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没什么不可能,可惜——我失败了!我赔掉了所有的自己和信誉,最后输得只剩下一辆破车。”
我打断了他的血泪史:“说说重点!你在天空集团见到了那个人吗?”
“传说中神秘的董事长?”
“对!”
“干吗那么兴奋?那天我见到他了,没想到他是个中国人。”老金看着我的面孔似乎察觉到什么,“你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兴奋!”
“就算是吧,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他啜了口咖啡:“天空集团的大老板,是标准的中国人形象。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但人显得很是憔悴,相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如果走在唐人街上,多半会被当作厨师或小老板。会议主要是他们的财务总监主持的,董事长只到场不到十分钟,当他发现我在盯着他看,便匆匆离场而去——我听到头顶巨响,他肯定是坐直升飞机来的,为了避开普通人视线。“
“他说什么了?“
“No,将近十分钟里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和我打过招呼,事后天空集团还和我签了一份保密合同,规定不能对外泄露董事长形象,否则我将赔偿五百万美元。“
“那你不是已经泄露了吗?“
老金苦笑道:“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也不怕什么!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
“谢谢!”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读心术告诉我——老金并没有说谎。
昨夜,比尔杀猪般的号叫太厉害了,引起C区全体囚犯的公愤,忍无可忍的狱警把他关进可禁闭室。
、今天放风没人跟着我我,独自在阳光下的大操场,远离那些杀人犯们,遥远数百里外的落基雪山。
走着走着又靠近墓地,停下脚步看着那些乱石堆,掘墓人就隐藏其中吗?
“Hello!”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毛骨悚然地往旁边一闪,回头看到那张格瓦拉式的脸。
“马科斯?”
“你好,1914。”老头仰头看着蓝天说,“昨晚,比尔这小子也吵到我了,今天大家精神都不好。”
“所以,我一个人了。”
“我看你很孤独。”
老头这句话什么意思?一边说还一边撇着嘴笑,莫非他也有特殊爱好?我连连摇头:“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是。”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让我再度准确读出他的心里话:“Gnosis!果然是Gnosis之人!”
“什么是Gnosis?”
我不再掩饰了,趁着他毫无防范,正面抛出了这句话。
老马科斯的面色大变,后退一步说:“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我故意摆了个傲慢的pose,好像已成为救世主。
然而,老头迅速恢复了镇定,重新靠近我的眼睛:“既然你无所不知,又为什么不知道Gnosis呢?”
这个问题让我自相矛盾,真是个难缠角色,我再度读出了他的心里话:“年轻人,你不知道Gnosis来自古希腊语吗?”
我顺口说道:“古希腊语,Gnosis,是吗?”
马科斯的目光里掠过什么,微微点头:“不错,你还知道更多吗?”
紧接着我从他的眼睛里,又读到了一段话:“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他所说的‘认识’,就是Gnosis!”
“苏格拉底!”我突然兴奋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认识你自己!”
“小子,你真的无所不知?”
老头又后退一步,但眼里的秘密再度泄露:“苏格拉底所说的这个认识,包含着人间一切实际的知识和科学。”
“Gnosis无所不包,是我们所有的知识!”
然而,我自以为聪明的这句话,让马科斯狂妄地大笑起来:“错!你真是个无知的人!”
“什么?”
“我已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了!”他的脸板了下来,厉声道,“你的眼睛!你用眼睛发现了我的心里话。”
该死!才意识到自己落入老头的圈套,他故意使用这种方式,发现了我的读心术秘密!
“你!”现在我躲避他的目光了,“你真阴险!”
“读心术——你和八十多年前的掘墓人一样,都拥有邪恶的读心术。”
我愤怒地背对他,剧烈地颤抖:“老头,你特意在心里想了个错误答案,然后诱惑我说出来,是不是?”
“没错,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的Gnosis,并不是普通的实用的知识,而是一种神秘的知识,关于世界本原和心灵拯救的知识!”
“这才是Gnosis?”
老马科斯严肃地说:“是,读心术朋友,你具有成为Gnosis的潜力。”
“Gnostics?”
我不敢再用读心术去看他的眼睛了。
“拥有Gnosis之人。”
老头带有西班牙口音的话语,如烧红的烙铁刻在我心上——我将拥有关于世界本原与心灵拯救的知识?
我低头沉默半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地你来说很重要!”
马科斯的话让我的脑筋一转:“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是。”
“被Gnosis选定之人?”
