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机能都将丧失,也许,他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等待了,我必须为我的孩子做点什么,我必须让他尽快醒来。他成为植物人这些年,等他醒来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如果他死了,我们这个家将从此再无生气。”
“连医生都帮不了他,你能做些什么呢?”冬儿悄声问。
“我本来是个作家,但我后来几乎放弃了写作转而研究起历史和民俗,我的改变就是孩子出事之后的事。前两天我跟你们说过,在民间有种灵肉分离的说法,人睡觉其实就是魂游太虚,如果灵魂永远离开了肉体,那就是死亡。而灵魂离体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动走失,一种是暂时离体,而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能把丢失的魂灵给找回来,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我的孩子还有呼吸,但却长期昏迷,这应该是典型的魂灵走失现象了。我查阅了大量民俗资料,发现川滇一带的少数民族普遍具有招魂的习俗,而且,它们都有数百年乃至上午年的传统。那时,我不敢确信这些招魂是否真的有效,但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我只身来到了川滇地区,一方面寻访各族巫师,一方面对民间的招魂系俗做具体的考证。”
“经过将近半年的考察,我发现各部族虽然招魂的方式不同,但大家却几乎有一个共同的观念,那就是诸多的失魂都是被动的,都是由于外力对游走的灵魂加以阻挠、损伤、捕捉引起的,民间认为,这就是各种疾病与灾难的来源。这些观点以独龙族的最具代表性,他们把疾病和灾难都归结为形形色色的厉鬼,而这世上厉鬼繁多,可分为天鬼类、山林地鬼类、水鬼类、病灾鬼类、巫鬼类等。触犯了鬼,他们便加害人的魂灵,使人遭灾得病。在其中,还有一种状况,就是这些厉鬼如果扣押了人的魂灵,那么,就会出现像我孩子一样的状况,活着,但却不能醒来。一些部族巫师给我的建议就是一定要将孩子的魂灵从厉鬼手中招回,我的孩子才能醒来。”
秦歌盯着悲伤的张松,觉得已经找到了他杀死童昊与赵清的动机。张松以前还说过,有些部族至今还保留以人为祭牲的祭祀习俗,他杀死童昊与赵清,是否就是他向那些传说中的厉鬼献上的祭牲?
张松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请教了很多巫师,他们说,长期不醒的人,他的灵魂必遭恶鬼所拘,而从恶鬼手中招魂,是件极为复杂的事,惟一的办法就是以魂易魂,用别人的魂灵从恶鬼手中换回我儿子的魂灵。”
“这就是你杀死童昊和赵清的原因?”秦歌心里有些替张松悲哀,明明是现代社会中的人,却愚昧到相信这些民间的迷信活动,从而使自己走火入魔,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孽。但谁能知道,在他所犯的罪恶背后,竟然潜伏着对子女深深的爱。这世上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最无私,它不掺杂任何功利的目的,因而也最真挚最纯粹,有时也会更盲目。
爱。秦歌心中一动,祭台上十三根石柱又在脑海中浮现。他长吁了一口气,到这时,他心中关于祭台的郁结已经全部解开了。
“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凶手就是我,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没关系,但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完最后我要做的一件事。”张松擦干涕泪,“那样,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死而无憾。”
“可是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秦歌犹豫着道。
“难道你连一个父亲要为长眠不醒的儿子做最后一件事的机会都不给我?”张松胸口起伏,喘息声也大了许多,他的神情竟在这一刻变得激动起来。
“让我做完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会毫不保留地全告诉你。”
第六部分第98节:瘟疫(2)
秦歌还在犹豫,边上的冬儿却轻声道:“让他去做吧。”
秦歌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六个模特小姑娘相继点头,就连应该最怨恨张松的钟震宇和苏河都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这时候的沉默其实就是默许,他们虽然都没有过为人父母的经验,但是,他们都曾为人子女,而天底下最能打动人也最容易理解的爱,便是父母对子女之爱。谁又愿望剥夺张松最后的这点权力呢?
