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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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艳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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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丛丛沙棘,绽出毫无生机的黄芽。

  几名甲士押着姬昌,蹒跚前行。他身上的灼烧结了疤,不时淌着青色的血水,散发出阵阵恶臭。衣衫撕裂了,难以蔽体,将一片麻布缠住膀臂。鞋早已没了,赤脚在黄沙中行走,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脚板磨烂了,流着血痕。

  他不再号叫,似乎耗尽了力气,沉默而又艰难地在沙丘上跋涉,风沙和着汗水把他涂抹成一尊活动的泥胎。每走一段路,都要发出沉重的喘息,好似走不到目的地,就会葬身黄沙。

  除了甲士的吆喝和催赶,紧紧相随的只有散宜生。同样受过酷刑,不仅伤痕累累,一只胳膊脱了臼,还断了三根肋巴骨,他拄着根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随着他的主人。身上背着简单的行囊,一领破席,两条败絮,脊梁都被压弯了。

  姬昌伤痛难忍,实在走不动了,脚步踉跄跌倒在地,喘息着大喘粗气。

  散宜生从腰间解下水囊,递了过去,姬昌贪婪地大喝一阵,不禁怆然落泪。倏忽,警觉地抹去泪水,吼道:“大胆毛贼,竟敢用毒酒灌我?不怕天神治罪吗?”

  他愤然把水囊扔出好远,水被泼洒一地。

  散宜生慌忙捡起水囊,悲凉地说:“侯爷,咱们就剩下这几口水了!”

  甲士举鞭怒斥道:“走吧!疯子,路程还远着哩!”

  散宜生求告着:“军爷,行行好吧,你瞧他周身上下没有几块好肉,哪里走得动呀?”

  甲士蛮横地说:“这可怪不得我们!放着侯爷不当,竟敢和大王争女人,不是找死吗?此去羑里几十里路程,磨磨蹭蹭,让俺弟兄们陪着受罪,误了时辰,也得陪着倒霉!”

  散宜生说:“军爷们发发善心吧!天道无情,吉凶难测。万一周侯哪天时来运转,一定忘不了诸位的好心!”

  甲士们哄笑:“就凭他疯成这样,就是大王赦他无罪,他又能咋着?哈哈!”

  甲士们为了赶路,不由分说地用绳索拴住姬昌胳膊,一头拴在马尾巴上,打马前行。姬昌被马拖着,连滚带爬,转眼如同拖具活尸。

  暮色降临时分,他们来到淇河边上。

  打鱼的收网归舟,牧羊的赶着羊群回村。

  甲士们停住脚步,找一片避风地方架起篝火,烧烤肉食。

  姬昌趴到河边,贪婪地喝着河水。他望着水中鱼群,伸手去抓,一头跌入河中。

  散宜生把他拖上河岸,拢来一堆芦柴,烘起火,帮他烤干湿透的破衣烂衫。又从岸边挖来白嫩的芦根,献给他充饥。

  姬昌饿急了,捧起芦根大嚼大咽。

  散宜生守在旁边,凄然落泪。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眼有辆车驾来到面前。

  王兄微侯和九侯姜恒楚下车走来,甲士们立即跪倒行礼。微侯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周侯也是由你们随便捉弄的?你们吃肉,让他嚼食芦根,真是狗胆包天了!”

  微侯斥退甲士,和九侯将姬昌搀扶到篝火前,安慰道:“我虽为周侯不平,但人微言轻,无力救周侯免除苦役,跳出苦海。乘夜色赶来,为周侯送行,备下衣被和食物,略表心迹,还望周侯吞咽悲苦,强忍冤屈,以求来日!”

  九侯贴耳低言:“周侯遭此横祸,天下诸侯怨愤载道,皆以周侯今日之遭际为明日己身之祸事!在下只有一言相赠,留得青山,何患无柴!”

