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试试看吧。”
“试试什么?”
“试试相信你的推理啊。”
白发老兵的歌声和踢踢踏踏的正步声,从隧道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小。两个小孩轻手轻脚跟进隧道,一阵小跑,到了拐弯处。抬眼望去,白发老兵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中,在踢踢踏踏的正步声中,在铿锵的歌声中,在眼前嘀嘀嗒嗒的水滴声中,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隧道。
待白发老兵的身影刚刚从隧道口消失,两个小孩躬着腰,轻轻跑到隧道口,往外面一看,发现隧道这一端是岛上一个天然避风处。紧邻隧道口,又是一排用礁石垒成的石屋。石屋面朝大海,背靠崖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坝。平坝尽头,沿着一面斜坡,正前方直通大海,右后方通向小岛高处。
白发老兵的歌声已经停了,却依然踏着正步,用日语高声喊着口令: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白发老兵踏着自己喊的口令,沿着平坝走了一圈正步后,走到一间石屋跟前,高喊: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原地踏步一阵后,依次高声喊一遍:
“立定……”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立定。
“稍息……”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稍息。
“立正……”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立正。
“解散……”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解散。
“解散”后,白发老兵麻利地放下长枪,再小心翼翼放好钢盔,生怕里面的血洒了出来。放好两个家什,走到那间石屋门口,朝屋里“啪”的一个立正,接着用日语高喊:“报告大佐!今日巡逻完毕!发现来历不明者一人!根据判断!是###兵探子!已被我神勇无敌天皇士兵赶下岛去!捕获蜥蜴一只!上等兵山口雄二!”
报告完毕,白发老兵走进石屋。片刻后,在嘎吱嘎吱的响声中,白发老兵推着一台笨重的立式冰箱,从石屋里走出来。冰箱上锈迹斑驳,底下四个轱辘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
白发老兵把冰箱推出石屋后,顺着平坝的边缘,一直推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再调整方向,让冰箱正面对着阳光。
吉野和智子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待冰箱正面掉转过来时,他们才看清冰箱里坐着一个驼背老兵!那人依然是一身二战时期的日本军人装束,年龄好像比白发老兵还大,头上也没有戴钢盔。头发、眉毛全都掉光了,脸上、头上泛着一片病态的白光,像地窖里偷偷长出的一根病芽。由于驼背,加之又坐着,身体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腰带上吊着的那把长长的指挥刀,就显得越发长了,从右肩斜挎到左腿,就像冰箱门上一根又粗又长的顶门杠。
最初被推出来的时候,驼背老兵一直闭着双眼。两个小孩以为他是一个瞎子。待白发老兵把冰箱安放平稳后,驼背老兵猛然睁开双眼,把两个小孩吓了一跳。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深深的眼眶里,两只黑眼珠就像两粒闪闪发光的黑珠子,在面部、头部一片病态的白光中,那两粒黑珠子就显得分外黑,黑得发亮!目光扫处,两道寒光从黑珠里射出来,带着斩钉截铁的锋利和寒气。就这两道寒光,也足以抵得了白发老兵的满身杀气,更令人望而生畏,更令人恐怖!
白发老兵折腾一阵,收拾停当,站在冰箱正面,对驼背老兵又是“啪”的一个立正,行举手礼,然后用日语高声喊道:“报告大佐!午餐已经准备完毕!请您用餐!”
驼背老兵只用两道寒光盯着白发老兵,除此之处,并无其它任何反应。白发老兵也好像并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报告完毕,跑步到石屋前,先捧过那只钢盔,伸到驼背老兵嘴巴跟前。驼背老兵收了眼里的两道寒光,闭上双眼,机械地张开嘴,喝一口钢盔里的蜥蜴血,扬扬头,吞了下去,引得尖尖的喉结一阵滑动。喂了几口,驼背老兵一直都没有再睁开眼睛,也没有其它什么表情,就像等待喂食的小动物一样,张嘴,吞咽,尖尖的喉结夸张地上下滑动……
两个小孩躲在礁石后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鬼子老兵……白发上等兵和他的驼背大佐。智子凑到吉野耳朵边上悄声说:
“吉野,你的推理有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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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帝国七魔
(3)
知道照片上有石井四郎,肖恩在网上连夜搜索了石井四郎和日军细菌部队的资料,感觉这个案子可能有一些背景。早上6点钟不到就给吉林打电话,请吉家老爷子再帮忙辨认一下照片上的其他几个人。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家老爷子几点上班?”
