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这不是马鬃,是胡子,大王的胡子。”
伯都王松开手,却一脚踩空倒在地上。
纣王冷观良久,看他是真醉还是佯狂,终于鄙夷地说了一句:“看来他也不胜酒力,中原的酒厉害呀!来人,扶他下去休息吧。”
侍卫上前扶起伯都王。他又站起来,不依不饶地说:“大王,按照我们东部人的习俗,我要用我这把刀换你的刀,才叫真心实意交朋友,你肯换吗?”
纣王非常厌恶他的丑态,鄙夷他的粗俗,只想让他赶快离开,便从身上解下随身携带的宝剑,递给了伯都王。
伯都王接过宝剑,连一个谢字也没说,就在侍卫搀扶下,一摇三晃地走出去了。
第二天中午,馆驿主事才发现夷人不知去了何处,伯都王也不见踪影,连室内陈设的铜器、玉器也被他们席卷一空。
恶来急忙报告纣王,纣王脸都气歪了,让恶来带人去追。恶来说,他们是骑马奔逃,哪里追得上啊!
纣王大吼:“京城的大门,各路关卡,为什么能放他走?你们这些蠢材,坏了余的大事!”
“大王,他手中持有你的宝剑,谁敢拦他呀?”
恶来嗫嚅地说。
纣王这才想起和伯都换刀之事。他气愤得难以自控,颓然跌坐下来。由气愤而恼怒,由恼怒而懊悔,深感尊严受到挑衅,威仪受到挫伤,到底谁是真正的蠢材,谁才是真正的受到侮辱而露丑了?
纣王好几天咽不下这口恶气,却又偏要争回这个面子。他又派出使臣去请伯都王,说自己礼仪不周,多有慢待,要他再来京城做客。但是精明的伯都王早已嗅出使臣身上浓浓的血腥气味,笑道:“我已经逃出陷阱,岂能再入虎穴?对不起,以后只有刀兵相见了!”
一怒之下,他杀了商朝使臣,传令备战。
消息传到都城,纣王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即发兵,直捣夷王营寨,将他碎尸万段。
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心中又豁然开朗,伯都王的行为不正给发兵征伐找到绝妙的借口吗?夷王欺凌大商,此时不伐,更待何时?朝中大臣谁敢阻挠,岂不是替贼寇说话了吗?
他又联想到九侯,这个老儿实在可恶,即便他劝说夷王归降是出自真心,也不过是借这件事堵住自己的嘴,敷衍他抢先一步替儿子成婚,把苏妲己据为己有的犯上之罪!倘若夷王果真归降,还真拿九侯没有办法,如果治罪,定会在朝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此刻,他的算计落空了,岂不正是拿他说事的机会吗?
深思熟虑之后,纣王在大殿正襟跽坐,传武士将九侯押了上来。
纣王声色俱厉地问:“姜恒楚,你知罪吗?”
九侯知道命在旦夕,凛然说:“臣忠心耿耿,不知罪从何来!”
“夷方乃大商仇敌,屡犯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东鲁是我大商门户,你若严加把守,夷敌何能越过东鲁,侵扰大商?你不是明里借道,暗中勾结又叫什么?”
纣王的指责铿锵有力,有理有据,他不容九侯辩驳,继续指责:
“你口口声声劝说夷王归降,不过是演出一场闹剧。余误听谎言,以礼相待,夷王却借酒发疯,羞辱本王,羞辱大商。口口声声替你开脱,归顺是假,骗余放你是实。如今夷王私逃,又杀我使臣,厉兵秣马,要与商朝决战!余不杀你,无颜面对天下。余不扫平东夷,何颜面对祖宗!”
九侯目瞪口呆,无法辩解,长吁短叹地说:“臣实乃一片忠心,人神共鉴。夷王蛮野,非东鲁能敌之。夷王势大,只求与之和睦共处,时常点拨他少生是非。夷王反复无常,实在难以对付……大王问罪,臣愿领死!臣有一求,甘愿领受千刀万剐,只求大王不要祸及东鲁子民!”
纣王哈哈冷笑,说:“你死到临头,还要面子!东鲁是大商领地,子民是大商子民,与你这个叛臣贼子何干呀?”他突然话锋一转,问:
“姜恒楚,你可知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可违吗?”
九侯默然点头。
“那好!”纣王抬高嗓门,“你不是自称对余一片忠心吗?余要的就是苏妲己,你肯献入宫中,陪王伴驾吗?你若抗命,余就要你人头!”
九侯视死如归,慨然说:“宁死,难从王命!”
纣王断喝:“来人,大刑侍候!”
九侯被武士拖出去,绑上刑架,还被扒光了衣服。恶冲从笼中放出几只秃鹫,扑到九侯身上,一阵撕咬,顷刻血肉淋漓,不成人形,惨烈之状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惊心动魄……
纣王传恶来:“你率领十万虎贲为先锋,余亲率禽兽之师为中军,明日发兵,踏平东夷!”
