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世强惊恐不安的样子,我快意的说。许世强咽了唾沫,又深吸两口烟,定了定神。
“说了你也不信,我见鬼了……算了,不说这个,我是来道歉的。昨天下午有人向你沷水,是我哥们干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真的。”
“噢,那个事啊,没什么,就当洗澡了呗,哈哈!”
我口头上说,心里却在冷笑,哥们?应该是姐妹吧?许世强尴尬的一笑,拉着我向教学楼后的路灯下走去。
教学楼后是海池,所谓海池就是围海建的一个近二百米的大池子,池上有亭有桥,错落有致。学生情侣们最爱过这桥,但是天黑后这里却是禁地,因为传说有水鬼为伥,每年都会莫名其妙的死一个人。此刻许世强拉着我向这种地方来,我自然有些心惊胆颤。
去年的死者我认识,是体育部的一个学长,听说是省队落选了,一时想不开跳了海。但事实上他死的那天我和他在一起,他还说省队算什么,他是要进国家队的人。这样一个乐观的人会自杀?后来我准备回教学楼了,他还想在海池呆会,我笑他是不是在等女朋友,他很认真的说:是啊,这几天天在这里约会的。
我经常从教学楼的走廊向海池张望,常见他一个人在长桥上有说有笑。联想到鬼找替身,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对他说了自己所见的事实,他紧皱眉头,说今天要问清楚。结果那天他没能回来,死在海池里。
而今年,海池还没吞噬一个学子的生命。
“咦?你怎么啦?该不会怕那些水鬼的传闻吧?哈哈!”
许世强大笑,路灯下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
“呵呵,当然不会。说吧,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道歉,有什么条件提出来我听听。周文昌说给我留个副职,还说给我将来的女朋友也留个位子。你有什么更优厚的条件?”
许世强脸上的笑僵住了,我猜想他预想的条件和这差不多,但周文昌先提出了,那他就要想更优厚的条件。我盯着许世强的脸,他在犹豫。这让我有些好奇,还有什么条件能比周文昌的更好呢?不过是一个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他该不会用现金拉拢我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许世强竟然给出了这样的条件。
“除了他给出的条件,我再加一个。我现在的女朋友,赵丽娜,中文系系花,如果你答应加入我这边,她就是你的了。”
我目瞪口呆,许世强简直疯了。
又谈了会后,因为海风阴冷,我和许世强往回走,远远的看见周文昌正和戴晓芳站在女生宿舍楼前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许世强脸色阴沉,快步走过去,我紧随其后,脸色一定也不怎么样。
周文昌瞥见我们,故意拉着戴晓芳的手转了个身,让她背对我们。周文昌的这个举动把许世强气坏了,当时就要冲上去动手,还好我手疾眼快拉住了,不然非闹出大乱子。
“看他那个小人得志样,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嗯,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晓芳也是,这种龌龊的人也理,就是太有同情心了!”
“好了好了,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嗯,看在晓芳的面子上,今天就不和他计较了。对了,我的条件怎么样?我知道你也在追求晓芳,不过赵丽娜也不她差多少,配你挺合适的。”
我如同吃了一只苍蝇,几欲做呕。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决没许世强如此不堪,竟然拿自己的女朋友做交换,简直利欲薰心,他问过赵丽娜自己愿意了吗?就算赵丽娜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就算她美若天仙,我也不敢背叛戴晓芳。
不过我还是假装犹豫了片刻,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喜欢戴晓芳是我的事,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更何况现在大家是在公平竞选,你居然把自己的女朋友都当做竞选砝码送给我,实在有些过了。要是你当选学生会主席,我觉得是对同学们不负责任,是天南大学的悲哀!”
许世强一脸诧异的看着我,表情渐渐变得狰狞可怖。我本能的后退一步,他紧随一步。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你和那个姓周的一样都是小人物小把戏,信不信我找人做了你们!”
我等的就是许世强这句话,心里想笑,但脸上仍正气凛然。
“注意你的言行,你也是个党员,难道没学习八荣八耻吗?”
“行,算你有种!走着瞅!”
