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申请去了医务室。
伤口虽然不严重,却是最疼的,医生给我上了些药,说最近很少有囚犯的情况,我算倒霉撞上了枪口——印第安人阿帕奇是怎样的疯狗啊?
回到操场还是很疼,更没力气打篮球了。一阵秋风袭来,夹带着许多沙粒,让我低头裹紧衣服,自从被冤案判处终身监禁以来,第二次感到无比委屈。
忽然,有个衰老虚弱的声音响起:“1914,你被谁欺负了?”
居然是老得走不动路的杰克,这个曾经的十二宫杀手,拥有最为骇人的目光。
“一个新来的狱警。”
“阿帕奇?”
“是。”
老头耸了耸眼看就要散架的肩膀:“今天他和C区所有人打过招呼了,我们对他的印象都不错,他对囚犯们很客气很礼貌。”
“该死!”我摸着受伤的脑袋,“那他就是只对我一个人凶恶!凭什么?”
往日一贯受到典狱长照顾的我,一下子成了失宠的怨妃。
“对了,1914,我的室友也是一个中国人。”
老杰克要和我套近乎,却把我吓了一条:“什么?你说在这座监狱里,我不是唯一的中国人?”
“是,至少有两个,我的监房里就有一个。”
镜片后残酷的目光闪烁,刹那间被我抓到了心里话:“是啊,我的事友是中国人。”
十二宫杀手没有说谎。
不他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难道老得有了幻觉?
等一等!昨夜,那个幽灵梅菲斯特怎么说来着?
C区还有一个中国人!
眼前的老杰克,与我身体内的幽灵,告诉了我相同的一个秘密。
就在与我同一个牢房的监区,还关押着一个中国人或华人,而我在肖申克立监狱已将近半年,与这些囚犯们朝夕相处,却从没见过这个人!
这个中国人是谁?
夜晚,C区58号监房。
月光从铁窗洒入,如银色链条将我五花大绑。
老马科斯已熟睡了,床边的小灯还亮着,我的脑袋依然疼痛,躺在床上拆开今天收到的信——来自中国上海,写信的人叫端木秋波。
高能:
请原谅我隔了许多天才给你的回信。
我的哥哥叫端木良,你认识他吗?
当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妈妈认为爸爸精神不正常。单我始终觉得爸爸没什么问题,只是经常突然外出,或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会见一些奇怪的朋友。法院把哥哥判给爸爸,把我判给妈妈。几年前爸爸离奇自杀了,妈妈也生病去世,我们兄妹才重新生活在一起。
哥哥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每天工作非常忙碌,但一有空就会开车送我。去年九月,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我几次问他也得不到答案。不久哥哥的公司关门歇业,欠下很大一笔债务,连心爱的奥迪车都卖了。今年除夕,我等哥哥回家吃年夜饭,他却就此神秘失踪了——现在仍然音信渺茫。
我是一个忙人,没办法到处寻找哥哥,只能尽我所能在网上贴寻人启事。我不知道哥哥失踪的原因,也许为了躲避债务,也许是其他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每次和哥哥说话,他都会让我很有安全感,好像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但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许他完全是另一副表情,抑或所有都是谎言 ?
现在突然感觉,眼睛看不到也不错!不必去面对那些面具,即便 听不到言不由衷的话语,乃至卑鄙无耻的谎言,都不用看到对方的脸!就像我的节目《面具人生》,听过无数人被伤害的故事,他们的心几乎破碎,我无法弥补他们的人生,只能用倾听的方式,让他们的痛苦发泄出来,也许可以减轻精神压力。
所以,我宁愿在生活中选择孤独,反正本来就黑暗无边,无论多么美丽的外表都看不到。一个兰陵王那样的美男子,或者一个卡西莫多那样的怪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漂亮的声音才能打动我。
现在我最爱的人——其实不是人,而是我的导盲犬贝贝,虽然看不到它的样子,单我能触摸到它柔软光滑的皮毛,闻到它身上特有的气味,听到它的叫声与呼吸,带着她一般散步玩耍,这就是我唯一的幸福吧。
昨晚,我在电台念了一首莱蒙托夫的诗——
孤独
孤独中拖着人生的锁链,
这样子使我们真触目惊心。
分享欢乐这倒是人人情愿——
但是谁也不愿来分尝苦辛。
我独自一人,像空幻的沙皇,
心胸中天满了种种苦痛,
我眼睁睁看着,岁月梦般地
消逝了,听从着命运的决定;
它们又来了,带着镀过金的,
但依然是那种旧有的幻梦,
我望见了一座孤寂的坟冢,
它等着,为什么还彷徨逡巡?
