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辛以头触地,砰砰有声,额头现出斑斑血迹,铿锵有力地说:“身为大商王子,岂能坐视叛贼侵我国土,掳我百姓?子辛虽然年少,也是堂堂男儿。即便血染疆场,马革裹尸,也要扬我国威,绝不能辜负大王和众位前辈的训育之恩!”
这番言语掷地有声,热血沸腾。大臣们相互对视,面露欣慰。
商容语气严峻地说:“大王有令,命你为平叛讨逆大元帅兼护国大将军,统帅六军兵马,即刻奔赴前线!”
子辛伏地跪倒,声如响雷地说:“儿臣领命!不灭叛贼,决不收兵!”
商容轻轻挥手,立即有武士过来,抬着两把青铜大钺。
子辛肃然站立,从面色庄重的商容手里接过大钺。
大将军子辛将大钺紧紧握在手中。他明白从此时此刻起,大商王朝的命脉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但他没有将心中得意流漏出一丝一毫,而是恭顺地在父王病榻前重新跪倒,叩拜道:
“父王,孩儿去了,你老人家等着前线的捷报吧!”
说完,起身出宫。他那龙行虎跃的脚步声震得宫室阵阵颤抖……
不消三日,大将军子辛便把调兵遣将的事宜一一安排停当。调集战车三千乘,三万精兵,五万步卒,浩浩荡荡,会合一处。但见战旗猎猎,矛戈森森,甲士载道,旌旗蔽日。
择其吉日,王宫前的广场上又设起高高的祭坛。
大祭司在篝火熊熊的祭坛上主持盛大的祭祀大典。
巫师们戴着傩面,身涂五彩,披着兽皮、绳缕,把傩舞跳得越发阴森吓人,把鼙鼓击打得格外肃杀恐怖。光脚干上的铜铃,发出节奏分明的呻吟,鬼哭狼嚎一般勾魂。他们的影子在烟火中忽隐忽现,奇诡莫测。
商容、比干率领大臣们献上三牲,祭告天地神灵,叩拜祖宗先王,然后将金牌令箭交付六军大元帅子辛,并捧上三尊壮行酒。
子辛接过令箭,捧起金尊,一尊敬天,一尊敬地,一尊面对台下大军高高举起。
顿时,六军将士一片欢呼,如同山呼海啸:
“口欧——口欧——口欧——”
“口欧——口欧——口欧——”
“口欧——口欧——口欧——”
商容向大祭司瞥了一眼。大祭司捧着龟甲急忙上前,口溅白沫,尖声浪语:“天象大吉,地象大吉,大将军出征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商容和比干相视一笑。比干说:“太师问的是军心士气!”
大祭司赶紧回道:“禀告两位大人,龟语惊天动地,必定出师大捷!出师大捷!”
早有史官守候一旁,用刀笔在牛骨上刻记下这一切情景。
再看子辛时,已被一群骁勇战士护卫着,走下祭坛,跨上战马,在商字大纛猎猎飘扬下,威风凛凛伫立军前,俨然半截黑塔。铜钺高悬,令旗挥动。车辚辚,马萧萧,六军将士列阵成伍,铁流一般朝城外呼啸而去……
商容悄然垂问比干道:“这小子果有将帅之才!但不知你可曾询问过,交兵对阵他有哪些大计方略?”
比干泰然一笑说:“既然令子辛为帅,交兵对阵就是元帅的事情了。我等何必多虑?”
商容依然满脸忧虑:“将大商举国之重,托于一人之肩,实出无奈。他毕竟是个孩子呀!”
比干宽慰说:“英雄豪杰出少年。他是王子,终究要扛起大商江山的,不经历练怎能成就大器呢?”
商容想说什么,又叹口气,轻轻晃了晃头,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大将军子辛对敌情分析得一清二楚,早把平叛大计筹划得周密妥当。未曾出征,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此时天下沿袭黄帝旧制,封有四大诸侯,分领八百镇部族、藩卫和方国。四大诸侯是:东伯侯姜恒楚,又称九侯,西伯侯姬季历,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成汤创立的王朝,并非尧天舜日,一代代商王亦非个个圣贤。所以,方国兼并,部族交兵,乃至侵扰大商的战事屡有发生,商王也不断发兵镇压。然而,四方兵魇干戈,终难平息,其中最不安分的当数崇侯虎,是个贪婪暴虐的武夫。由于北地多荒漠沟壑,百姓以游牧为生,国力单薄,崇侯虎就常对邻邦攻城略地,掳掠财物和奴隶,对商王也暗藏杀机。近些年来,因为帝乙老迈,疏于国政,崇侯虎越发胆大妄为,不断在边境挑起争端,蚕食土地,企图一口一口吞掉商王北部的疆域。
于是,大将军子辛把崇侯虎作为首要讨伐目标。
子辛早就组建了一支铁血虎贲,全是从奴隶中选拔出来的壮汉,一个个力大无穷,生死不惧,敢于为他冲锋陷阵,抛头舍命。这支敢死队的首领就是恶来,不仅敢为主子效命,还能帮主子出谋划策,既是人才,又是奴才。恶来平时颇得主子欢心,此刻更加得到重用。子辛封他为先锋司马,率领铁血骁勇,加上另拨三千精锐,五百乘战车,龙卷风一般朝崇侯虎刮将过去。
大将军子辛率领大军紧随其后,将象征王命的青铜大钺和商字大纛,高高竖在中军帐前。大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呼,箪食壶浆,犒劳军士。
自然,大将军不会忘记智囊费仲。子辛封他为参军护尉,担负押运军需粮草的重任,并随时听命于中军帐下,参谋军情大计。
恶来受到重用,一时间意满志得,突然对有苏国陡生恶气,他忘不了肚子上被火牛踩出来的血窟窿,想借兵权在手,报仇雪耻,了却心头之恨。但他又不敢轻易造次,私下对子辛说:“奴才请求大元帅示下,大军路过有苏国,不如一气蹚平,把那个苏妲己乘势掳来,正好陪伴大元帅,既少些征途寂寞,也让她戴罪立功!”
