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三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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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三岔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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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泡在网上。
  他跑了之后,洪原竟然没有利用电子邮件对他说过一句话,比如诱骗他回来,或者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或者诉苦,或者威胁……
  电子邮件是能够把洪原的心声传到蒋中天耳朵的惟一渠道。
  这件事让蒋中天一直很奇怪,心里更加没底。
  这天晚上,蒋中天又梦见有人在悄悄地拽门了。他来到猫眼前朝外看,只见满脸创可贴的洪原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些不同——楼道里没有灯,黑糊糊的。洪原竟然是白的,亮的,如同那种夜光像章上的人。他脸上那横七竖八的创可贴是黑的。
  他还是那样双眼无神地和猫眼里面的蒋中天对视着……
  醒来之后,蒋中天的心里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
  为什么两天晚上都做用一个梦?
  难道只是巧合?
  他疑神疑鬼地轻轻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外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心放下了一些,大步回到了卧室。
  他想:一定是自己对昨夜的那个噩梦太恐惧了,所以今夜它又在大脑里浮现出来。
  第三天,蒋中天还是没敢出门,一直在房子里上网。这一天他只吃了一顿饭,是下午三四点钟吃的。
  他没有一点食欲。
  终于,天又黑了。
  他对睡觉已经感到恐惧了——今夜,还会不会做那个噩梦?今夜,洪原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夜,他会不会轻飘飘地穿门而入,像一具行尸一样走进卧室来?……
  恍恍惚惚中,蒋中天又听见了吃力的拽门声!
  他打了个激灵,挣扎着从噩梦的浅层次清醒过来。
  他打开灯,坐起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下了地。
  他来到旅行箱前,把它打开。
  他想看看书。
  旅行箱里有几本书,都是他从七河台市带来的,其中有一本《圣经》。他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就像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强烈的亮光,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
  是洪原的照片!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蒋中天从来没见过的一个陌生女人。
  这张照片怎么会跑到这本书里来呢?
  蒋中天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张照片。
  他想撕掉它,又停住了。他把它拿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仔细端详。
  洪原的表情有些呆板,好像是一个梦游者,他仿佛注视着镜头,又好像看着千万里之外。
  这个表情和蒋中天前两天梦到的洪原多么相似啊!
  看着看着,蒋中天恐惧起来。
  他避开了洪原的脸,把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很华丽,一看就是高档货。她微微地笑着,和蒋中天没完没了地对视,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大脑和骨骼。
   。。

肆:照片(2)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在这幽幽的灯光下,蒋中天害怕这个眼神。
  她的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巴也十分周正……可蒋中天还是认为她长得不漂亮,甚至有点丑。
  男人的感觉永远是女人漂不漂亮的惟一标准。
  蒋中天硬撑着又和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对视了一阵子,渐渐觉得她不仅仅是美和丑的问题了,而是有点……有点怪。
  对了,她的长相有点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蒋中天越恐惧越想找到答案。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放大镜,透过它,死死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端详她的发际,额头,眼眉,眼珠,颧骨,鼻梁,鼻孔,嘴巴,下巴,脖子……
  他怵然一惊——他从这张女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男相!
  就像正负两极电相互碰撞,他的脑海里一下就炸响了霹雳!
  那粗壮的头发,那粗大的毛孔,那粗糙的皮肤……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明显的是她那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眼神!