望着许世强离去的背影,我无声的笑了。但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我又看到那个穿白裙的女人,她和许世强背靠背,像贴在背后的影子。许世强每走一步,她披散在胸前的长发就跟着左右晃动,还有仿佛无骨的手臂,也晃动不停。
她抬起了头,黯然的盯着我,在我四肢变得僵硬时,突然粲然一笑。我的耳边仿佛听到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从内心深处传来。
这会是幻觉吗?怎么可能有如此真实的幻觉?我想叫住许世强,但张了半天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回到宿舍时,我的腿还在抖,以至于上铺的刘高问我是不是得了癫痫。我问刘高床头的那道符哪去了,他说烧了,还解释符都是烧了才有效果。我刚要说他白痴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戴晓芳打来的。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镇定下来,抓起手机到外面接听。
“怎么样?我看见你们了,他怎么说的?”
“我录了段音,一会传给你听听,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强悍!”
“呵呵,不识数的大笨笨,快传给我听听。我现在在厕所里,要挂了,有人来了。”
我把文件传过去后,没一会就收到戴晓芳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够无耻!
四就在竞选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周文昌跳楼自杀了。
那天早晨和我戴晓芳分别从出租屋出来,她回宿舍去了,我则到教学楼拿前天的笔记。在走进小树林时,突然感觉眼前一暗,抬头看时发现到处都是乌鸦,它们羽翅摩擦窸窣有声,却没有一只鸣叫,那种沉默令人不安。我小心翼翼的穿过树林,走到教学楼侧门,第一眼便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周文昌。他仰面朝天,满脸惊恐,眼睛已经发白,大张着的嘴似乎还想要呼喊什么。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周文昌受到了练功镜的诅咒,但转念一想,他居然没有许愿得到学生会主席的位子,那他许了什么愿望?我走近了仔细观察,周文昌的左腕有伤,伤口很深,但似乎并没有伤到动脉。他似乎是后脑先着的地,所以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变形,血应该是从他的颈动脉喷涌出来的。我看着,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和颈动脉,浑身发凉。
报过校警后,不一会新任的校保卫科科长庄耶就带着几名保安赶到了。
庄耶是个近两米高的中年胖子,站在谁面前都像堵墙,连我也不例外。听说他是校长老婆的亲戚,一个靠裙带关系发家的人。在学校当了二十几年的副科长,直到前不久才扶正。
这倒是与我有几份相像,我立在周文昌的尸体旁自嘲的想。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还有内脏的独特的臭味。如果是家畜的,也许我会说挺新鲜,但现在是人的,所以胃里一直不太舒服。
“是你发现的?”
“嗯,是我发现的。”
庄耶像个警察似的询问,目光如电。这让我对他的看法有些改变,说不定这个人确实有两手。
“你认识死者吗?”
“嗯,认识,是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对手。”
“噢?那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我觉得这个庄耶有些不好对付,但还是如实回答。
“矛盾不能说没有,毕竟在竞选学生会主席。但我不是他的主要竞选对手。”
“嗯,你们俩看着尸体,别让学生靠近。你,跟我上去看看……噢,不对,是保护现场。”
庄耶说着就要和一名保安上楼,我忙叫住他,问我是不是也可以上去看看,庄耶严肃的拒绝了我的请求。并叫一名年长的保安把我请到保卫科,等警察来了问过话后才许离开。
年长的保安带着我从正道去保卫科,刚走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乌鸦嘈杂的鸣叫,回头看去,树林里冲天而的乌鸦遮天盖地,嘶哑的叫着向西方飞走了。而我还注意到其他事情,教学楼的某扇窗口有个人,是那个白裙女人。我感到一阵阴冷,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身边的保安叹息一声,说了句:乌鸦西走,荒野千里,和二十年前一样啊。我问他什么意思,那个保安却只是摇摇头。
在保卫科等警察来时,先前和庄耶上楼顶保护现场的保安回来了,几名保安在一旁议论纷纷。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周文昌的遗书成了保安们的笑料。他们在笑,而我却脸色铁青。周文昌的遗书上说,他在镜子前许愿希望能得到心中的女神的欢爱,哪怕只有一夜,没想到竟真的得到她了。只是周文昌有严重的处女情节,当他发现自己的女神不是处子时,精神崩溃了,他觉得再活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于是留下遗书跳了楼。
周文昌的女神?是在说戴晓芳吧,我竟然戴绿帽子啦!虽然周文昌已经死了,但我仍感到愤怒无处发泄。我一脚踢翻了保卫科的办公桌,对面的保安们全都愣住了,我自己也愣住了,但好在念头转的快,我立即就有主意了。
“不许你们这么……这么说我的同学!更何况他已经死了,死者为大,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保安们不再说笑,表情严肃的收拾残局,把我独自一人留在屋里。
等到警察吴明天来询问情况时,我已经收敛好表情,一脸悲伤,甚至还挤出几滴眼泪。吴明天的询问和庄耶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更加详细,还问了我昨晚在什么地方,有谁能证明。我的冷汗顿时淌下,如果照实说的话,那就会把戴晓芳暴露。而周文昌在遗书是也曾提到自己的女神,只要查一下便能知道是指戴晓芳,那样事情就会朝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发展。
“没人能证明,我是晚上九点多学校关门时才去的,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在海边运动了会回的校。”
吴明天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继续在本子上记录。
“那你认识戴晓芳吗?”