  姬昌默然相视,一言不发。

  跟来的随从就地铺了毡子,摆上酒菜。微侯邀众人席地而坐,尔后举斛敬酒道:

  “大王有负周侯,天长日久,自会反省思过,辨识忠良,赦还西岐的,万望周侯格外珍重!”

  姬昌木然跽坐,茫然无语。

  散宜生接过酒斛,拜谢说:“多谢微侯、九侯一片真诚,落难之人,无从报答。小臣替侯爷饮了此酒,大恩大德,尽在不言中了!”

  九侯感叹:“散大夫乃忠义之士,周侯就拜托你来照顾了!这些丹药留下疗伤,这些钱贝请代为收下,以备不测。”

  微侯嘱咐:“此地离京城不远,散大夫应朝夕不离周侯左右,防范奸人黑手谋害周侯。我已访得一位高人,身怀驱魔祛邪的绝技,时机一到自会到羑里找你!”

  散宜生匍匐拜谢,寒泪长流。

  九侯劝慰:“散大夫不必言谢!周侯乃仁厚君子,值得敬重,我等才不畏生死,助一份绵薄之力!只是东鲁遥远,不能随时看护,心中常怀愧意了。”

  微侯感觉时刻不早,起身告辞说:“朝中佞臣得宠,耳目甚多,我等不宜久留!”

  言讫,匆匆上车道别。微侯向北,自回朝城;九侯向东,自回东鲁而去……

  后宫禁苑。

  纣王走下辇车,疾步走入后宫。姜后拱手垂首迎驾,他连看也不看,扬声说道:“速传王妃那木措伴驾!”

  姜后愕然,讷讷回禀:“大王,王妃……她……已……”

  纣王一把揪住王后衣襟,喝问:“王妃,她怎么啦?”

  姜后说:“她……不是死了吗?”

  纣王一松手将王后推翻在地,木然伫立,暗恨自己失神,还将死人记挂心上。

  费仲发现大王神情郁闷,暗中指使崇国进献的美女进去,弄姿作态讨大王欢心,却被纣王挥手驱赶出去。

  纣王独自站在后宫殿中,嘶声高呼:“余不是天子吗?余不是君王吗?这天下万物四海子民不都要为余主宰吗?余问上天神灵,诸侯方国为何不肯服服帖帖效忠余呢?”

  大殿空空荡荡,余音袅袅,没有回答的声音。

  纣王冲出殿外,仰面号呼:“余问上天神明,天下泱泱,人海茫茫,余为何找不到一个真心为余忠诚不贰的女人哪?”

  空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没有回答。

  纣王勃然大怒,须髯倒竖,大声狂呼:“上天,余在问你,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也在藐视本王吗?”

  晴空万里,淡云轻浮,依旧没有回答。

  纣王怒吼一声:“取弓箭来,余要射天!”

  他的喊声惊动满朝百官,围在眼前谁也不敢言语。

  宫前广场顷刻竖起一个高高的木架,悬起一个人形皮囊。纣王龙行虎步,弯弓搭箭,举臂连发,只听皮囊中声声惨叫,地上顿时聚起好大一片血泊……

  纣王怒气未消,继续放箭,皮囊被射得千疮百孔,空中溅起一片血水横飞,凄厉的惨叫变成哀绝的呻吟,又渐渐复于死寂……

  纣王挥弓号呼:“本王胜过天神,天神奈得余何?”

  众臣骇然,不敢仰视。

  纣王掷弓在地,狂嚣之后又复于怅然失落。

  商容窃窃对比干说:“大王怀疑姬昌佯狂,我看大王倒是像发疯了!”

  比干摇头喟叹:“大王是在为失去王妃发疯,也是在为失去人心发疯!”

  商容轻轻点头:“是啊,普通人靠的是人心换人心。大王想得到人心,靠的是仁德呀!天理正道,但愿大王能即时悟通!”

