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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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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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先商议了几句,张士师忙让封三回江宁府叫人,自己在巷口雇了辆大车,先带着父亲与耿先生往韩府而去。刚上御街,张泌忽提出先去饮虹桥看看。张士师道:“阿爹不是怕玉刀的证据被毁了么?”张泌道:“要毁早毁了,也不急在这一刻。”耿先生也表示赞同:“饮虹桥似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先去看看也好。”张士师便让车夫先改往金陵酒肆而去,又道:“李云如确实在饮虹桥被人推下了河,但夜宴上凶手的目标是韩熙载,应当是两起不同的案子。”耿先生道:“可李云如为何不报官呢?甚至也不向典狱求助,完全不合乎常理。”百思不得其解。
  几近金陵酒肆时,大车蓦地停了下来,车夫道:“前面人多,过不去了,几位请下车自己走吧。”张士师失笑道:“老公,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金陵酒肆怎么会人多?”掀开车帘下车一看,前面果有许多人头晃动,车、马也停了不少。正不明究竟之时,耿先生道:“这些多半是赶来酒肆向周小哥儿打探韩府命案的闲人。”张泌道:“士师,你跟车夫先留在这里,我和炼师过去看看。”张士师忙道:“还是孩儿陪着一道去吧。”耿先生笑道:“典狱,你穿着官差的衣服,还是别过去,不然陷在人群中,怕是又要被逼着讲一遍韩府的故事了。”张士师无奈,只好答应。
  他留在原地,不免有些焦急。也不知道过长时间,忽听得前面陡然安静了许多,有人大喊了一声,俨然便是他在酒肆遇到过几次的老文士张某的声音,片刻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乱哄哄一片,喧闹之极。这金陵酒肆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之前它生意因为饮虹桥闹鬼的传说一落千丈,现下又因为一起毫不相干的命案起死回生,当真是十分讽刺。
  想到这里,不免心念一动,金陵酒肆是不相干,可这两件事的起因却均与韩熙载有关,韩府命案不必多说,那跳饮虹桥自杀的大宋使者陶谷不也是跟秦蒻兰有关么?莫非……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奇妙的关联不成?
  正胡乱想着,却见父亲与耿先生联袂而回,忙上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张泌只简单“嗯”了声。张士师又问道:“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耿先生道:“我们可没有挤进金陵酒肆,只去了饮虹桥头,就是你说李云如被人推下桥的地方。”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是听到了几句,说是李云如因为上过饮虹桥,所以才被饮魂七窍流血而死。”张士师无奈摇了摇头。
  

第二章
  三人上了车,重往聚宝山驰去。张泌这才问道:“可曾有人见到李云如是被人推下水?”张士师道:“没有。当时正是晌午,我冲到河边时,只见到那渔夫跳水救她上岸,别无他人。”张泌道:“你再详细说说当时情形,从你最初见到李云如开始。”张士师虽不明所以,料来父亲已经有所发现,便道:“孩儿坐在窗口,先看见了秦蒻兰等在渡口向渔夫买鱼,李云如似是尾随她而来,不知不觉才走上饮虹桥。秦蒻兰离开渡口后,孩儿也离开了酒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啊、啊’两声尖叫,望过去时,李云如正从饮虹桥上倒栽下来。孩儿忙赶过去,却只见到渔夫一人,正跃入水中救她。”
  耿先生道:“从金陵酒肆门口到饮虹桥头不过一百来步,加上典狱目力所及,什么人能做到在短短一瞬间推李云如下桥后即刻消失不见?”张士师道:“这个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但我当时站的位置,在饮虹桥东北角,因桥高高拱起,倘若那人从西南桥头溜走,我也是看不到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船上的渔夫定然瞧见了。”又说了那渔夫救人后迅疾离开的事。耿先生道:“或许他真看见了下手害李云如之人,不愿意惹事,所以才想尽快离开那里。”张泌道:“嗯。无论怎样,这应是个独立事件,与李云如在韩府中被害并无关系。”
  张士师道:“仅仅因为韩府下毒案凶手的目标其实是韩熙载么?”张泌知道儿子尚需多点拨,便详细解释道:“下毒的对象到底是谁,在没有看到物证前,不应该过早结论。我所说的独立事件,是说推李云如下桥之人,肯定不是韩府下毒案的凶手。饮虹桥虽是老桥,但十分坚固,桥侧护栏从桥头到桥中渐渐升高,最高处一丈有余,要将人越过护栏推下去并不容易,得有相当的臂力,女子难以做到,此人当是名孔武有力的男子。若他是因为李云如不死又跟踪到聚宝山继续下手,以他白日敢当众推人的胆量,何必费力下毒,只需蹲在她院中,等她回来时偷袭她即可。”耿先生道:“张公说得有理,韩府地广人稀,若是伏击他杀死李云如,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扔,说不定过个三、五天都没人能发现,对凶手更有利。何况毒药一事,须得事先筹划周详,仓卒之间又去哪里弄得到。”
  三人议着种种可能性,一路不断遇到赶去聚宝山看热闹的人,也有零星回来的人,说是韩府大门紧闭,除了看热闹的人,没有任何其它可看。无论怎样,自开宝元年国主李煜亲往周府迎娶小周后,金陵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轰动全城的事了,人人渴望知道真相,以及真相背后的香艳风流故事。
  到得聚宝山脚,大车停下,几人下车。张士师向车夫付钱时,他竟推谢道:“听了一路精彩故事,足够抵得上车钱了。典狱,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们回去还请坐我的车。”
  他一路不发一言,车也赶得稳当,旁人以为他老实可靠,哪知道偷听车内谈话竟是津津有味。张士师几人不禁又是惊讶又是苦笑,也不赘言,紧往山中而去。
  还未到大门口,听见前面人声嘈杂,稍走近些,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韩府门口,一见到张士师几人,哗然道:“果真有官差来了!”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张士师已经有之前的经验,忙道:“大伙儿想知道结果,就快些让开,好让我们进去。”果见人群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开。旁边还有人问道:“这不是崇真观的耿观主吗?她怎么也来了?”
