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的了解——其实我也一无所知,除了千万不能说出口的蓝衣社。
这些都是我们事先排练好的,也没什么惊天动地,在陪审团觉得厌烦之时,萨顿律师乖乖结束了提问。
法官疲倦地叹了口气:“今天审理到此为止,等待第三次开庭通知。”
2008年的最后一夜。
雪,几乎下了一个月。
铁窗外茫茫的黑夜,只有雪花点缀夜空,从被灯光照亮的高墙边缘飘落。可以想象整个阿尔斯兰州,都像落基山一样变成银白世界,如同光秃秃的死亡坟场。
据说室外的气温,已降到零下二十摄氏度。囚室内虽然开着暖气,嘴巴仍呼着热气,裹着厚厚的睡袋不敢出来。我的室友比尔熟睡了,就是那位洗钱的前华尔街金融精英。最近的两个月,他已成为我的好朋友,教了我不少金融知识,比如次级贷款、风险投资、对冲基金……尽管随着投资银行的破灭,许多都已成为泡影。他经常做噩梦大声号叫,把我吓得一身冷汗,只能彻夜聊天让他平静。
外面的世界依然风雪不断,炎热的中东却已血流成河,以色列再度挥舞屠刀,在加沙杀害无数平民与儿童,当然美国照旧装聋作哑——报应似乎即将来到,奥巴马的激情并未立竿见影,美国失业数据不见好转,三大汽车公司在破产边缘,许多美国家庭勒紧裤腰带过了圣诞节。花旗银行集团在过去一年亏损超过200亿,股价下跌70%,被迫裁员七万五千人。
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麦道夫骗局”——纳斯达克股票市场公司前董事会主席伯纳德?麦道夫,在金融风暴袭击下轰然倒塌,因涉嫌欺诈被捕,引出高达500亿美元的惊世大骗局。
麦道夫从业记录近乎完美,在他管理下的纳斯达克,成为IT时代的标志,许多著名高科技与网络公司,都从纳斯达克掘到了金。“把钱投给麦道夫”,是全球富豪们的身份象征,包括许多好莱坞明星,比如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慈善机构神童基金会。麦道夫对公司财务状况秘而不宣。直到金融风暴吹破美国的大泡沫,他面临70亿美元的赎回压力,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金额欺诈案才东窗事发。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企业与富豪因此损失惨重,西班牙国家银行旗下的对冲基金的风险敞口高达23。3亿欧元。管理20亿欧元的通路国际(Access International)创始人德拉维耶伊谢,在自己的办公室中自杀身亡,他的15亿欧元正深陷于子虚乌有的骗局之中。
骗局——到处都是骗局,有人在骗局中创造财富,也有人在骗局中遭遇灭亡。
我的眼睛,虽然可以看到别人的秘密,却未必看得透世间的骗局。也许,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场大骗局,包括亲眼看到的——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那个来机场接我的“吴秘书”,刀子底下的神秘字条,还有倒在血泊下的常青——根本是我脑中幻想出来的?为了欺骗自己是清白的?其实,我早已对常青恨之入骨,认定是他害得父亲自杀。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报复计划,利用常青给我安排的任务,借他之力来到美国,趁着与他见面接头的机会,一刀捅死这个不共戴天之仇敌!当我落荒而逃之时,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看得清清楚楚,报警将我当场抓获……
痛!
太阳穴神经再度剧痛,再也分不清幻想和真实的界线,也许到美国来就是一场梦?其实我还在上海的家里,抑或躺在医院病床上,还未从车祸的昏迷中醒来,仍是一无所知的植物人。
此时此地,前生还是来世?
时间,来到了公元2009年。
一月的阿尔斯兰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远方落基山脉连绵到天边,无法与风雪分辨出来。我坐在囚车的玻璃后,痴痴地望着白色的街道,黑色突兀的地方法院。
第三次开庭。
法庭于我已是熟门熟路,走进被告席时还和法警打着招呼,法官已见怪不怪并未警告。陪审团、检察官、辩护律师,早已各就各位,我习惯性地看向旁听席,却没有看到莫妮卡。
心里被揪了一下,再仔细辨认旁听席,总共就十几个没事看热闹的,基本都是本地居民老头老太,没有莫妮卡的踪影——每次开庭她都会坐在那里,用目光对我说“镇定”和“加油”,今天怎么没有来?到底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她对我放弃了?慌张地看了一眼萨顿律师,他却根本没理睬我的焦虑。
法官宣布仍然延续上次庭审程序,控辩双方提出新的重要证据,先由辩方出示。萨顿律师面带微笑,走上来对陪审团说:“上次庭审给我们留下一个悬念,被告声称自己是天空集团董事长的侄子,来到案发地是要与叔叔见面——如果能够证实被告叔叔的身份,那么他的可信度就可以大大提高。”
“没错。”法官饶有兴趣地问道,“萨顿先生,你向天空集团证实了吗?”