  蒋中天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张画皮,她里面其实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被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向外窥视着……
  即使她是一个女人,那老辈人也说过:有男相的女人都是不祥的女人。
  蒋中天拉开抽屉,把这张莫名其妙的照片一下塞了进去。
  发了一会儿呆,他拿起手机,颤颤地拨通了文馨的手机。这是他卷逃两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不知道文馨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通过她打探一下洪原的消息。
  有这样一句话:两种人不在你的视野里是最危险的,一是你的孩子,一是你的敌人。蒋中天一直不知道洪原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的方位,不知道他的表情。
  也许,他又去了南方;
  也许,他来到了哈市,已经接近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煤一样黑,充满杀气;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白,一直笑着……
  在七河台市,文馨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人。她是他的女友,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现在他只有给她打电话。
  “嘟——嘟——嘟——”
  蒋中天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电话一通,七河台市好像一下就近在眼前了。
  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听。
  他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心跳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难道文馨换了手机?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遍文馨的手机号。
  他必须要打这个电话。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
  现在,他必须打探到洪原在干什么,尽管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在玩命。
  这次,电话被接起来,里面传出文馨的声音!
  “喂,你好。”
  蒋中天的心又狂跳起来。
  他明白,他的下半辈子是成为座上客还是成为阶下囚,很可能就取决于他此时张不张口。
  “喂?请讲话!”文馨的声音大起来。
  他一慌乱,把手机挂断了。
  正在他愣神的当儿,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是文馨打过来的。
  他一狠心,接了。
  “你谁呀?”文馨很不友好地问。
  “是我。”蒋中天低低地说。
  “你是……”文馨竟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是中天。”他又低低地说。
  文馨一下愣住了,话筒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对不起,文馨……”
  静默了几秒钟,文馨突然哭了出来:“王八蛋,你在哪儿呀?”
  “我在大理……你好吗?”
  文馨哭了一阵子,终于止住了,她静静地说:“我挺好。”
  蒋中天冷不丁问:“洪原现在干什么?”
  

肆:照片(3)
“他死啦。”
  “死了?”蒋中天差点晕过去!“什么时候?”
  “前天。”
  蒋中天呆住了。
  前天!
  正是前天夜里,洪原在梦中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他,他怎么死的?”
  “车在盘山公路上翻了,掉进了深沟,他的脑袋都摔裂了……遗体昨天刚刚火化,我到火葬厂看了一眼,那样子……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文馨的声音哆嗦起来。很显然,回忆那一幕对她是一个剧烈的刺激。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的,她开的车。”
  “是他老婆?”
  “不是。”
  “那是他女朋友吗?”
  “也不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那她是谁?”
  “她的脸摔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证件。现在,她还躺在火葬厂里,等着有人来认尸。这两年,洪原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关系密切。警察询问了所有认识洪原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出事那天晚上洪原跟什么人走了。”
  停了停,文馨又说:“洪原在火葬厂美了容,整个脑袋几乎都是石膏塑成的,木木呆呆。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是我想那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看来,我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么?”
  “唉,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当时,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他的资金。我有个朋友做服装生意——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大头——他往俄罗斯发一批货,急需一笔资金,据他说,这批货的利润可以翻十倍,最后和我五五平分。我一咬牙,就把洪原的钱提出来,来到哈市全部交给了他……没想到全赔了,只收回不到二十万。这两年我一直在做生意,盼望着发大财,把这笔钱还给洪原,再当面向他谢罪……”
  “你在哈市?”文馨警觉地问。
  “不,我在大理,去年来的。”
  言多必失,蒋中天的谎言露了一个洞。
  文馨说:“……还回来吗?”
  蒋中天愣了愣,说:“过一些日子吧。”
  停了停,他问:“当年,洪原……没报案?”
  “没有。”
  “他为什么不报案?”
  “我怎么知道!”