任何人也不会为这个悲伤,
人们将(这一点我十分相信)
对于我的死亡大大地庆幸,
更甚于祝贺我渺小的诞生……
我喜欢莱蒙托夫,他有一种忧伤的力量,隐藏的唯美激情,在看似绝望的文字里,还有不可磨灭的希望。
监狱里的你也很孤独吧?
高能,还是上次说过的那句话,千万不要放弃希望,看过《基督山伯爵》吗?也许等待就是凤凰涅磐!
我是美少女战士,赐给你希望吧!
端木秋波
2009年7月14日
2009年7月14日?
秋波居然是在我(古英雄)的27岁生日写的这封信。
上个月我忘了自己的生日,不知不觉在监狱中度过,终身监禁将渐渐消除时间概念,大概等到我满头白发,都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
她的各个果然是端木良,我认识的那个端木良,据说还是我从小的好朋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会在十五岁那年,有机会拯救落水的秋波。他们的爸爸妈妈离婚的原因,想必也与蓝衣社有关——他们的父亲肯定也是其中成员,悄悄进行见不得认得勾当,乃至被妻子认为是精神病,至于秋波爸爸的自杀,也是因为兰陵王的秘密而走火入魔了吧?可惜,端木良还不吸取教训,自己也深深陷了进去,结果害人害己!
秋波信里好说去年九月,她的哥哥变得忧心忡忡,不久公司就关门歇业。那正是我到达美国,常青遇害我被警察抓住的时间——端木良的幕后主子死了,他当然就变成丧家之犬,恐怕他的公司大老板也是常青,否则干吗那么快就倒闭了呢?
没错,这些都与那个黑暗中的人有关!
他(她)在美国杀死了常青,又成功地把我陷害进监狱,悄悄侵吞常青的财产——也许有大量来历不明的黑色财富,甚至去中国对常青的手下赶尽杀绝?于是端木良失踪,说不定已经死了!
当我被关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外面的世界不知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包括曾经在我身边的人们。
再读了一遍秋波的信,尤其那首莱蒙托夫的诗——
孤独
肖申克州立监狱。
独自站在操场铁丝网边,透过高墙眺望八月末的落基山,雪线正逐渐下降,据说两个月后就有大雪降临。
我将衣领紧了紧,阻挡荒原呼啸往来的风,回头看着打篮球的华盛顿与比尔。老马科斯不知跑去哪儿了,就连老杰克也不见了踪影,大概老得没力气放风了吧。
铁丝网外走来一个狱警,我立即转头想要离去,却听到他喊了一声:“喂!1914!”
一个特别的声音,我的双腿被灌入了铅水,孤零零地呆在原地,直到看清那张可怕的脸。
阿帕奇。
该死!又是这个新来的家伙,狱警大盖帽第下,一张本地印第安人的脸,秃鹰似的鼻子与眼睛,放射出剥头皮战士凶狠目光——肖申克那么多的狱警,只有他能让我定不动,仿佛一下子来到冬天。
“你好!”
装作很有礼貌的样子,我可不愿再挨一下电棍了,这几天头顶依然隐隐作痛,会影响我那本就不高的智商吗?
“关于我打你的那棍字,希望别太介意,因为我是C区的老大,不允许任何人挑战我的权威。”
印第安人阿帕奇与我隔着铁丝网,相距不到半米,他身上的死尸气味让我感到恶心,却只得违心地点头:“我明白了,先生。”
“如果你配合我的工作,并遵守这里的规矩,我们还是可能成为朋友的。”
朋友?我不会和狱警交朋友的!但现在必须伪装自己:“非常愿意。”
“不,你在说谎。”
他的目光像鹰爪一样洞穿我的眼睛。
如果说老杰克的眼神是冷酷,那么阿帕奇的眼神就是死亡。
我的脑袋微微颤抖一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以为装得非常之像,唯唯诺诺如丧家之犬。
“为什么?”但我必须伪装到底,“我不敢对你说谎,难道我还想再被打吗?”
