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们都看过电视吗?”网维对这根木头很满意。
“看过。”
“好,知道电视里古代人打仗攻城时怎么做吧,就是抱着这根柱子去撞门。”网维环顾四周几个人,见他们都在笑,就继续说,“好,你们要做的就是这样,不过,不是去撞门。是去撞左边的墙头,就在冒水的那块。”他顺手就指方位给他们看,“你们带上安全帽,用毛巾蘸湿了水捂住嘴巴和鼻子。对对,就像这样。”
十几个村民按照网维的说明,在陆申龙的同意下,真的抱起了梁木。
“向下后面退几步,我数一二三,然后你们一起往前冲。用木头去装墙。注意,后面的人不要退得太多,小心掉下山去。”
他们走到那堵没有被火烧到,又不迎风的墙下,各自准备就绪。
“其他的人往这泼水,对,不要停。泉,”他又对着妻子喊道,“把被单和竹头做成简单的担架,我们会用得上的。好,后退,对,对,再退几步。一,二,三!”
他的手顺着他的口号一起运动,指挥着这支临时拼凑起的杂牌军进攻庙墙。
第一下,墙面岿然不动。网维深深咽了口唾沫,又擦去额头上的汗。“一,二,三!”墙面还是没有动静。几个村民停下脚步,看着他,然后听着他再一次的报数,第三次撞墙后,墙壁依然没有撞开,但出现了第一道令人欣喜的裂痕。
这时风向有些改变,刚才一直被他们避开的火势现在正在悄悄地向他们转过头。
第四次冲击,最后面的一个人跌倒在地,崴了脚。网维赶紧让一个泼水的给换上;
第五次冲击,一块转头和它的战友们分崩离析;
第六次冲击,三个人的腿软了,但是刚才那块松动的砖头掉了下来。村民们高兴地叫起来,自发的唱起号子;
第七次冲击,又是几块转头叛逆,有人摔倒,再爬起来;
第八次冲击,一个可以探过头的小洞在墙上形成;
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
粉墙的一部分终于塌陷,网维将军指挥他的非正规军部队终于攻陷了庙墙。
“快,进去看看,把里面的人救出来。注意泼水,安全帽,安全帽,进去的人小心了。”
二十分钟以后,庙里面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救了出来,轻伤的撤到安全处,有江泉、陆羽她们小心包扎;重一点的,就有村民抬着刚刚自制的简易担架,把他们送到村里的卫生所,有许言武和他的妻子一起治疗。
所有的十几位烧香阿婆似乎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安全了。
网维又一次走到陆申龙身边,问:“怎么样,火大概还有多久会烧过来。”
陆申龙望着腾挪的火焰,说:“风向变了。”
风向果然变了,刚才迎面扑向村子的火焰此时调转了火头,向四周的树木卷去。刹那间,树叶、树枝纷纷被点燃,噼里啪啦爆开的火栗子又顺势弹跳到隔壁的树上,成为新的火种。燃烧的范围进一步扩散开来,使火势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和扑灭。
“该死,这样的话,会引起山火的。”网维焦躁地说,“得把那边的一圈树砍掉才好。”
陆申龙转头看看他,小小的眼睛发着光,说:“不可能,现在风向一变,上山的路已经被封了。我们没办法提前赶上去砍掉树。”
“那不就是没有办法了?”
“没办法。”陆申龙搓搓手,“谢谢你刚才救了庙里的人。其他的我们做不了,只能等消防官兵来了。”
于是消防官兵来了,两辆红色的消防车闪着灯,从颠簸泥泞的小路上冲进村庄,后面跟着三四辆蒙着帐篷卡车和镇上警车。五六十个官兵抢着跳下来,拉出水管,二话不说地就往山上冲。还有几个医生模样的拎着医疗箱和几个警察一起说着什么。火场前,消防官兵在网维刚才砍开的水瀑前忙碌着,一会儿两把高压水枪被打开,激烈的水柱向火墙上打去。噗噗噗的白烟从水火不容处冒起,那个瞬间,嚣张的气焰低下头了,给人有可能压制火势的希望。
“水在火上,即济。”网维的后天八卦还没卜完,刚才的火焰又腾空而起,把喷上来的高压水反抑制在了它的身下。即济变成了未济,网维瞪起眼,听那些消防官兵在大声说着什么。
一个中队长模样的人向他们走来,命令他们离开这里,撤到山下去。这样的命令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只不过网维还是问了他,这火是不是能够及时扑灭。
中队长耸耸肩,说:“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从这火势看——”他欲言又止,网维点穿他说,“恐怕不容易扑灭。能不能让人从山另一边上去呢?”