“认识,不太熟悉,她是文艺部部长,我是生活部的,开会时常见面。”
吴明天在给我做笔录前一定询问过其他同学,查出周文昌的女神是谁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事情开始变得有些失控了。也许还能挽回,我摸到手机,想起前几天录下的那段对话,足以置许世强于死地。但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拿出来。都是同学,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呢。
询问结束时,我问警察周文昌真的是自杀吗,为什么尸体的表情那么恐怖,还有外伤。吴明天想了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离开了。
今天我只有一节课,已经错过了,于是直接回了宿舍。
宿舍里兄弟们都在议论周文昌的死,现在大家愈发认为练功镜的诅咒是真实的,其实连我也开始有些相信。大家都问我周文昌的死状,甚至其他班级的人也跑过来问,这让我不胜其烦。虽然在带他们到舞蹈室许愿时我也想过后果,但那时只是想借此吓吓他们,没想过真的会死人。
而更让我心烦的是,如果周文昌并非自杀,那我和许世强都会被列为嫌疑人,因此失去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资格实在让人郁闷。现在我的最后悔的事是在吴明天离开时问他的那句话,纯粹多余,希望警方快点宣布周文昌的死是自杀。
下午时我还在宿舍复习,躺在床上翻专业课的书。上铺的刘高突然从外面回来,拉起我就走。
“干嘛?我还有两道题没做完……”
“还做什么题啊,快跟我走,警察已经从现场撒了,现在那一个人也没有,咱们正好去研究研究。”
“你研究完汇报一下就可以了,拉上我干嘛?”
我口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也迫不及待的想上楼顶看看。刘高笑着不回答我的问题,一脸的神秘莫测。不知为何,今天的刘高有些反常,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与平常的刘常有些不同。
教学楼顶的警察果然撒了,现场什么都没留下。刘高走到楼顶边缘向下俯瞰,身体大半探了出去。如果此时我上前推一下,甚至大喊一声,他都会和周文昌一样摔死。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如被魔鬼附体。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战栗,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的背后,回身看去,天台上空空如野。水塔上的白色油漆脱落大半,露出红褐色的罐体,生锈的部分水渍形成的斑痕像一只只眼睛,无声无息的看过来。我正要移开目光,突然在水塔支架处看到飘动的裙角,一个女人的背影凭空出现在那里。她慢慢对我转过身体,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刀。我惊恐万状的连退七八步,顿时想到舞蹈室练功镜里的女人,想到周文昌跳楼后在半空中看到的,也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吧?
“你……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向我走来。我尖叫着转身,却发现刘高不见了,楼顶的边缘只剩下一只鞋,那曾属于刘高。
刘高跳楼了?我难以置信。
“你也跳下去吧,他们在等你。”
身后的女人突然开口说话,我回过身时发现她已经站在我面前,几乎与我鼻尖相贴,惊恐无以复加。一股血腥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把我包裹其中。
“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死吧,不要活着了。”
我突然一愣,这句话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正要仔细回忆时,突然被眼前的女人一推,身体顿时向外跌倒,不停向下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而我在拼命尖叫,生命就要结束了,可我不想就这么死掉。
“于天吉?醒醒,做什么梦呢叫的这么大声?”
我猛的坐起,大口喘息,原来只是一场梦。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大概已经七点多了,我竟然一觉睡到傍晚。我刚要笑,突然想起那句话是谁曾说过的了,顿时陷入惶恐不安中。再仔细回忆,才发现,舞蹈室练功镜里的和楼顶水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