“1914,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想那么轻松就骗过我。”
反正隔着一道铁丝网,我缓缓后退半步:“请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要越狱!”
这个大帽子可是要把人砸死的!我急忙摇头说:“不,这不是我心里想的!”
虽然,刚来肖申克州监狱,我有过基督山伯爵那样逃出生天的想法,但看到这里防范森严,外面的荒野又如此残酷,就算逃出去也会活活渴死累死,便断绝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是吗?”阿帕奇阴森地一笑,“但我打赌,你很快就会这么想的。”
这个印第安狱警的诡异笑容,使他的死尸气味传得更远,熏得我鼻腔难受得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不,你就是!你总是对这里的人说,你是被冤枉才进监狱的,是不是?”
我强压着怒火,平静地回答:“先生,为什么要调查我?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
“你自己知道原因。”
不,我不知道。
“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确实是被人陷害才进来的。”
“我相信不相信重要吗?”
“不重要。”
“你明白这一点就可以了,再见。”
印第安人阿帕奇转身离去,整个操场飘满了死尸气味。
几天后。
肖申克州立监狱,囚犯放风的大操场。
我恢复了篮球运动,正当满头大汗地抢截传球时,忽然有人大喊:“1914,有人找你!”
气喘吁吁地猛然回头,另一边的篮球架下,站着个摇摇晃晃的枯瘦老头。
十二宫?
没错,站在篮球架下的是老杰克,他扶着柱子咳嗽着说:“1914,你不是说想要见我的中国室友吗?”
“是!”
“他同意了。”
“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
“现在这里。”
话音刚落,老杰克身后转出一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金刚,却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面无血色大概常年不见日光,脸部线条极有男人味道,下巴爬满黑色胡须。头发已白了一半,年龄在六十岁左右。
怔怔地看着这个人,确实半年来从未见过,但不能确定他一定是中国人,我用汉语试探着问:“你好,我是1914,请……请问你的名字?”
好久没说中国话了,居然有些说不顺嘴。
“你好,我叫童建国。”
果然是中国话!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让我激动地靠近他:“真好!遇见中国人真好!我们早就应该认识了。”
“是,老杰克说有个中国小伙子想要见我,于是我就答应破裂出来一次。”他仰头对着天空深呼吸,“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太阳了。”
“你从不出来放风吗?”
“是,从不出来,也从不去餐厅,每次都是杰克给我带饭。”
童建国看了老杰克一眼,十二宫杀手完全听不懂中文,一脸茫然地退到旁边。
“难以置信,你永远不见天日地坐在牢房里?能让你破例走出牢房,也算我的荣幸了。”
“你得谢谢老杰克,,他说你能发现他的秘密,这倒令我很惊讶,所以我想你一定很特别。”
“是,我很特别。”
我觉得这对我是一种赞美,所以不太谦虚地承认了。
中国老头还不能适应阳光,用手遮挡脑袋说:“我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得回牢房里去了。”
“不多聊一会儿吗?”我的大胆主动让自己都感到尴尬,只能再解释一下,“好久都没说中国话了。”
“我也是。”童建国回头盯着我的眼睛,“不过,你最近有麻烦了!”
他怎么知道的?
瞬间,脑中闪过狱警阿帕奇鹰似的脸庞。
再当我抬起头来,童建国已与老杰克一起离开操场。
典狱长办公室。
德穆革先生刚睡完午觉,不停地吸烟提神,烟雾缭绕如干冰效果。
“什么?你说阿帕奇有问题?”他摸了摸颇为自豪的高鼻梁,明显的犹太种族特征,“1914,我提醒你注意,这不该是你向我汇报的内容。”
“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肖申克州监狱立监狱。”
“再次提醒你!你身身份是囚犯,虽然我对你很照顾,可以随时申请来见我,但并等于你可以成为所欲为。狱警对囚犯进行管理很正常,他没有违反规定,难道向你索要贿珞了?”
我紧张地站在典狱长的大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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