“好,我们答应你。但你做完事情后,一定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
张松凄然点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想知道我和暗中策划这一切的人的关系,还想知道他是谁,你放心,我做完自己的事,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秦歌皱眉,缓缓点头。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但却又不知道这些预感的最终指向。也许,答应张松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想。
张松站了起来,他说:“我要到祭台上去。”
祭台,在阿丝镇的东边。阿丝镇的尽头,有三条上山的小路,张松已经轻车熟路,径自走上其中一条,在他身后,跟着秦歌雷鸣和高桥。
临出弹官堂的时候,秦歌本想与高桥俩人跟着张松上山,但冬儿不放心他,便让雷鸣也跟了去。秦歌走时没有跟钟震宇说什么,手却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相信钟震宇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守住这里的女人,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这是他肩上要负起的责任。对于一个绝望中人最大的鼓励,莫过于信任他,让他承担起某种义务。
夜晚的祭台之上微有寒意,晴朗的星空静谧之中透着神秘。
又见到高大的阿丝神像,还有后面十三根有着不同面孔的石柱,秦歌此时的心境与下午时又已不同。他呆呆地凝望着它们,几乎忽略了别人的存在。特别是十三根石柱顶端那一张张喜怒哀乐的面孔,更是让他心头生出彻骨的寒意。
高桥和雷鸣站在秦歌的边上,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独自向前的张松。
张松已经走到了阿丝大神的神像前,旋即他便扑倒地在。接着,他发出一阵类似于僧侣颂经的声音,这声音惊扰了秦歌,他与高桥雷鸣对望一眼,从别人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惊诧。三人慢慢前行,走到离张松不到两米的距离,张松口中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与其说张松在说什么,还不如说他在边唱边说,也或者是说话的音调里夹杂了一些音乐的旋律:你要是带走我孩子的魂就请你把它放出来我是你的子民样样都听你安排我是你的奴隶一生都由你主宰求你了,拜你了用我的肢体来换魂用我的头颅来换魂用我的魂来换他的魂这些苍凉凄厉的说唱显然来自某个部落古老的招魂仪式,古老中透着神秘,此番由张松口中发出来,悲凉之中还夹杂着些绝望。
秦歌心中不祥的感觉又生了出来,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张松在秦歌雷鸣和高桥的目光中站了起来,脊梁挺得笔直,他没有回身,蓦然拔足,飞快地越过神像,奔到了神像背后的悬崖边。
秦歌大惊,张松适才的说唱已经表露了他要做的事。秦歌大叫一声张松的名字,顾不上和高桥雷鸣说话,向着崖边飞奔而去。高桥雷鸣此时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紧紧跟在秦歌的后面。
“站住!”张松回身摆手,他的身子又立在崖边,风吹过来,他的衣裾瑟瑟抖动,就像即刻就要御风而去一般,“你们站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手,我无颜再在你们中间苛活下去,又不能忍心看着我的孩子继续昏睡下去。我只能把我自己当作祭牲来献给法力无边的神,用我的魂来换我孩子的魂!”
“你还这么愚昧!”秦歌大叫,“你的孩子说不定现在已经醒来!”
张松摇头,悲愤难以自抑:“我意已决,就算我今日不死,他日受到法律的惩处也难逃这个结局。秦歌。”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希望你能有机会活着回到外面的世界,回到海城,替我去医院里看看我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能够醒来,你一定不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杀人凶手。”
秦歌说不出话来,不知道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而这时说完话的张松,只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崖头。
秦歌失声大叫,急步前冲,但当他站在崖边,只见崖下一片黑暗,还有些雾岚隐隐在半山腰萦绕。张松已经消失在黑暗与雾岚之中了。
秦歌心中自责,张松本来不用死的,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才让他有机会跳下悬崖。张松虽然已经证实确是杀死童昊和赵清的凶手,但秦歌心里还有些疑问需要他来解答,更重要的是,张松的故事竟然有种奇特的感染力,他已经深深地打动了秦歌。善恶本在一念之间,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善也没有完全的恶,张松因为对儿子的爱而做出恶行,这其中的因果,有谁能简单地评判出一个是非来?
