸体发现现场没被修整前最后的死忌呢。”
  七年前的今天,十二月六日,少女死了。就在我的臂弯当中。名为森野的少女为何会在今天探访那个场所;而我,为何又会在今天重回旧地呢。要说两者不约而同前来的原因,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今天正是十二月六日。
  “刚才的照片,就像萝沙丽亚·伦巴多一样。”
  听到我的话,名为森野的少女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我。我很好奇在她那形状姣好的头盖骨内侧,到底都思考着些什么。
  少女终于回应我了。
  “你 ;和我朋友的感觉很像,也许正因如此,才比较容易交流。”
  尽管我没印象曾与对方相谈甚欢,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把今天定义为话多的一天了。
  “你的朋友与我哪里像?”
  “都知道萝沙丽亚。”
  萝沙丽亚。每当说出那个名字,我的胸口都会涌现一股严肃的感情,如同触摸神圣艺术品般,我被一股莫名的感动所萦绕。不过她并非艺术品,而是一具尸体。
  在岔道尽头,我们避开了带刺铁线走出大道。一条修整过的柏油路横跨于眼前。我登时产生一种回归人世的感慨。在写着【垃圾处理设施建设预定地】的看板前,我能看到自己那辆停在路腰的车子。
  “谢谢你,帮我拍的照片。”
  森野说完便迈步离开了。那是一句简单明了的道别。不过她像是忆起漏掉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向我转过身来。
  “说起来,见到我时你一点都不惊讶呢。”
  “嗯?”
  “从公交车站到这里来的一路上,有好几辆车经过,但司机们一见到我就都露出一脸铁青的脸色。”
  我顿时产生一股爆笑的念头。
  “大概,他们都把你当成幽灵了吧!”
  这么说来,谣传中幽灵的风貌与这位少女倒是非常相似。
  黑色长发与黑色的水手服。
  “你看到我却完全不惊讶”
  “那个么,因为我是无神论者。”
  “就是不相信有神存在的意思吧”
  “没错,世上并没有神。”
  名为森野的女孩,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并开始盯起了自己的鞋尖。我无法理解她这动作包含了何种意义。大约盯了五秒左右,她背过身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边向车站走去边开始给某人拨打电话。
  我掀开车尾箱,确认摄影道具是否都带齐了。相机、三脚架、反光板、小刀、绳索、手铐。钻进驾驶席后,我打开真空手套箱。里面放置着装有氯化钾的小瓶子、医疗用安眠药颗粒,注射器。
  我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大道。大约开了三百米左右,一块锈迹斑斑的公交车站牌立于眼前。
  黑色轮廓的少女提着书包站在那里。
  我把车停到森野面前,按下了驾驶座的车窗。
  “距离下一班公交,还要等多久?”
  少女扫了我一眼,答道:
  “九十分钟”
  “那,不如我载你吧”
  森野摇了摇头。眼色布满警戒的讯号。
  “太阳就要下山了,到时候这附近会变得漆黑一片哦,连街灯都没有。”
  “我不怕黑”
  从她语气中渗透出厌恶的情感。似乎把我误会为以搭讪为目的的人了吧。但我不过是想把她杀死,然后拍些照片而已。
  “也许会有熊出没哦”
  “不可能”
  “会被虫咬哦”
  “不会”
  “说不定杀人犯就埋伏在这附近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她已经不看过来了。交涉失败。厌烦的气息从她全身发散出来。我被她讨厌了。除了强行把她抓进车厢外我已想不出其他对策。但那样做的话,就得小心别伤到她的脸蛋。如果一个不注意弄出什么伤痕,可就糟蹋掉好好的一张死人脸了。我决定付诸实行,于是打开了驾驶席的门。
  就在这时候,远方传来一阵狗吠。
  “是野狗吧。”
  我把目光转向远方,喃喃自语到。虽然最近在市区已经见不到了,但这种山里似乎还有不少。
  后部车厢传来打开车门的声音。
  森野默默地上了车并把车门带上。
  我通过后视镜,接收到了她示意我开车的眼色。
  3
  有些人,在杀人时会产生快感。但我却无法苟同。我与那些异常者们是不同的。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杀人。我甚至认为杀人是种愚蠢的行为。但是我却需要面对镜头也不做出虚伪表情的被摄体。
  七年前的十二月六日。我在街边搭讪了一名年轻女性。
  最初我以为她是大学生,是因为她有张成熟的面孔,高挑的身材,并且还穿着便服。但她实际上却是刚满十八岁的高中生。她告诉我自己是在放学路上找地方换下了制服,然后就直接到闹区逛街了。问她制服收到哪里去,她告诉我衣服就塞在书包里。
  我们去了游戏中心,解除对方戒心之后一起去吃晚饭。我把医疗用的安眠药颗粒压碎溶入酒中让她喝下。随后在车内听她说着无趣的内容,不久之后,少女陷入了昏睡状态。
  我把车子停到路边,从真空手套箱中取出注射器与装有氯化钾的小瓶子。这两样东西都是从老家开的病院中偷出来的。我把氯化钾的原液装入注射器中,然后把针孔插入她的静脉。少女醒过来并开始抵抗。她的手肘击中了我的脸,鼻血滴了下来,沾到少女的便服之上。可能由于药物的作用,少女依然处在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她的抵抗并没有持续很久。注射器针头没被折断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浓郁的黄色液体通过针头进入了少女体内。