  比干淡然摇头:“连天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悟道吗?”说完,悄然噤声。

  费仲见纣王心绪烦躁,百官不敢进言劝慰,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阿谀说:“大王乃天下主宰,大王想干的事,谁又敢悖拗大王意志呢?微臣偷觑大王近日焦虑不安,不知因何事烦心,微臣愿为大王化解,不知可否?”

  纣王转身朝后宫走去,不由自主地低声叹道:“只因失去那木措,内心空落。后宫虽说佳丽成群,却无一人能合本王心思啊……”

  这种话能对费仲掏出来,充分显露出纣王内心的空虚,也是对奴才的信任。费仲难得这份器重,沉吟一刻,说:“大王乃万乘之尊,何必为一个女人伤怀?大王的天下多达千国,在那木措之上的女人数不胜数!只要大王赐臣一旨,还愁挑不出合乎大王心思的美人吗?”
  纣王顷刻转怒为喜,轻轻喟叹说:“费仲,满朝文武之中,能猜透余心思的,就你一个。余既爱美人,更爱江山!失去那木措,让余心乱如麻,懊恼良久。为余广选美女,必定兴师动众,骚扰天下,朝中尽是多嘴多舌的大臣,传开去又会生出许多事端。这事暂且不提,余知道你一番忠心就是了!”

  费仲点头称是,谄媚地说:“大王一百个放心!该说的话,刀割在脖子上也要说。不该说的,就是剖开胸膛也掏不出!”

  纣王说:“好了,忙你的去吧!余想到城外散散心去了!”

  纣王转身跨上战马,飞驰出宫。

  牵马人姜尚跪在地上,差点儿被他撞倒,急忙爬起,站稳脚步,旋即疾步追赶上去……

  嵯峨雄伟的朝歌城,初具规模。

  城墙雄峙,四门高耸,淇水环抱,固若金汤。走过朝天门,跨过金水河,但见宫殿巍峨,庙堂庄严。无数役夫们正在装饰彩绘,漆朱涂玄,铺石砌级,修亭筑榭,忙碌不停。

  修筑新都,拖去了纣王太多的精力,耗去了国库大半积蓄,他一边得意,又一边隐忧,暗中思虑间,权衡着得失,在得到一座都城的同时,似乎隐约失去了什么?想到最后终于明白,在修筑新城的三年间,他丢失了征伐四夷的战机。虽说摆脱了朝廷大臣的掣肘,也给那些觊觎商朝的四方蛮夷有了喘息和壮大的时间。所以,他希望王城赶快完工,然后集中精力去做那桩开疆拓土的大事业了。

  他策马在城里转了一圈,接着来到城外的陶场,下马信步在四周转悠。

  陶场背靠土坡,紧临淇水,背风向阳,取土取水甚为便利。陶场上晾晒着各种造型的陶坯,大到人高,小止盈尺,大都是宫中日用器皿。陶坯要晾干后放到窑中点火加温才为成品。

  陶工们有的在筛选陶土,有的在捶打陶泥,有的在制作陶坯,一套套工序,井然规范,各自忙碌,熟练自如。

  陶丁守着一尊陶罐,专心致志描摹着花纹,手执竹笔,蘸着赤朱玄墨,一笔一画,颇有法度。圆形的器皿上,由无数条纹路组成一圈连续不断的鱼纹,首尾相接,鼓目翘尾,甚是生动。上下两端,又画出菱形图案,似莲似萍,颇得神韵,他刻画认真,全神贯注。纣王站在身后静观半日,他竟然毫不察觉。

  此时,忽而凉风袭来,草寮上茅草窸窣,陶丁喊了声“不好”,旋即惊然跳起,就听“噼噼啪啪”响起雨点,晴空飞来一阵天雨!