大元帅子辛一副王者气度,一眼看穿这个奴才心中藏匿的小九九。他恶恶扫去一眼,怒斥道:“有苏国遵守王道,苏妲己何罪之有?本帅率师出征,讨伐的是叛贼逆臣,张扬的是天理正道!大军到处,万民归心。你身为先锋司马,岂能公报私仇,惹来天下人笑话?”
恶来吓得大气不敢出,头像葫芦般垂在肩上。
作为身肩重任的三军统帅,子辛深谙如何使用奴才,如何使用人才。此刻他需要的是热血猛士,让狗变成狼去撕咬,便又叹口气,缓和语气对恶来说:
“恶将军,你懂得如何做臣下吗?可曾记得我曾教过你圣人之言吗?”
恶来急忙换上一副面孔,阿谀地说:“记得,记得!大元帅常常训导奴才,成大事者不近女色,不恋歌舞,不聚钱财,不贪财物,对百姓既能宽容又能仁爱,对天下广施恩泽显示诚信。奴才辜负大元帅教诲,还求大元帅宽恕!”
子辛冷傲地一笑,大声说道:“记得就好!你就把这番话对众将士再说一遍!你要可着嗓门喊出来!”恶来不解子辛用意,顺从地张开嘴巴吆喝一通,让面前将士听个明白。子辛双目如刀,朝众将士环视一遭,威严地道:
“圣人之言不仅用来约束本帅,更要约束你辈!这回征战,谁若胆敢办出失德之事,休怪本帅斧钺无情!”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既是说给恶来听的,也是说给众将士听的。如同战前宣言,三军阵伍一片肃然,将士们把每一个字都刻在脑门上。
大将军子辛率领十万大军,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无险不克。鲜血溅红黄河上下,大漠南北。攻克城堡,收复失地;降服叛军,解救边民;抢回被叛贼掳掠的牛羊和财物,杀得贼兵尸横遍野,闻风丧胆,四散奔逃……
大商军队直逼崇国,崇都丰城建于高地之上,城池雄伟坚固,易守难攻。恶来率领先头部队在城下列队叫阵。
崇侯虎收拾好各处逃回来的残兵败将,重新编整阵伍,紧闭城门,高悬吊桥,城墙上遍插旌旗,中竖白虎大纛,居险而守,誓死与商军顽抗。
崇侯虎骑着骏马在城头上督战,骄横的气焰甚是嚣张。眼见商军潮水般涌来,城头便飞下一阵羽箭,箭如飞蝗,密如雨点,商军冷不防哗啦啦倒下一片。
子辛拍马上前,兀地迎面飞来一阵羽箭,他急忙拔出宝剑,拨开飞矢,站到一处高地上,放眼观察,思虑攻城良策。
恶来立功心切,又见伤亡许多将士,一时红了眼珠。手执藤牌,挥舞长戟,率领铁血骁勇扛起云梯,冒着雨点般的羽箭,拼死上前,准备强攻夺城。谁想刚刚靠近城墙,城头陡然砸下一阵滚木礌石,犹如山崩地裂,无数骁勇被砸成烂泥,倒在血泊里。骁勇们前仆后继,依然被砸成冤鬼。只见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护城河里漂满浮尸,血色的河水暴涨三尺……
恶来怒火填膺,气得口吐鲜血,周身铠甲都被血染红了,依旧手执藤牌呼啸不止。
崇侯虎见商军如断头苍蝇,乱作一团,不由得站在城头抚髯狂笑:“可叹大商无人了!区区黄毛小儿,竟敢来和老夫对阵?还是下马就擒吧!”