“你们看,下面好像有点不对劲。”雷鸣忽然指着阿丝镇的方向道。
第六部分第99节:瘟疫(3)
站在崖边,可以看到阿丝镇就在它前方的山谷里,上次秦歌和雷鸣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阿丝镇的灯火才找到了那里。此时已经夜深,阿丝镇就算灯火通明,但那些灯火也该是寂静的。而此刻的阿丝镇,却像有无数飞舞的萤火虫,它们带着点点的光亮在街道上不停地涌动。而且那些萤火越聚越多,渐渐汇聚到一个地方,那地方竟然形成了巨大的一个光亮中心。
高桥的脸上首先变了颜色,他依稀可以辩认出那些萤火汇聚的地方,正是镇务中心所在的位置。
镇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人们不会深夜离开家门。但他跟秦歌等人离开阿丝镇不过短短的时间,那会儿街道上还像往日一样寂静,就这点事间,到底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我们赶快回去。”高桥低声道。
秦歌与雷鸣对视,心中也是大惑不解。他心中虽对高松之死还有遗憾,但突发事件却让他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有预感,发生的事情一定还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难道留在阿丝镇的其它同伴又出了什么变故?他想到冬儿时,脸上已经露出惶急的神色。
三人转身,齐向祭台另一侧下山的小道那头奔去。
月光如水,祭台光滑平整的地面像铺上了层银辉,在银辉的尽头,有一团影子孤单耸立。那是一个人的背影,身着白绸宽松衣裤,满头银发,此刻山风掠过,那一身衣裤与银白的头发都在风中猎猎飘动,远远看去,真像一个临风而舞的得道仙人。
高桥却然止步,片刻后,秦歌与雷鸣奔到他身边时,他摆手止住二人,然后缓缓一步步向前,在走到那白衣人五六步远的距离停下。
“七爷。”他恭谨地道。
阿丝镇只有一个七爷,就是阿丝神教的白袍巫师鹰眼七爷。传说他在阿丝神教中辈份最高,让人畏惧的黑袍巫师不过是他的弟子,连阿郎教主对他都要敬重三分。高桥到这高丝镇不过一年光景,从未见过他离开过那座高墙大院,但这晚他却在祭台之上出现,显是高丝镇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鹰眼七爷转过身来,额下白须随风而动,双目炯炯有神,他的精神气,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的具体年龄。
“我这几日夜观星象,看到西方有灾星甫现,所以心里不安,特意到这祭台之上来解心中疑惑。想不到你们几位也有此闲情,阿丝镇里很少有人会夜上祭台。”七爷面无表情漠然地道。
高桥欲语还休,这时他边上的秦歌已经上前一步,郎声道:“在城市里住得久了,难得能见到这么璀璨的星空。七爷是世外高人,能长居这山水之间,过得又是神仙样的日子,不知心中还能有什么疑惑。”
七爷目光一凛,瞬间秦歌好像生出些错觉,真觉得七爷眼中有两道精光射出。鹰眼七爷盯着秦歌,沉默了一下道:“你就是秦歌,来阿丝镇之前是个警察?”
“刑警,专管各类刑事案件。”秦歌补充道。
七爷点头:“也许阿丝镇真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只可惜,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甘于过这种平淡的生活,你终究是要回到外面世界里去。”
“七爷慧眼,我不仅要自己回去,还要带跟我一起来的那些人一块儿回去。我们本来跟这里没有关系,也不是自愿来到这里,所以,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回去。”秦歌与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对视,忽然又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不能断定这预感指向面前的老人,还是自己。
七爷不说话,却径自转过身去,仰面向上,盯着夜空中万点繁星。沉默了一会儿,七爷这才道:“灾星甫现,神道衰落,魔道渐长,只怕灾星降落尘世,就算你想躲也是躲不了的。”
秦歌皱眉道:“七爷说话高深莫测,满天星斗不过是种自然现象,从中真能预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天道运行,自有其规律,但它又不是无迹可循。”七爷道,“我等凡夫俗子,不能尽窥天意,只能从它的一些征兆去推敲揣磨。这和你们警察破案其实是一个道理,只是你们琢磨的是人心,我等感悟的是天意。”
秦歌低头不语,似乎觉得这位白袍巫师话中有话,但一时半会儿却也难猜度。这时他边上的高桥上前一步:“刚才我们在祭台崖边看到镇里的人都往镇务中心去,不知道是不是镇里出了什么事。”
七爷回身正视着高桥,沉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必定是魔神再现。”
“魔神?”秦歌奇道,“魔神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自己下去看看呢?”七爷又仰面观天,竟似已经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秦歌与高桥对望一眼,高桥面上焦虑的神色更浓。
高桥冲着七爷恭谨地道:“那我们就不妨碍七爷洞察天机了,我们得赶快回镇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部分第100节:瘟疫(4)
七爷仰面不语。秦歌等三人不再多言,越过白袍巫师,便要下山。但这时,七爷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这一生见过三次天现灾星,第一次是日本鬼子进驻阿丝山脉,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阿丝山中各部族死伤过半,当真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第二次事隔二十余年后,几卡车的青年人冲进我部族,虽不像鬼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