“现在,我请一位重要证人出场,他可以证明被告并未说谎。”
法庭内立刻鸦雀无声,陪审团也个个瞪大眼睛——只有天空集团董事长高思国本人,才能证明我——高能是他的亲侄儿,难道他会亲临法庭,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
鉴于天空集团在美国家喻户晓的影响力,以及这位董事长向来神出鬼没,从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所有人都兴奋地翘首以待,似乎即将出场的是大熊猫。
终于,法庭对面一扇小门打开,却并非我那从未谋面的“叔叔”,而是今天没出现在旁听席上的那个人。
莫妮卡!
混血的面容化了淡妆,眼影底下一双迷离目光,涌着涨潮的太平洋海水,头发特地弄过,披散在肩,一身巴黎定做的黑色风衣,浓烈的香水气味已弥漫整个法庭。
这副传说中的明星模样,与往日旁听席里的低调完全不同,众人眼里简直惊为天人。陪审团的男性成员,纷纷张嘴掉下口水,就连法官大人也摸了摸胸口,以免被浪得心脏病暴发。
只有我平静地看着莫妮卡,最初的震惊仅仅持续了两秒钟,然后是与她的四目对视。虽然,走上法庭的她也毫无表情,但用眼睛对我说:“亲爱的,我会救你出来的!”
霎时感动得浑身颤抖,我微微颔首向她示意,眼眶却已禁不住温热。
当她走进证人席,萨顿律师点头说:“高小姐,能否向法官与陪审团介绍一下你的身份。”
莫妮卡挺胸面对陪审团,酷酷地理了理头发,给了他们一个性感的微笑,直把男陪审员们电得不知所措。
“尊敬的法官大人,以及各位陪审团成员,我的名字叫莫妮卡?高,是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思国先生的独生女。”
萨顿律师适时地将莫妮卡的身份资料,呈送给了法官和陪审团成员们。
“我的父亲,因为从不在公众面前出现,故而委托我作为高氏家族代表,向法官及陪审团作证——高能先生,确系我父亲高思国先生的亲侄儿。高能先生的父亲,前不久去世的高思祖先生,是高思国先生的同父异母兄长。”
莫妮卡的证词让检察官的脸色异常难看,萨顿律师满意地说:“很好,你能否确认一下,站在本庭被告席上的这位先生,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高能先生?”
她镇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他就是高能,是我的堂兄,也是我父亲唯一的侄子。我从前在中国见过他多次,虽然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绝对不会把他认错!”
律师继续问:“高小姐,还有一个疑问能否解释,既然高能先生是高思国先生的侄子,为什么还要通过第三人——也就是常青先生的帮助,才能来到美国并联系高思国先生呢?”
“我父亲的同父异母兄长,高思祖先生及其家庭,包括高能先生,一直生活在中国的上海市,与美国的高思国先生一家极少联系。高能先生,是高思国先生唯一的侄儿,也是高氏家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高思国先生非常重视他的侄子,在常青先生的联系之下,同意在本案发生的夜晚,在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也就是案发的公寓楼里,与高能先生秘密见面。”
“请问你的父亲是否认识本案的死者常青先生?”
“不,从来都不认识,是常青给我的父亲打电话,说正在帮助高能先生来美国,希望我的父亲可以见一下高能。父亲虽然极少与中国的亲戚联系,但他一直关注高能先生,最终同意了常青提出的见面方式。”
“可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高思国先生没有出现在案发地?”
莫妮卡看了一眼陪审团和法官,再度性感地甩了甩头发:“其实,当晚我的父亲及其保镖团,已经赶到案发的公寓楼下。但在案发之前,他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警告他大楼内有危险,于是他们迅速撤离,未能与高能先生见面。”
“哦,原来被告高能先生,他向法庭陈述的都是事实!”萨顿律师像唱双簧那样对陪审团说,看来早已与莫妮卡设计好了,只是事先没有告诉我,“还有,高小姐,你的父亲是否有一位华裔秘书姓吴?”