  蒋中天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们以后再联系。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
  放下电话,蒋中天已经有了一种直觉:文馨有主了。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双方都在回避它。
  蒋中天现在顾不上考虑这件事,他的大脑被洪原的死塞满了。
  他轻轻打开抽屉,又拿出了那张照片。
  洪原木木呆呆地注视着他,他也木木呆呆地注视着洪原。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最后变得像纸人一样轻飘飘,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支撑自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走。
  洪原来过。
  他坚信,洪原来过。
  洪原活着时,踏破铁鞋找不到他。可是,当他一转眼车毁人亡,变成了一缕冤魂,就离地三尺了。
  老辈人讲,死人的亡魂喜欢寻找自己生前的躯壳,形象,只要有他的照片,就会招来它……
  蒋中天拿着这张照片,走过卫生间,用火柴把它点着了。
  火舌好像生死的分界线,慢慢推移,洪原在火中扭曲着,剩下了一条腿,一只胳膊,半张脸,半个嘴,一只眼珠——这只眼珠仍然木木呆呆地看着蒋中天……
  火舌蔓延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她在火中笑笑地看着蒋中天,那眼神里含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在她即将变成灰烬的时候,她的面目越来越狰狞,越来越不像人。
  她消失在火中的一刹那,蒋中天的头发“刷”一下就竖了起来——就是她!这个不祥的女人,她索走了洪原的命!
  

肆:照片(4)
她是一个勾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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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秘书(1)
蒋中天这两年在哈市一事无成。
  他开过一个小型服装厂,专门生产孕妇装和儿童装,结果赔了个底朝天。
  后来,他又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承包了一家报纸的两版广告。他每天都马不停蹄地奔忙,一年下来,虽然没有赔本,但是除了给员工发工资,基本没有赚到钱。
  他对自己是不是经商的材料开始怀疑了。
  小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懂得用蝈蝈换草,占了便宜。而如今,所有人都懂得用蝈蝈换草了。
  他的斗志一点点软化了。
  最后,他放弃了钱生钱的梦想,开始坐吃山空,醉生梦死。
  他经常泡在歌厅、舞场、按摩房之类的地方,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夜夜都睡一只鸡。
  他一直没有固定的女友。
  他不想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只希望自己像影子一样活着。
  另外,在他心中,除了文馨,没有哪个女人值得娶回家。他觉得,现在的女人越来越不可爱,连腥味都没有了。
  这一天晚上,蒋中天又出门了,来到了一家歌厅。
  这家歌厅位于闹市,人很多。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转球灯把歌厅晃得五光十色,变幻莫测。台上有个浓妆艳抹的女歌手,一边劲舞一边演唱一首歌词不通顺的老歌: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她的屁股像太阳一样饱满。
  蒋中天伸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塞给他一张百元钞票,大声说:“我点一首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
  现在,他需要安静的音乐。
  服务生恭敬地俯下身来,问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还用报名吗?”他不满地说。
  “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李作文。”他说。
  “谢谢。”服务生转身走了。
  一首完了,歌厅里静下来。
  那个服务生走上台,拿起麦克风,说:“下面这首歌是三号桌李作文先生点的,《盛夏的果实》。”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那张百元钞票,说:“谢谢李先生。”
  他退下之后,又一个屁股比太阳更饱满的女歌手走上台来,咿咿呀呀开始唱。
  蒋中天正在三心二意地听歌,有两个男人径直朝他走过来。
  他警觉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他们在蒋中天跟前停下来,其中一个问:“你叫李作文?”
  蒋中天愣了愣,说:“是啊。”
  另一个已经抬起脚,猛地把他踹翻在地。四周的人惊叫着跳开,撞翻了桌子,有玻璃瓶子的破碎声。
  “操你妈,你敢冒充我们大哥!”
  另一个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迎面一拳,打得他满眼冒金星。
  女歌手不唱了,傻在了台上,全场只要伴奏音乐还在傻乎乎地响着。
  蒋中天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对方终于停下手来。
  他看到一个光头站在他面前,朝他微微笑着。
  他穿得很普通,一件白T恤,一条半旧的黑色牛仔裤。
  蒋中天感到这个人很面熟,马上想起来:他就是那个和洪原打过架的小混子李作文!
  “李作文?”他叫了一声。
  李作文嘲弄地说:“你是在叫我还是在叫自己?”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七河台市七中的!”
  一听七河台几个字,李作文愣了愣。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有一次我和另一个男生送一个女生,遇到了你,我领着那个女生跑掉了,你把另一个男生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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