“祝贺你开始逐渐发现自己。”
难道说以前的我,对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也没错啊!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全部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就连名字与身份都是假的,我还没有真正发现自己。
“谢谢!”
这并非出于客气,而是由衷的心里话。
老头的目光瞟了瞟:“我的室友上周刑满出狱了。年轻人,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住到我的房间来,我在C区58号。”
“你要我——换到你的监房?”
马科斯点头微笑,又像父亲似的搂住我的胳膊,看着远处囚犯说:“哦,放风时间结束了!”
“典狱长先生,我想换间牢房。”
安静的典狱长办公室,隔了一层玻璃是漫天黄沙,原来这里也有恼人的沙尘暴。
“换监房?”犹太人典狱长德穆革皱起眉头,瘦长脸上的乌黑眼珠转了转,“为什么?”
我已紧张得浑身是汗,为了来到典狱长办公室,提出更换监房的要求,足足犹豫了一个星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教授的变态,我下定决心通知狱警,又等待了两天,才敲开了这道肖申克州立监狱最重要的房门。
“因为,我……我害怕……害怕教授。”
该死!我的英语又开始结巴了!
“1914,我真是感到很奇怪,教授有什么可怕的?”
“是,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但是,和他关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他内心非常阴暗,患有极其严重的妄想症,如果发作将极度危险,我可不想成为汗尼拔博士的牺牲品。”
典狱长德穆革听完我的理由,点起一根香烟:“难以置信!你要知道,许多人想和教授住在一起,他们觉得只有教授才是最安全的。”
“恰恰相反,他是最危险的。”
“你想调到哪去?”
“C区58号。”
德穆革迅速在电脑上查了查:“萨拉曼卡。马科斯?现在58号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我想和他做室友。”
“亲爱的1914,为什么是他?”
“我想他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
典狱长吐出一圈蓝色的烟雾:“你居然相信老马科斯?这个古怪的老头?”
“没错,请准许我的请求。”
“不!我不准许!”
“为什么?”
我的心头一阵失望,却依然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
“肖申克州立监狱上百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这种先例!所有人的牢房都是典狱长指定的,没人可以自己选择哪个监房,更不能选择和谁住在一起,也从没有一个囚犯能主动提出换房,而得到典狱长批准!”
典狱长的眼睛泄露了他的心里话:“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是平时我对你太客气了吧!竟然敢来命令我?你要知道我才是这的老大!”
我冷冷地看着他,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德穆革狠狠掐灭烟头,大声训斥:“1914,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但并不意味着我将一味地迁就捏!你心里非常明白,你在此受到了我的特别关照,享受到了许多囚犯奢望的特权,你已经非常幸运了,却还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真令我失望!”
窗外,遮天蔽日的黄沙,宛如上帝挥舞的鞭子,让整座监狱改变颜色。不断有沙粒打到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声响,不断提醒屋里僵持的两个人。
典狱长的表情柔和了下来:“1914,请尊重我的权威,不要再散步教授危险轮,也许患有妄想症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压抑着被挫败的情绪,仿佛被无情地剥光了衣服,低头走出典狱长办公室。
狱警将我带出行政楼,在回到监区之前,我突然提出要打电话——这是每个囚犯的权利,这个星期我还没使用过。
他们不耐烦地将我带到电话室,我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莫妮卡!我是古英雄。”
“怎么是你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她异常紧张,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有事在欧洲,不能立刻赶过来!”
“我只需要你给典狱长打个电话。”
第二天.
典狱长打破肖申克州立监狱百年规矩,第一次准许囚犯提出的更换监房申请。
当然,这全属莫妮卡的功劳——她给贪得无厌的德穆革先生帐上汇了5万美元,才得以打开这个绝无仅有的先例。
背着行李走出铁门的时刻,四周响起一阵嘘声,还有人用力敲打栏杆。十几名狱警赶来维持秩序,用警棍让呢写浑蛋保持安静,告别妄想症与杀人狂的“教授”,最后看了一眼13号牢房。那张面无血色的连旁,不再低头面对手中的“历史”,而是向我报以灿烂的笑容,是换年共同相处的室友时光?还是预言我的某种未来?只有当离开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感到某种温暖。
C区走廊早已乱作一团,各种脏话与噪声甚器尘上,就连狱警们也对我恨得牙痒痒的——若非我让典狱长破了规矩,他们也不必面临暴动的危险。
从13号经过几十间牢房,最后来到58号监房门口。百人老狱警沉默着打开铁门,待我进去便重重锁上,并对旁边挑衅的囚犯大声咒骂。
“Wele!”