吉林边打哈欠边说:“老爷子啊,平时嘛,上午一般是不出门的,但今天就不好说了。”
“那太好了。我正好当面请教。”
“可是……”
“可是什么啊,老爷子上午讨厌见人是吧?别担心,谁家老爷子都那样。你只管开开门,剩下的事都是我的。”
吉浩生正在书房里做他的“早课”——翻看当天的报纸。简短的介绍和问候之后,肖恩说起那张照片。
其实直到这时,肖恩都还没有看见吉浩生的脸。他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肖恩看见的只是这张报纸。就连见面时的问候和介绍,都是这边一句,报纸那一面应一声,并不见他把报纸放下来。
“怎么不说了?说吧,我听着呢。”报纸那面又说一句。
肖恩从实验室苍蝇说到王昆华的未读邮件,再说到山口先生失踪。
“你刚才说,这照片是谁发给王昆华的? ”报纸那面终于问了一句。
“山口先生。发出这张照片两个小时后,山口先生就失踪了。”
“他的全名叫山口川太郎。”吉林补充道。
“山口川太郎?这张照片,是山口川太郎发给王昆华的?”
“是的。”肖恩回答说。
“你们还有多少情况没有告诉我?”
“爸,这是我们的纪律。你有义务把你知道的情况向警方讲清楚,但警方在破案以前,不会把所有的情况向无关人员透露的。”这次吉林倒说得理直气壮。
“啊,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看来每个人都有无知的时候。”吉浩生终于放下报纸,打开桌上的电脑。“继续我们的话题吧。啊,我还得说说,你们要向我了解情况,就应该首先让我知道一些情况。我要早知道这张照片是山口川太郎发出来的,就不会浪费3个小时了。”
“您是说,照片上的这些人,您都弄清楚了?”肖恩兴奋起来。
“别着急。你们过来,我一个一个跟你们讲……前排3个人,中间这个军官,你们不会刚刚过去一天就忘了吧?”
“不会不会,石井四郎。害得我一宿没睡。”肖恩赶紧说。
“你查过他的资料?那我就直接说剩下的这8个人。你们看清楚,石井四郎左边这个人,这位女士,照片中唯一的一位女士,很遗憾,我还不知道这位女士是谁。当然她可能是一个不值得去记住的人。
“石井四郎右边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铃木贯太郎。后排6个人,从左往右依次是吉村龟受、寺川木、光夫根一、大岛四郎、冈本森、山口川太郎。
“山口川太郎?这个人就是山口川太郎啊?”吉林惊奇不已。
“是啊,有问题吗?”
“他发这张照片干什么呢,是不是要找其中的某个人呢?”
“丫头,别浪费我的时间,那是你们的问题……我说到哪儿了?啊,山口川太郎。后排,后排6个人,加上前排的铃木贯太郎,这7个人,在731部队中担任过各种细菌及冻伤、病理研究班班长,做了大量灭绝人性的人体实验,是石井四郎野蛮方略的忠实执行者。和石井四郎一样,这7个人都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系,在日军细菌部队及帝国大学都赫赫有名,号称‘帝国七魔’。
“‘帝国七魔’,加上前面这个东方最邪恶的人,整个照片就是一张‘八魔图’。这张魔鬼汇聚的照片,连日本朋友都惊叹不已。他们在日本国内也从没有见过同时汇聚了八大魔头的照片。当然这并不奇怪,战后这些人都极力隐瞒自己在细菌部队服役的历史,怎么会把这张邪恶的照片公诸于众?!只可惜,这么珍贵的历史照片,最先让你们这些个不懂历史的黄毛小儿看见了,差一点又给埋没了。”
“爸,我们……”
“别说话。你只管带上你的耳朵和眼睛,让我接着说。我给你们提供一个人,山口川太郎去过他家好几次,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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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新京神树”
(3)
1
和平敬老院,位于长春市区一个安静的小巷里。这里收养着十多位老人,他们都是日本遗孤在中国的养父养母。
1945年日本投降后,几千名日本小孩被遗弃在中国。这些小孩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才刚刚出生,善良的中国百姓收养了这些侵略者的后代。几十年后,战争遗孤大多回日本定居了,他们在中国的这些养父母,有一些人没有自己的儿女,就成了孤老人,晚景很不好。这一情况被几个好心的日本人知道后,募捐开了这家和平养老院,让老人们安度晚年。
吉林父亲提供的郭大爷,就住在这家养老院里。得知这一情况后,肖恩、吉林立即驱车赶往长春,找到这家养老院。
老人们三三两两在树荫下闲坐。一辆警车停在跟前,引得老人们一阵张望。六十年前,日本遗孤在他们的怀胞里长大成人,六十年后,他们自己又成了“遗孤”。
吉林跟一位老人打听郭大爷在不。老人抬头四处望望,朝另一堆老人高喊:“郭大爷!有人找!”