  走近大门,却见上面贴着四个大字:“擅入者杀。”一手漂亮的飞白书,笔力遒劲,凛凛生气,有龙蛇战斗之象,正是韩熙载的笔迹。耿先生叹道:“这倒很似韩熙载的风格。”她直呼韩熙载的名字,毫不忌讳,似是与其人颇为熟稔。
  三人刚刚登上台阶,大门“呀”地一声开了条缝,有人探出半边脑袋来,叫道:“典狱君,快进来。”张士师见那人正是小布,不免大喜,忙上前问道:“小布你怎么……”小布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进去,又将门缝开得大些,放张泌和耿先生进来后,又赶紧重新掩好门,这才道:“典狱君,你还能再来,实在太好了。”
  原来今日一早就不断有好事者来韩府打探。眼见人越来越多,还不断有人爬上墙头窥测内宅,韩熙载无奈下写了那几个字命人贴在门上,防止有人翻墙进来。这一招虽然出奇,倒是唬住了众人。小布则奉命躲在门口监视门外的情形。
  张士师又问府中情形,小布叹了口气道:“自典狱走后,客人们也陆续散了,只有舒公子和李官人留在府中帮忙……”张士师道:“舒雅和李家明现下还在府中么?”小布道:“带着石头和大胖下山买棺木去了。其他人……相公一早进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过;王家娘子知道原本中毒的该是她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秦家娘子、我叔叔他们几个刚刚去睡了,都折腾了两天一夜,早该累了……”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呵欠。又问道:“典狱如何又来了这里?”张士师忙说了已奉府尹之命调查此案,小布欢声道:“呀,太好了。本来秦家娘子还说,典狱君是个好人,就怕好心不得好报……”张士师道:“她……她还会担心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尚在一旁,忙收敛惊喜之色。小布道:“这下可真是好了。快,我领几位进去。”他年纪还小,高兴之下小孩子心性发作,上前拉住张士师的手便往里跑。
  耿先生悄声道:“典狱坦诚待人,亦得旁人真心尊敬,张公当可放心了。”张泌本以为儿子在韩府越权问案,胡乱折腾了一夜,必遭众人怨恨,所以才有各种飞短流长,此刻一见小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才知道事情全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不由得心下大慰,一丝浅笑浮上了嘴角。
  忽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喧闹,有人拍门道:“我们是江宁府的公差,快些开门!”耿先生转身开门,却见封三正领着十余名差役站在门口,仵作杨大敞也在其中,另有一名刑房书吏宋江。他们三人因多去了饮虹桥一趟,封三回江宁府调派精干人手,随后赶到,只是前后脚的功夫。
  张士师闻声忙赶回来,分派两名差役守住大门,好替下小布去让他去休息。又让封三带人在前后院来回巡查,方便传递消息,自己带着仵作、书吏等人往后院赶去。
  封三又道:“禀典狱君,尹君说他稍后也要赶来。”张士师想到陈继善之前死活不接此案,此刻态度却判若两人,不由得心生感慨,向杨大敞望去,他却还是那般旁若无人的表情。
  刚过复廊,老管家已闻声迎了出来,上前握住张士师的手拍了两下,表示感激。张士师忙为父亲、耿先生介绍,老管家却是认识耿先生,又上前见过张泌,道:“我家主人偶尔提起张公大名,很是敬佩。”张泌也料不到韩熙载这样的人物还会佩服他,很是意外,但他喜怒不露言表,只是微微点头。
  张士师又问起西瓜一事,老管家道:“遵照典狱吩咐,开过的两个西瓜用纸封好后,连同剩下没动的几个西瓜都送到了酒窖中。”张士师急问道:“那柄切西瓜的玉刀呢?”老管家道:“玉刀?”张士师心头一紧,老管家道:“噢,想起来了,玉刀放在玉盘中,连同那个血西瓜一起,一并封了,也在酒窖中。”张士师长舒了一口气。张泌与耿先生却是大感意外,二人心中均是一般的想法:如此来看,往玉刀上淬毒的当不是韩府中人,既非韩府中人,他又如何能轻易接触到玉刀?