黑暗中浮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接着切。格瓦拉式的胡子,七十多岁的魁梧身躯为我让路,萨拉曼卡。马科斯虚位以待。
果然,坐上床铺感觉一尘不染,显然主人精心打扫过了。包括床头的抽屉与马桶,都特意收拾过,看不到丝毫的前任痕迹。
整理好所有东西,我坐在来头面前:“谢谢!可我有一个疑问,你怎知道我会换房成功?”
“是,肖申克州立监狱从无这种先例,如果换作别人,我绝不会有换房想法,那肯定是白费口舌,说不定还会被狱警乘法,但你就不一样了,既然典狱长把你安排在教授的房间,说明你一定有所背景,说不定可以为你破例。”
“你也太冒险了吧。”
“恩,是有奉贤,不过我有把握,因为德穆革本性贪婪。”
“贪婪?”我同意地点点头,“不错,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老头一脸凝重:“如果监狱是一个世界,德穆革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有多么荒谬?”
“是,非常荒谬。”
我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但整个人间不就如此荒谬吗?
“你觉得世界应该如此吗?”
“不。”
“似的,世界不应该如此。”他将手上放到脑后,放松地半躺下来,“虽然,德穆革是这里的主任,但并不是他创造了肖申克州立监狱,更不是他创造了来到这里的我们。”
“他不过是个代理人。”
“没错,我们以为主宰这个世界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代理人而已,真正的主任隐藏在不为凡人所知之处。”
“不为凡人所知之处?”我不想再用读心术看他的眼睛,仰头看着58号监房的铁窗,那块即将被暮色覆盖的小小天空,“Gnostics?”
“你很聪明,果然是Gnosis之人。“
马科斯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气声,让我的后背心有些发颤。
“对不起,请不要再和我绕圈子了,告诉我什么是Gnostics?”
但他决然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我伸长脖子追问,“这是吸引我换房过来的最重要原因,什么才是Gnostics?你凭什么说我是Gnosis 之人?”
“小子,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见鬼!”
我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却也不敢说些什么,顺势背靠墙壁,闭上疲倦的双眼。
C区58号监房沉默许久,直到我快要谁着的时候,才听到对面兀地响起一句话——
“我喜欢这个房间。”
“什么?”
我赶紧驱散睡意,瞪大眼睛看着老头。
“我说我喜欢这个房间。”
“原因呢?”
“因为八十多年前,‘掘墓人’也被关在这一间——C区58号监房。”
老马科斯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胆战,滑下床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随着一声惨叫,骨头缝都被摔疼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老头锐利的目光自我眼前扫过。
再也不敢坐了,紧张地望着四壁,仿佛会渗出血来:“真的吗?这是掘墓人住过的牢房?”
“是。”
“该死,你干吗骗我来这里?你知道吗?为了我能换到这个房间,有人花了多大代价?可现在你又告诉我,这间房子还曾是名人故居,所谓名人就是这座监狱里不散的阴魂!”
老头微微一笑:“放心,掘墓人只是一个影子,他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总是轻易地相信别人?”
“小子,你相信我没错的。”他凑近了我说话,似乎不想让藏在墙壁里的掘墓人听到,“不过,冤狱掘墓人的事情,在这是个天大的忌讳,典狱长不许任何人说起,所以你也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谈话,说给其他任何人听!”
“OK。”
我疑惑地看着老头,缩到床上关了电灯。
晚安,掘墓人。
搬家第一夜。
我梦见了掘墓人。
在一片荒芜的乱石堆上,狂风之中沙尘肆虐,我难以睁开眼睛,被风吹倒在地。当我努力想要爬起来,四周却变得异常寂静,只剩下头顶一轮清澈的月亮。
月光下闪过一个黑影,我跟着他在荒野追逐,知道成千上万的墓碑跟前。黑影俯下身在地上挖掘,创开一个深埋着的坟墓。我战栗着渐渐靠近,月光照亮坟墓里的人,照亮那张年轻的脸——正是我自己。
从噩梦中醒来,庆幸自己仍好好活着,天窗射下第一缕晨曦,激活模糊的瞳孔。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我的名字叫1914。
我的新室友叫萨拉曼卡。马科斯,他仍躺在对面床上打鼾,与“教授”相比他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