“这个我们已经派人去做了。但是这不容易做。这山上的树木太多了。如果火势不能马上控制,恐怕还会烧到别的山上去。”
网维还想和他讨论下去,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最不可思议,而且是对那些无神论者的心灵和精神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的事情。刚才还晴朗的星空不知从哪挤出好多堆云来,一阵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旋风平地刮起,然后雪花就从山顶上飘了下来。开始还是小雪珠,然后就变成了小雨滴。渐渐的,雨滴越来越大,不过半小时功夫,已经变成了豆大的瓢泼大雨。村里的村民,除了陆岩一人愣愣地站着以外,所有人都跪在肮脏的泥水里,冲着原来狐仙庙的位置不停的叩头。嘴里还大声念着狐仙娘娘保佑,狐仙娘娘保佑。
两个小时以后,原来认为不可控制的大火被浇灭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中队长和镇派出所的警察商量了一下,指挥着手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勘验火场,一部分上去巡山,检查有没有还没熄灭的暗火。
网维和村民们被命令回家带着休息,准备待会儿接受警察的询问。
疲惫的网维夫妇回到陆家,江泉问张茹雅要了两瓶热水,又借了一个电热炉,和网维一起回到房间。脱下浸满了汗水、雨水、泥水的脏衣服,用热毛巾擦了遍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坐在电热炉边取暖的网维,渐渐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于是他让头重重地掉在枕头上,睡过去。江泉走过来,给他盖好被子,又开始忙着清洗外套上的污渍。
网维醒来的时候是八点半,雨停了,但阳光并没有穿透厚厚的云层。他爬起身一看,妻子还坐在床沿上,盯看着那把电热炉发呆,炉边烤着她刚才简单清洗的衣服。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网维问她,“这衣服拿出去晾干不就好了。”
“你还要留在这吗?”江泉回头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确实很累了。“警察从木屋的废墟里找到了陆昌国的尸体。”
“陆昌国是谁?”网维有些麻木地问。
“就是那个木屋里的老人,陆岩的爷爷,陆申龙的爸爸。”
“哦,我懂了。”网维站起来,“我们确实不能再留在这,悠闲的度假了。”他走到电热炉边,把一件毛衣往身上套,“但是你还是应该睡一会,事务所那些事,还有那家里那两个小崽子。你眼角有皱纹了,我不喜欢。”他走到江泉身边,一句话不说地把她抱起来,然后丢在大床的中间。他帮妻子盖上被子,接着威严地说:“好好睡一觉,直到我回来。”
“你要干什么?”江泉温柔地笑着问他,表情像个小女孩。
“弄清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江泉点点头,转过身子睡觉。网维说了句“乖宝贝”,关掉电热炉的开关,往房门口走去。还没打开房门,妻子轻轻的鼾声就已经响起。他走出去,用钥匙锁上房门,想了想,把钥匙从门下的缝隙处塞了进去。
网维走下楼,在天井里看到了正在客厅里接受征询的陆家父子。
一个矮胖的中年警官正在装模作样地提着一些问题,身后跟着一个忙着记录的小警察。
“你是说当时你们正烧完香,往回走。你们所有人吗?”
“不是。你这个不是问过了吗?”
“我妈还有几个老巫婆她们留在那,要做什么破法事什么的。”陆岩愤愤说,“我早就说过不要烧香,不要烧香。看看,烧起来了吧。”
“你小赤佬不要瞎说。”陆岩瞪着他,“不是狐仙娘娘,这火能灭吗?”
“天本来就要下雨,天气预报不是说过吗?”陆岩瞪着眼睛,丝毫不妥协。
胖警官咳嗽一声,打断父子两的争执,“你们不要吵。不过我告诉你们,这场火确实不是从庙里烧起来的。”
“那是从哪里烧起来的。”网维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是谁?”胖警官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网维,这家里的客人。”网维自报姓名,看着他,等他回答。
“火是从庙后那个木屋里烧起来的,我们认为是老头的香烟头掉在地上,点燃了打翻的米酒,然后造成了火灾。”
“火从木屋烧起来的?”网维嘴巴里的每个字都透着惊讶,“有什么证据?”
“证据?”胖警官脑袋一歪,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你以为你是谁,来问我证据。我们警察调查的事情,轮的到你管吗?”