  张士师催促老管家带众人去酒窖,老管家迟疑道:“那个……因为棺木还没有置办好,那个……李云如的尸首也放在里面……”张士师道:“不要紧。”小布也不肯去睡觉,非要跟着人群。
  当下往酒窖而来。这酒窖就在湖心小岛厨下的地下,有地道通下,亦却并非众人想象中得低矮狭小的地窖,而是一间大石室,有森森寒冷之意。
  只见石室一排堆了不少酒坛,整个地窖有一股清冽的酒香气。李云如则仰天躺在角落中的一床锦被上,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青紫色。那两个开过的西瓜放在房正中的肴桌上,外面已经仔细地用纸包好,另几个尚未切开的西瓜随意滚落一旁,大概这韩府中再也没有人愿意碰西瓜一下。
  张泌上前将玉盘上的纸小心揭开,果见玉刀还放在盘中,刀刃上犹见汁水红色痕迹,这才请仵作杨大敞上前验刀,言语很是客气。杨大敞只点点头,从腰下解下水袋,噙了口水,上前取刀,将水喷到刀刃上,再将银针去验那带色的汁水。
  耿先生忽道:“张公要验的不是汁水,而是刀。”众人尚在愕然,耿先生又道:“若要验汁水是否有毒,直接验西瓜便是,张公想验的是玉刀上是否事先淬下了毒药。”她早见杨大敞取水喷刀,知他要去验汁水,却不点破,似有意等到最后一刻好令他难堪。果见杨大敞生生将手中银针顿住,面色十分难看。
  老管家渐渐明白过来,问道:“你是说这刀上有毒、瓜中无毒?”张士师道:“有可能是这样,所以才要请仵作勘验。”杨大敞忍了半晌,终于问道:“玉刀有毒也好,西瓜有毒也好,现下已经互相沾染过,玉刀无论如何都是有毒的。请教炼师,该如何分清到底是西瓜染毒给刀、还是玉刀染毒西瓜?”耿先生道:“何难之有?只要让差役用腰刀斩开一个好瓜,验明无毒,再将玉刀汁水擦洗干净后,去斩那无毒的西瓜,再验西瓜,不就可以知道玉刀是否有毒了。”杨大敞一怔。张士师道:“炼师这法子高明得紧,就照这般做。”
  果然按照耿先生的方法来了一遍,先随便自地上取了一个完好的瓜,命差役用腰刀切开。这西瓜正是昨日张士师替老圃送来的瓜中一个,老管家和张士师之前见过血西瓜的惊人场面,心中有所防备,不料验出来却是无毒。
  此刻人人心中均想:“看来真是玉刀有毒。”老管家更是嚷道:“怎么会……这刀……这刀怎么会……”
  这玉刀、玉盘原是一套,产自广陵,价值不菲,平时都由秦蒻兰妥善收藏,只有重要场合才会取出来装点使用。可要他怀疑是秦蒻兰往玉刀上淬毒,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
  忽有一阵淡香传来,一下子便压过了浓郁的酒气。张士师心道:“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果听见脚步声窸窸窣窣,有人轻柔地步下地道,举烛出现在地窖口。微弱的烛光映着她冰肌玉骨的脸庞,当真是丰姿胜仙。在场差役大多未未见过秦蒻兰,此刻惊见绝色佳人,只觉得遍体发酥,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秦蒻兰先道:“有劳各位了。”一边裣衽行礼。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老管家上前一把拉住她,慌忙追问道:“蒻兰,你……谁向你借过这把玉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打颤。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玉刀是秦蒻兰之物。秦蒻兰答道:“没有人向我借过玉刀啊,玉盘、玉刀是昨晚夜宴前我才开柜取出来的。”老管家跌足道:“哎呀,他们说不是西瓜有毒,而是玉刀有毒。”秦蒻兰满脸惊愕,道:“玉刀有毒?怎么会呢?”
  众人当然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会是下毒的凶手。张士师忙道:“娘子先别慌,好好想想,是否还有其他人能接触到这把玉刀?”秦蒻兰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耿先生道:“往玉刀上淬毒,既费功夫又费时日。不知道娘子上一次使用玉刀,是什么时候?”秦蒻兰道:“嗯,是上一次夜宴,我家相公被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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