  陶场上顿时一片慌乱。陶丁扔下手中活计,带领陶工们搬草帘扛茅草,覆盖陶坯。那情状如同母鸡抢救突袭雷雨的鸡仔,紧张而又急迫。如不赶紧覆盖草帘,晾晒的陶坯一旦被雨水淋湿,便会白耗心血,前功尽弃。

  纣王顾不上避雨,和陶工们一起搬草盖坯,顶着雨点,奔忙不停。他看见刚刚涂了彩绘的陶器放在草寮下,被漏下的雨水淋湿了,赶忙脱下袍服,覆盖上去。

  陶丁发现纣王,一时愕然,赶来行礼,说:“区区土陶,毁了再制,岂敢让大王伤损万尊之体!”他欲取还袍服,却被纣王拦住了。

  纣王认真地说:“袍服会朽,陶器不朽。肉体会朽,这件彩陶却会传留后世!”

  陶丁异常感动,说:“小人没想到大王如此看重陶器!”

  纣王侃侃而谈:“神农种出五谷,隧人传下火种,恩泽后世,方被尊为人祖。本王一统四海,难道就不能留点什么造化让后人称道吗?何况陶器任余使用,比奴才还要忠实哩!”

  陶丁感叹:“大王追逐先祖,为民造福,自会功垂万世!”

  纣王笑道:“王者之道,一在武功,二在文治。余靠铁骑矛枪平定天下,还要靠你这样的能工巧匠制器利民。你说,余为何才能入三皇五帝之列呀?”

  陶丁坦诚地说:“大王的先祖殷契,辅佐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早已功垂万世。倘若大王将矛枪化作斧头镰刀,岂不就功在三皇五帝之上?”

  纣王摇头,说:“这道理余早已对你讲过。余如果不做鹰隼,怎能制伏你这样的狐兔?余倘若不用矛戈,怎能驱使普天之下的狐兔为大商效力?余倘若不能指挥铁骑荡平四海,那些蠢蠢欲动的夷蛮岂能让你们安安稳稳地烧陶制器?天下如果没有鹰隼,狐兔岂不兴风作浪?”

  他看看陶丁,又瞄瞄身后的姜尚,又问:“姜尚,余说的话可有道理?”

  姜尚脸上淌着雨滴,沉默着形如枯石,眼中倏忽有流云飞过,转瞬即逝,又露出半醒半痴之态,茫然答道:“大王要超越三皇五帝,自然要有非凡建树!三皇靠开天辟地广得人心,五帝靠河图洛书禅让天下。禹王之后,天书失传,九鼎消损,国无重器,王道丢失,人间才开始兵火征战,夺地杀戮!为此,在下认为,大王要想超越先祖,成就千秋伟业,就当遍寻天书,弘扬天道,重铸九鼎以定九州,主掌重器以服天下。非如此,天下千国方能归心,大王方能为诸侯方国奉为九鼎之尊耳!”

  姜尚言语不高,看似信口开河。纣王听了却似苍天开眼,如雷击顶,破译了一个隐藏于历代先祖心中每每讳言的疑团谜底!所谓“国之重器,止禹而失”的天机,祖祖辈辈隐而不言,怎么被这个小老儿一语道破呢?那么,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什么呢?既然他能道破天机,那么隐藏于天机下面的东西他又能知道多少呢?还在少年时候,就在宫中听到这个传闻,说汤王临终前曾为一桩大事历经数日难以瞑目,欲吐难言,欲罢不能,僵直的双手伸到空中,入殓时都难以捋回!满朝大臣皆愕然不知所因,最后还是伊尹破解了疑团,说汤王虽得了天下,却没有得到传国重器,唯恐诸侯不服,将来会引发天下大乱!后来伊尹为相,辅佐三代君王时还曾谆谆告诫:“三皇五帝的天下乃禅让而得,汤王的天下乃征伐而得!国无重器,得之不易,非仁德之重不可应天,非天道之恒不可服民!”所以,论起来,大商的天下在老祖宗眼里就有几分来得不正经。没有传国重器,这天下不就是抢来的吗?因此,代代相衍,噤若寒蝉,只好编造出“天命玄乌,降而生商”的神话敷衍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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