  我拥抱着她。感觉她的心脏正渐渐地停止跳动。
  我利用手电筒的光线照亮脚下,背着已经冰冷掉的躯体走在落叶林的小道上。当天早上我就已经把摄影器材都运送到这个我选定的地方了。我在被枯树包围的荒地中放下少女,并开始着手给她替换衣服。毕竟她的便服沾到我的鼻血。我打开少女的书包,里面确实塞着生前她所说的制服。
  事发之后我翻查报导,了解到警方对现场曾遭我拍摄照片、我为少女换下便服并把衣服带走的情报都全盘掌握。现场留有我的脚印,还得到了深夜中在犯罪现场附近停有一辆小轿车的目击情报。我有觉悟自己即将会被逮捕归案。不过,不知自己到底交上了何种好运,我并没有被抓,并且成功进行了第二、第三个人的拍摄作业。
  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随身携带她们的照片。休息时间,无论身处办公室、公园或者街角,我都会拿出来欣赏一番。
  在孤独感侵袭而来,使我感到呼吸困难的时候,只要看着照片我就会变得平静。
  在我伤心流泪、想要蜷缩起来时,都是她们的照片拯救了我。
  已然化为现象的少女们的死相,使我联想到瞳孔另一侧的深远宇宙。那是一种神话、一种慈爱。失去血气的脸颊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没有注视任何事物的瞳孔反过来就像看透了世间万物一般。
  我能看穿人类表情之下潜藏的虚伪与欺瞒。只要对方展示演技,我一下子就能察觉出来。不管对方挂着何种善意的脸面接近我,我都能窥探出他们所想的真正心思。
  人类总会在人前做出自我演绎。面对双亲、朋友、恋人,不管内心多爱对方,都会蔓延出各种谎言。
  谎言犹如瘟疫般侵食着四周的同时,本人却依然端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过活。
  只要是人类都无法逃避这一点。我自身也会说谎。为了不遭人讨厌,只好说出违背心思的话语。由于担心遭人抛弃,只能无奈地挤出笑脸。由于害怕脱离社会,只好让自己变得虚伪。
  人类不会就他人的过错一一进行指责。似乎只有我、只有我的眼球,会对他人表情中包含的演技一一做出反应。
  我的内心找不到喘息的机会。当从深爱的人脸上读出虚伪时,我的心便会降至冰点。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唯一能够信赖的东西、能够正直地面对我的东西;就算对上我的视线,也不会做出任何防备,而将我全盘接受的东西;一样就算我御下戒备,掏出真心去接近也绝对不会受到伤害的东西。
  映射于四角镜头面前、毫无造作的少女们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
  我打着方向盘,车子在蛇形的山道中往下开去。太阳靠近西边地平线,天空被染上一片嫣红。那是一种宛若天空在自行发光的艳丽红色。每当转动方向盘,照亮车厢的光线就会做出流畅变化。后车厢中少女脸上不断改变的阴影,看起来也像极了软体动物的蠕动。
  相对于天空中燃烧般的艳丽色彩,树林则开始渗入到黑暗中去。纤细的树枝犹如倒立着的女性毛发,细节被黑暗无情地吞噬殆尽。电台节目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着。刚开始还困扰着应不应该播放音乐CD,但最终决定随它去了。我打开车头灯,驱散前方路面的昏暗。
  通过后视镜就能看到少女。这名自称森野的少女喝了一口瓶装水后,再次把瓶盖扭紧,默默地把视线投向窗外。那瓶水是我上山前顺路买的。在车子发动时,我询问她渴不渴的时候顺手递给她的。确认瓶口没被动过任何手脚之后她才拧开盖子喝起来。要是山顶有自动贩卖机或有其他能够获取水源的途径,相信她一定不会喝下我递出的水吧。
  一想到她死后的容颜,我就无法冷静下来。如同受到了爱情的煎熬,我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当这名少女的生命活动静止下来,褪下体温,成为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时,从那身躯中定会降生出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丽空白吧。
  在侧脸被夕阳染上色彩的时候,我看到少女不知何时开始操作起手机。她用没包绷带的左手打着邮件。
  “你发邮件给朋友?还是家人?”
  我试着询问,但森野仅仅沉默不语。
  “我猜,是恋人吧”
  “朋友”
  她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回答了我。
  “你的朋友很多?”
  “只有他”
  言语当中察觉不出任何虚伪。这么说来,在和她聊天的这段时间里,还没因察觉到欺瞒与演技而使我感到不快。尽管她对我露出了警戒的样子,却没做出像是对没啥好笑的事情还特意以手掩嘴展露笑容之类催人作呕的行为。
  我想她应该是那种不会和朋友约出去玩,也不会勉强自己配合朋友步调的类型吧。我能想象出她在教室里是个不与人交流、孤高而独立的学生。她扮演尸体的技术很成熟,像是对此专门进行过研究一般。我开始觉得如果对象是她的话,自己应该也能谈恋爱。
  不,我怎么开始想些愚蠢的事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