“没有,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高级秘书,是位非洲裔的女士。”
“最后一个问题——高小姐,你能否证实自己所说的话呢?或者有没有高思国先生的书面文件?”
“有!”
莫妮卡取出了一份文件,上面有高思国手写的证词,并且有天空集团的印鉴,还有纽约地区的公证记录,以及高思国及莫妮卡的身份资料。
文件在陪审团和检察官手中传阅了一圈,最后来到法官手中,他仔细辨认一番后说:“法庭确认这份文件具备法律效力,莫妮卡·高小姐可以代替高思国先生出庭作证。”
萨顿律师得意地看了看检察官,似乎已胜券在握地说:“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可以控方提问了。”
然而,检察官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提问,法官宣布让莫妮卡退席。
当她走出法庭,对我做了一个V字手势,我感激地握紧了拳头。
检察官重整旗鼓,微笑着对律师摇摇头,完全没有失败迹象,朗声对法官说:“尊敬的法官大人,虽然刚才证人的出庭非常重要,证实了被告确系高思国先生的侄子。但我也将展示一项重要证据,关系到本案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被告的杀人动机。死者明明是被告父亲生前的好友,倾尽全力帮助被告来到美国,并联系被告的叔叔与他见面,为何被告还恩将仇报地杀害了他?”
律师立时站起来说:“反对!控方不该这样误导大家认为被告就是凶手!”
法官点点头说:“反对有效!”
“对不起。”检察官看了我一眼,冷酷地笑道,“被告也并非无理由杀人的变态——如果杀人动机不成立,那么确实很难给被告定罪。但是,最近我得到了一件重要的证据,证明了被告的杀人动机!”
陪审团又一阵骚动,不知他卖什么关子。
检察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电脑光盘,放进法庭书记员的电脑里,音箱里传出一种熟悉的语言——
“是的,非常抱歉,昨天凌晨一点,是我用酒店的号码,给你的父亲,也就是高思祖先生打了电话。”
是汉语!一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想起这声音是谁——常青!
没错,还是他的声音:“两天前的晚上,也是我给你父亲打了电话,然后他就到这个房间里,与我长谈到了深夜。”
紧接着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蓝衣社?”
常青在电脑音箱里回答:“蓝衣社不是一个人,但我确实与蓝衣社有关。”
我的声音:“昨晚与我在MSN上说话的人是不是你?”
常青的声音:“当然不是!”
之后我的声音异常激动:“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法庭上一片寂静,这段神秘的录音也到此为止。
而我已经呆若木鸡,额头布满了冷汗,只有我才知道,这段录音来自何时何地。
半年前,当父亲自杀身亡不久,我查到他死前通过的电话号码,因此追查到了常青暂住的酒店。我和莫妮卡一起冲到他的房间,与他展开了一场奇特而重要的对话。而刚才听到的这段录音,正是我与常青对话中的重要部分!尤其最后那句“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最要命的录音!这就是我的杀人动机!
由于录音全是汉语,陪审团和法官完全听不懂,一个个瞪大眼睛很是茫然。
检察官却笑了笑说:“抱歉,其实我也听不懂中国话,法庭上只有被告知道这段录音的内容,因为这正是被告与死者之间的对话!”
犀利的目光投向我,让我恐惧地往后缩去,检察官再次诡异地一笑:“几天前,我收到一件匿名快递,里面就是这张神秘光盘。我找了一位华人朋友,将这段录音翻译成英文,结果让我大为震惊!”
随后,检察官请出一位在州政府工作的华人,在法庭上将这段录音翻译了一遍,陪审团成员纷纷交头接耳,表情最怪的莫过于我的辩护律师。
检察官微笑着说:“联邦调查局的声学专家,已仔细比对录音中的两个声音,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确定就是本案被告。那位年长者的声音,确定为本案死者!警方在调查死者遗物过程中,发现死者生前有秘密录音习惯,悄悄将自己与他人的对话录下来,当然这看起来有些不道德。死者生前录音绝大部分遗失了,但根据他留下的部分录音,与这张光盘里的声音比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是他本人。”
刹那间,我明白了!常青这个老变态,居然偷偷录下我和他的对话。又不知是哪个浑蛋——也许就是杀人真凶,为将我彻底陷害到电椅上,便把这段最为致命的录音,快递给时刻盼望给我定罪的检察官!
我绝望地仰头叹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魔鬼,真是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就在我的官司形势好转的时刻,却悄然在我背后插上最狠的一刀!
检察官简直已是狞笑,走到我面前高声问道:“高能先生,你能否告诉法官及陪审团,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