商容、比干、箕子一班大臣跪倒在地,苦苦哀劝:“夷王无道,东夷该伐,大王兴义师伐无道,理直气壮。只是不该误杀九侯,祸及东鲁,殃及百姓呀!求大王赦免九侯,戴罪立功,方显大王仁德!”
纣王冷冷斥责道:“余守江山,为的是大商祖业。余征四海,求的是天下一统。如果九侯叛逆,余不杀他,还是什么大王?倘若余连一个女人都要不了,还坐什么朝廷?你们几个比我能干,余就把王位让给你们干吧!”
商容等人不敢再劝,垂首叹息。
纣王回到后宫,姜后哭成泪人儿,跪在面前苦苦哀求:“大王看在妾随大王伴驾多年,日夜侍奉的情分上,饶了妾父一条老命吧。妾做牛做马,任凭大王驱使……”
纣王怒气难平,摇头喟叹:“王后,你求我何用呀?是你爹背叛朝廷,犯了王法。是你爹掏了老窝,抄了后路,夺了我的心爱之物!我是大王,如果他忠心待我,我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呢?他不肯给我面子,如果饶了他,我这个大王的脸面往哪搁呀?你还是求你爹去吧,能救你爹的,只有他自己!”
姜后赶来刑架前,哭拜在地:“父亲呀,你是臣子,何必要和大王争风斗气,为了一个女人遭此杀身之祸呢?”
九侯血肉淋漓,体无完肤,却依然硬骨铮铮:“儿呀,商王无道,欺男霸女,全不把东鲁放在眼里,早有吞并之心,不过找不到口实而已!那女子是人,不是玩物,她是你的弟媳呀!为了苟安,老父已把你送入虎口,岂能眼看妲己再受蹂躏?这一回,我倒要死个样子让天下人看看,东鲁人有副铁脊梁,打不垮,杀不绝!”
姜后痛不欲生:“爹呀,女儿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人世呀……”
九侯口中喷出血水,悲怆地说:“老夫上敬天神,下敬万民,商王杀我,暴殄仁道!我为天理而死,无怨无悔!”
这时,几只山羊蹿跳过来,围着刑架咩咩鸣叫,如断魂一般,其状可悲……
仪门之外,姜尚跪倒在地,默然垂泪,静静燃着几支香火,几片黄表,木然而又肃穆。
侍臣匆匆跑来传呼:“奉大王之命,送紫草公主嫁于姜尚,宣姜尚接驾成亲!”
姜尚旁若无人,长跪不起,木雕泥塑一般。
侍臣推推他,大声斥责:“姜尚,大王命你与紫草公主成亲,你不谢恩称贺,跪到这里为一个叛臣焚香燃表,这是为什么呀?”
姜尚遥指刑架,话如寒风:“大王要杀我的兄长,我无力相救,为兄长哭。如果大王知道我怜惜有罪的兄长,定要杀我,我为自己哭。紫草公主乃千金之体,岂能做一罪奴之妻?我为公主哭……如今天下是非颠倒,人妖不分,我为天下哭……可惜我这枯槁之体,欲哭无泪呀!”
侍臣无奈叹息:“嗨!神神道道,胡言乱语,说的都是啥弯弯绕呀!”
一顶花轿抬到面前,紫草公主冲下轿子,哭哭闹闹,指着姜尚大骂不休:“好你个姜尚,都说你是个痴痴呆呆的疯癫老头,没想到你还这么傻!别人绕着灾祸走,你偏要撵着灾祸找苦头!那个叛臣有啥好哭的,别说是你兄长,就是你亲爹,你也难救他的死罪!”
姜尚木然说:“兄长是罪人,兄弟是罪奴,将死之人岂敢连累公主?你赶快回去吧!”
紫草公主恼怒万分:“大王爱憎分明,说你有功于大王,才逼着我嫁你,不然,哪里轮到你占这种便宜!姜老头,你等着吧,这辈子我让你永世为奴,断子绝孙!”说完公主转身上轿,刚要喝令起驾回宫,转而又下轿走回,扯住姜尚一只胳膊,大哭大闹:
“姜老头,你说啥也得跟我回去,大王一言九鼎,不能更改,我也坐轿转了半条街了,都城里都知道我紫草公主嫁给姜尚了。今儿咱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是死是活,我都是你的人啦!”
姜尚缠不过她,便说:“既然你认我是你丈夫,就得认下这位兄长,你先随我祭拜兄长,我才能认下你这个媳妇。”
紫草公主横竖不肯答应,但她看见姜尚固执而又倔犟,只好和姜尚跪在一起。姜尚说:“我磕头,你也磕头,我说啥,你也说啥。”
姜尚不再理会她,径自俯首叩头,伏地干号:“兄侯啊,你放心走吧,兄弟救不了你,天神救不了你,此劫难逃,上天归位吧!你死后,山会喷火,地会裂缝,天会流泪,风会怒吼,终有一天,天下万民会替你焚香祝贺,你用生命为他们换取了新生!”