子辛的确把崇侯虎看轻了。本想着一个边陲小国,大军一到,或者开城请罪,或者找个由头替自己开脱,好汉不吃眼前亏,何苦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没想到崇侯虎偏偏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看刀架在脖子上,竟然不怕脑袋搬家!作为拥有十万大军的大元帅,能把这号人放在眼里吗?此刻眼睁睁看他在太岁头上动土,对抗王师,羞辱朝廷主帅,狂妄之气,甚嚣尘上。这号逆贼,不仅罪当该诛,即便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子辛没有逞一时之勇,也没有动武夫之气。他不再是力扑猛虎的顽童,也不再是打猎场上的猛士。他是三军统帅,是平叛讨贼的护国大将军,心系天下万民安危,肩负江山社稷命运。如果降服不了崇侯虎,就会动摇军心,挫伤士气,仗没法往下打。自己这个大元帅还有法当下去吗?讨伐崇侯虎可是他挥师征战的第一仗呀!
子辛传令收兵,让军队后退五里,四面扎营,把崇国城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恶来对子辛的做法大惑不解,跑到中军帐下哭诉:“王爷,崇侯虎十恶不赦!奴才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王师兵强马壮,夺他个土城,岂在话下?奴才正杀得痛快,王爷为何传令收兵呀?”
子辛凛然笑道:“崇侯虎据城死守,占有地利。本帅不能拿将士之躯去填他那区区城壕。那贼人不过是一只兔子,逼急了就会咬人,兔子也能变成饿虎!虎有三跳,不过逞一时之威,本帅让过三跳,他就变成土鳖。本帅就来个瓮中捉鳖,看他有何能耐,逃得过本帅布下的天罗地网?”
恶来听不明白,握住胳膊上的箭伤,气得咬牙切齿。
子辛招来费仲,命他备下三百匹丝帛,两千担秫米,五百坛好酒,前去叩城,面见崇侯虎。交代他当面劝告崇侯虎,遵守朝廷礼法,修正以往过失,撤回越境军队,归还侵占大商的所有土地、奴隶和财物。大元帅不记前非,他仍可保留爵位,治理崇国。如果不听劝告,非但崇国难保,灭绝九族的大罪就摆在他面前。何去何从,任其抉择。
崇侯虎刚刚挫败商军锐气,越发狂妄不可一世,又见子辛派人前来送礼,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他收下礼物,傲慢地说:“子辛是个毛头孩子,本侯爷不会跟他计较。他爹昏聩无能,难以治理国家,我不过帮助他管管闲事,何罪之有?如果懂事,他趁早撤军。如果不服气,再过十年,我让他当崇国的大将军!”
费仲灰溜溜跑了回来,把经过述说一遍,跳脚大吼:“王爷,崇侯虎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灭崇侯虎,恶气难平啊!”
子辛凛然一笑:“大丈夫气吞山河,还在乎匹夫大话吗?本帅是先礼后兵,今晚就来个瓮中捉鳖!”
恶来摩拳擦掌,上前请战:“请大帅下令,奴才率军连夜攻城,不将崇侯虎碎尸万段,奴才就一头溺死护城河里!”
子辛的神态如沐春风,平静悠然,说:“三更过后,那里必是一座空城。因为崇侯虎以为王师怕他,定会倾城出动,劫我粮草辎重。本帅正好将计就计,杀他个有来无回!”
他把众将招拢过来,一一交代明白,交付令箭,调兵遣将,分头行动。
那夜乌云蔽空,星月无光。旷野朦胧,伸手不辨五指。
果不出所料,三更刚过,城门哑然洞开,崇国军马黑压压列队出城,人口衔枚,马蹄裹草,奔涌的大军如蟒蛇出洞,竟然不闻声响。
商军营寨里不见灯火,只有小队哨兵打起火把,往来梭巡。探子报告,说商军经过长途跋涉,劳累困乏,戒备十分松懈,又刚刚受到重挫,士气十分低落。
崇侯虎早已断定,认为商军自恃势大,不把崇军看在眼里,自然麻痹大意,丧失警惕。所以,他决定连夜偷袭,切断商军后卫,让其首尾难以相顾。没想到局势竟然不出所料,真乃天助我也!大商亡矣!他心中暗暗得意,指挥军队偷过岗哨,绕道商军后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将商军的粮草重地控制在手中。那一刻,他周身热血沸腾,兴奋难以自禁,恶恶骂了一声:“黄毛小儿,这一回可让老子卡住你的喉咙了!”然后,又吼了一声:“放火!老子要让商军变成饿死鬼!”
霎时间,偌大一片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轰然腾起大火,熊熊火光燃红了半边天际。
正当崇侯虎得意之际,崇军突然一片惊呼:“商军来了!商军来了!”
崇侯虎抬头望去,四面火光,铺天盖地,商军拉网一般压了过来,人喊马嘶,杀声震耳,眼看就要把崇军一网打尽。
崇侯虎振臂疾呼,难以弹压混乱的局面。崇军被火光映照着,裸现在明处,成了商军的活靶子,乱箭飞来,倒下一片尸体,凄厉的嘶叫如鬼哭狼嚎。商军阵伍整齐,包围圈越裹越小,战车和铁骑组成一道铜墙铁壁,让混乱的崇军插翅难飞,只有在自己点起的大火里团团打转,如同掉进火堆的鱼儿,四处蹿跳。
崇侯虎的战马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