一位戴老花镜的老人走过来,看见警车跟前站着两个陌生人,远远地大嗓门问:“你谁啊?咋的啦?”
问明来意后,郭大爷把他们带到敬老院的文体活动室。上楼梯时,吉林扶着老人说:“大爷,我爸让我给您老带个好!”
“你爸谁啊?”
吉林一说名字,老人就竖起大拇指:“好人。有学问。”然后感叹一句:“闺女都这么大啦!有闺女好啊!”
说着话,来到文体活动室。这儿也是他们平时接待客人的地方。刚刚坐下,肖恩就很随意地问道:“大爷,您跟山口先生认识多久了?”
“我想想啊。能有十来个年头吧?”
“怎么认识的?”
“我收养的那个儿子,十多年前回日本定居了,刚回去那阵,隔三岔五的得回来看看,有一次山口先生跟他一起上我家去,就这样认识了。”
“您收养的儿子,现在还常常回来吗?”
“上岁数了!都六十多了,来去不方便,我也让他少走动,平时来个电话就成。”
“听大爷口气,山口先生来中国的时候倒挺多?”
“嗯,不少。我每年总能见到几次。”
“听说他能说中国话?”
“能,咋不能!闹鬼子兵那阵,他还是一鬼子兵呢。”
“哦,是这样。他来中国,是旅游吗?”
“也是,也不是,说不准。倒像在找什么东西,老问我鬼子兵那阵的事。”
“都问什么事了?”
“‘开拓团’。老问‘开拓团’的事。”
“什么‘开拓团’?”
“那可早年头了。伪满洲国时期,日本国往咱东北移民,一家一家来,他们叫‘开拓团’。”
“您说,山口先生当过鬼子兵,具体是哪个部队听说过吗?”
“只知道是关东军,具体什么部队,可不知道。”
“您儿子,他知道吗?”
“他也不知道。”
“您儿子跟他很熟吧?”
“也不熟。我儿子回日本千叶县定居时,当地政府举办了一个欢迎仪式,很多关东军老兵和‘开拓团’老人都参加了。他们就在那次会上认识的。”
“山口先生第一次上您家的情形,您还记得吗?”
“他听我儿子说,咱家老墙上贴着‘开拓团’时期的帐本,就来看看。”
“帐本?老墙上?”
“啊,这么回事。有一年我家翻修院墙,推开老墙,嗬!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有一面老墙上贴了满满一墙的纸。都是日本字。还以为发现什么宝贝了,跟乡里的人一报告,人家来人一看,说,什么呀,全都是些没用的帐页。”
“房子不是您家祖产吗?”
“闯关东逃难呢,有个什么祖产。解放后政府给分的。村东头,据说是城里财主家在村子里收购瓜果时盖的马棚。”
“您还能知道那些帐页上都记了什么?”
“大葱多少斤,萝卜多少斤,骡马多少头,反正就这些牛肉狗肉帐。他听我儿子无意中说起这事,就求我儿子带着他来看看。”
“他是怎么‘看’的?还记得他‘看’的情形吗?”
“好家伙!又是照像机,又是摄像机,又是看,又是抄,好半天忙活。”
“现在那些贴在墙上的帐页呢?”
“早没了。山口先生来看了不久,那些纸没几天就脆了,全掉光了。”
“没几天就全掉光了吗?”吉林追问道。
“可不咋的!说掉就掉了!”老人看着吉林,好像才突然记起似地说:“啊,墙上的那些个老帐页的事,你爸也知道,还把我好一顿埋怨。”
“是吗?”吉林笑着问道:“他怎么知道啊?”
“听宫姥姥说的呗!”
“宫姥姥是谁啊?”
“也是这儿的老人,死了能有十来年了吧。你爸可是个责任人,听宫姥姥闲唠说起这事,赶紧来找我。又是画,又是写,折腾了好几个月吧,都给记下来了。”
“还有这事儿啊?”肖恩对吉林说:“记住啊,这事儿还得问问你家老爷子。”回头又继续问郭大爷:
“以后,山口先生就经常去您家吗?”
“打那以后,山口来村子的次数可多了。凡是有‘开拓团’的地儿都去了。咱村原先是佐佐木团,邻村的本田团,还有什么光夫团,岛津团,他可记明白着,就跟记变天帐似的。”
肖恩打开手提电脑,调出王昆华电脑邮件里的那张老照片。
“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