紫草公主听不懂他嘟哝的都是啥词句,把头叩在地上,跟着念叨,偷偷瞄着他,心想,傻是傻了点,不过这老头还怪讲情分的……
早有盯梢的暗探把姜尚的举动报告了纣王。
纣王愤愤地说了一句:“这个小老头也太不通情理了,给脸不要脸!”转脸又说,“这个小老头太讲情分了!余要杀他兄长,他如果连哭都不哭几声,反倒是不正常了!”
费仲说:“大王英明!不过,姓姜的都长着反骨,留着必生后患,不如……”
“胡说!杀了他让公主当寡妇呀?”纣王狠狠剜他一眼,“王后也姓姜,你也敢杀?王子听到,先砍你的脑袋!再说,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局面,都是你办事愚蠢!姜尚身上你少动歪心眼,余的头疼病离不了他,留着他余还有大用途哩!”
费仲诺诺,不敢再说什么。
纣王对侍臣说:“你去劝劝公主,她已经是姜尚的老婆了,不要哭哭闹闹,要好好过日子,余会让姜尚有风光的那一天的!”
纣王的脸上浮出神秘的冷笑,谁也猜不透其中含义。停了一会儿,他问:
“费仲,你哑巴了,为啥半天不说话?”
“臣不知大王让说什么,不让说什么?”费仲垂着头,琢磨不透纣王的心思,有几分怯惧。
“当然是说苏妲己啦!”纣王心火呼呼燃起,话语尖刻,“余早就说过,她是余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女人!如果弄不到手,余的威仪和脸面往哪里搁呀?”
“大王放心。不过,杀鸡焉用牛刀?北有崇侯,南有鄂侯,只须一道王命,让他们代王讨逆,一举平了东鲁,既不劳动王师,又不惊动大臣,暗中偷袭有苏国,岂不两全其美?”
费仲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出心中所想。
纣王踱着方步,思忖着说:“余率大军征伐东夷,你督师崇侯鄂侯平定东鲁,好倒是好。不过,那个苏妲己,一定要囫囵个地送进宫来,少一根汗毛,余拿你是问!”
“臣牢记在心,断然不敢造次!”
费仲见纣王采纳了他献的计策,神情又活泛起来,问道:“大王,姜恒楚如何处置?”
“余早已说过,谁敢对抗余的意志,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明日出征,把他押到军前祭旗吧!”
纣王咬牙切齿,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闪烁出恐怖阴森的寒光。
剥卦恶来中伏“鬼见愁”损兵两万 纣王挥动“禽兽师”全歼夷兵
战争,从来是在血泊中开始,又在血泊中结束的。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时候,祭坛上那堆巫火就冒着熊熊火光烧起来了。
鼙鼓又“扑咚咚”敲打起来,好像急促的马蹄在荒原上急驰,把夜色踏得粉碎……
角号又“呜啦啦”嘶声长吼,好似鬼魂发出的悲咽,在铁骑追逐下夺命地奔逃……
在大祭司导引下,纣王登坛祭拜天地神灵,尔后面对满朝文武大臣、出征的将校军卒慷慨陈词说:
“余今日兴兵,讨伐夷方,收复失地,生擒夷王!我大商位居中原,自以为天下太平,可以安享祖业。其实,我大商已四面受敌,岌岌可危!东夷豺狼成性,屡屡侵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种耻辱决不可忍受!东鲁乃我大商封国,本应奋起抗夷,为朝廷效力,然则非也,东伯侯姜恒楚勾结东夷,借道于敌人,任其掳掠,岂不是开门揖盗,与敌人呼作一气,合谋反商吗?”
他用犀利的目光投向刑架上垂死的姜恒楚,又接着说下去:“西方的戎狄同样猖狂,虽然早已被先祖降服并归顺大商,但是出尔反尔,死灰复燃,常怀觊觎之心,时刻窥视中原。西伯侯姬昌也是我大商诸侯,视犬狄为盟友,不为朝廷靖边,暗中和戎狄交好,名为和睦相处,实为私下结盟,伺机造反,夺我江山!所以,余将姬昌囚禁,就是扼其颈项,以免招来后患!”
纣王的目光在群臣头上扫过,如同投去一束闪电,尔后又接着说:
“江河之南,荆楚之地,沃野千里,天下富饶之乡,本属我大商疆域,均由鄂侯统辖。因为鄂侯无能,守土不力,才使得淮夷越夷日益猖獗,已经夺取了庸、蜀、羌、髳、彭、卢、荆、楚数十部族的大片国土!将士们!东夷、越夷和戎狄掠我财物,杀我百姓,是我大商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们说,该不该讨伐呀?”
“踏平夷寇,保卫大商!讨还血债,报仇雪耻!”
广场上的士兵高举矛戟,呼声震天。
纣王满意地挥挥手,又说:“余为天子,受命于天,应当自立自强,演武练兵,效法先王南征北战,生擒夷王,献于太庙,报仇雪恨,慰藉祖宗,一统天下,安抚万民。大敌面前,怎能隐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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