“我有权置疑。”
“滚。”胖警官被他的态度给惹急了,爆起脖子上的青筋,吼道,“我不来找你,你到来敢跟我说话。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铐你去派出所。”
网维看着他,轻蔑地一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他选个号码,拨通,放到嘴边。
“老张,刚睡下吗,还是还没回家啊……怎么样,昨晚上寒山寺没什么事吧。……没火烧吧。哈哈哈……我昨晚上和小泉经历了一场火。……在太湖边的一个村子里。……是个狐仙庙。……对,我知道,我和镇上派出所的同志正谈呢。……好。”
网维放下电话,看着那个派出所的胖老头,问他:“曲大伟所长?”
胖老头疑惑地点点头,从网维手里接过手机。手机那头张刑自报了姓名和身份,接着这位胖警官脸上的皮开始抖动,小小的汗珠从脑门渗出,随着脸颊和嘴角淌下来。
“明白了,张局长,我知道了,我们会配合的。”他合上手机,还给网维,毕恭毕敬地对着网维说:“网维先生,我想关于火灾的起因,你还是去山上小屋看看。这个结论是我们的大学生得出的,你可以去问他。”
那个大学生其实已经从公安大学毕业了有五年,年纪并不比网维小多少,二十七八左右。长得不算漂亮,有一张书生气的娃娃脸。他们几个走进废墟的时候,正歪着嘴,坐在那张烧焦的木板床上。床上的尸体已经被搬走,那个年轻警察看着走进来的人,心神却没有留在他们身上。
“黄小邪,你过来,把火灾怎么发生的跟这个人说说。”曲所长一挥手,派头十足。
黄小邪警官从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网维,先是一副不服气的眼神,但马上转变为疑惑的惊喜,他张开嘴,不太相信地问:“难道你是网维?”
网维点点头,说“是的,你是黄小邪。”转而立刻撇撇嘴,跟了一句,“不好,你占我便宜。是那个邪恶的邪的多音字吗?”
黄小邪大笑着点点头,“被我占便宜的人多了,要不我怎么喜欢这个名字呢?”说完,得意地瞥了一眼一边懵懂的曲大伟,“好吧,网维先生想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回事吗?”
网维说是,又说,“虽然我在这玩,但是着火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不过,我们先不要说这场火,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具尸体怎么样。火灾现场只有一具尸体吗?”
“这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我们正是在这张床上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其他的火场中,我们都没有发现尸体。他们说火灾的时候,有人指挥他们撞开庙墙,把人都救走了。”
“这是我做的。”网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那么说说这具尸体的状况,你们怎么确定这具尸体是那个老人的呢?”
“辨认尸源并不是我第一步做的事,我第一步做的是确认死者是怎么死的。我们很幸运,因为有许多医生一起来这里救助,所以我们能够直接在这里进行验尸。部队的医生检查了死者的喉咙和呼吸道,发现里面有大量的烟灰。这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死于烟灰堵塞后的窒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熏死的。”
好啊,网维想,做得不错。
“这就是说这具尸体是被火烧死的。”
“是的,而且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因为尸体没有显现出被移动过的现象。这方面法医有一些专业的术语,我想比较技术性的细节就不用探讨了。”
“好的,我同意。”网维表现得非常耐心,认真地听他讲。
曲大伟和他的小警察皱着眉从废墟里走出去,对于那两人滔滔不绝的谈话,他们实在不愿去听。
黄小邪见他们离开,就走到那半扇门边,把它关上。“当我们确定了这具尸体是在这被烧死的后,虽然他具体的死因是窒息,但我们还是可以说他是烧死的。大多数死于火灾的人都是窒息而死的。”黄小邪走回来,发现网维没有疑义,兴趣更甚,“接下来我们才开始调查这具尸体的来历,我们走访了村民,观察了现场,又仔细进行了一次尸检。然后我们根据证据判断出这名死者是村书记家的人,是他的父亲,一个叫陆昌国的八十岁老人。”
“我对你们所说的证据比较感兴趣。”
“有两个证据:一个是人证,因为所有村里人都知道这个老人住在这个木屋里,陆家一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她叫张茹雅,还告诉我们说,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她还和两个来这的朋友去给老人送饭,看过他。”黄小邪停了一下,看着网维说,“我想这两个人中可能有一个人是你。”
“另一个是我妻子。”
“好的,这样你知道我们有了第一个证据。当然这个证据不是决定性的,因为很有可能这个老人在你们离开后,火灾发生前离开木屋,有另一个人进来。所以我们还找了第二份证据。”
“这个证据能使你们确定他就是陆昌国?”
“对,从走访中,我们已经知道陆昌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打断过腿,所以我们的医生仔细检查了腿骨,可以确定是断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