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闭上眼睛。
当带着温度的血液溅到我的手上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千百个画面……
人家说,人死之前整个人生都会像走马灯一样过一遍。看来是真的!
小时候的记忆,念书时的记忆,有些记忆是第一次看到……青砖黑瓦的小院子,两个孩子追逐着嬉戏,一个妇人温柔地冲他们微笑着!——这应该是属于齐羽的吧!
我以为这么做是如愿以偿,现在竟有些许的懊悔:
母亲的的毛衣不知道打完没有,到头来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铺子也没安顿好,得让三叔接收来王盟才是,否则那小子一定得饿死……
青砖黑瓦的小镇是哪里呢?好想去看一看……
来不及了吗……
呵呵,算了……下辈子吧!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脸颊上。
我睁开眼,站在数步之外的闷油瓶什么时候跑到我面前来的?
低下头,他的手正握在「豪曹」的刃上!刀尖距离我的贴着皮肤的衣衫仅两三张纸的厚度……
之前感觉到的皮肉那带弹性的阻力,难道是刀刃滤过他的掌心传来的吗?
他从我的手里夺过了「豪曹」,用力掷了出去!
刀子深深地扎进墓室的墙体里,晃动了几下。
闷油瓶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手早就被染成了红色,血珠子从他的指尖一滴滴滚落。
我愤怒的低吼了一声,一把将他挥开!这一挥,他手掌里的鲜血不偏不移的打在我的脸颊上,带着体温的液体和着刚才那一巴掌,顿时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还是被你阻止了!难道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么?好吧……我跟你回去!去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留下血脉你就能放过我吗?!”
血迹沾在脸上,我睖圆了眼睛狠狠地瞪着闷油瓶——
闷油瓶那深邃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凝结在一起冰冷的东西,我看着它在一点点的融化、一点点的剥落着……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来的理由——有些事一辈子都别知道得好。”
“呵呵,你的意思是,我就该做一头无忧无虑的种猪吗?”
“想听实话吗?”他的声音柔和了,被我挥开的手再一次伸到我的面前,他那细长的手指仔细地抹去我脸上的血渍,“……那段时间,记忆一直很模糊,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跟着吴三省出出进进,才多少踏实一点。在汉墓的时候,其实我的大限已至……是你用石碗给我续的命。之后,一直不敢给你用药引,是因为我怕你变回齐羽,那样的话吴邪就消失了……”
闷油瓶的话,让我回到了从三叔家走出来的那晚,他在街心花园找到了丢了魂的我,他石碗递到我面前,「……要做吴邪,还是齐羽,你来决定。」他平淡的语调,却没能掩饰住胸膛里狂乱的心跳。如果当时石碗的作用再推迟几秒,我一定会问:「张起灵,你在害怕什么?」
“……长久以来,在齐家人的观念里,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是病,是伤,是死……从来没人关心过!神是无所不能的!……只有你,会把我挡在身后!就像当年的九婀……我不想再失去了!”闷油瓶捧着我的脸,揽进了他的肩窝。“从今往后,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只是那种东西别再拿了!”
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不屑地唤国宝级的「豪曹」作“那种东西”……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威胁,听到闷油瓶的祈使句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很少听他说过自己的事,更没有听他表露过心迹。这时他的一字一句敲在我的心坎上,我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张起灵,你所想要的只是这么些吗?
就是这淳朴的要求,千百年来无数人从你身边走过,都没有人满足过你吗?!
千年的时间,为九婀,为齐家!
你可曾为自己想过?
想过?又真的为了自己做过什么呢?
如果真的做了,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为万人所供奉膜拜的啊……
我双手环到了他的后背,保住他骨骼清晰的背脊。
从何时开始的呢?是中秋夜;是汉墓;亦或许更早……?我只知道对闷油瓶的牵挂像是种子发了芽,一日盛过一日,纠结得缠着自己,只有在他身边我那没着没落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嗯!我答应你。”
听到我顺从的回应,闷油瓶有了动作——他的手划过我的眉角,捧起我的脸颊。双唇的温柔地印在额头上——像长辈那样;印在鼻尖上——像兄长那样;印在唇上——像恋人那样……
他的唇干涩涩地,和那时在汉墓的时候一样!
我微启嘴唇,他干涩的唇湿润柔软起来……
想象中,闷油瓶的唇就该是这么有弹性的~
湿热的气息在舌尖纠缠着,
像极了小时候喜欢吃的棉花糖,只要尝了……就不想松开!
“咳咳——”
一阵气急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困难的呼吸声,之前就觉得内脏很不舒服,现在肺部的疼痛变得明显!看来是蛊毒真的发作了……
念书的时候看侦探小说,说人最痛苦的死法就是肺部被切开,每呼吸一下都会痛彻心扉,直到气竭身亡……而且死相也是最难看的!
我恐惧的揪扯着闷油瓶的袖子,如果这是那样的死的话,我还不如刚才自行了断了呢!
“……还能看见东西吗?”
“能!”虽然视野没有问题,眼睛里的红点越来越密,最后布满了整个视野,就像戴了一副红色的隐形眼镜……
闷油瓶沉思了片刻,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睡一下!”
这样的事情他曾经也做过,那一次,我充满怨恨的昏睡过去……
这一次——嗯!不会有事的,因为他就在我的身边——
数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宁静地进入了梦乡……
第64章
我只觉得皮肤下面像有虫子再爬,体温高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必,商纣时期的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此!
趴在闷油瓶的背上,周围的景物随着时不时的清醒事,不断的变换着,墓室、甬道、树林……昏睡的时候很沉,也没怎么做梦,感觉就像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前一个地方跳到后一个地方,产生了神奇地蒙太奇效果!
每次醒来总会不自觉的发出低吟声,下一刻,那双暗淡的眸子就会追随而来,他会腾出一只手,扯着衣袖擦去我额头上的汗。
“就到了,忍忍。”
“嗯……”
作为当事人倒不怎么着急,只是闭上眼睛,再一次睡去……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清醒,晃动的感觉消失了,我正躺在一张竹床上……花了很久都没搞清楚自己这是在哪里,这里看起来像普通的苗家竹楼。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着不流利的普通话。
我闻声寻去,是一个穿着苗族衣裳的老人,枯瘦的手、皱巴巴的皮肤,雪白的头发,这模样没有九十,也该八十出头了!
他乐呵呵地冲着自己笑着,我躺在枕头上的脑袋侧了侧,略略地点了点头。
正对着床的布帘揭开了,走进来一个苗家小孩。
我一惊,前后不过二、三天,近几日的记忆还牢牢的颗大脑皮层上,还没来得及被新生细胞替代掉……
这不就是那天给我喝蛊水的小女孩吗?!
她低着头,走到床前,端着碗就要往我嘴里灌。
第一次是因为我麻痹大意,第二次还让你得逞,真当我是“天真无邪”?!
脑袋左摇右晃的避开那碗。由于我的不合作碗里的液体倒在颈脖子、枕头上都是……
“吴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双大手捧住了摇晃的脑袋。
闷油瓶扶起我瘫软的身体,接过药碗送到我的嘴边,“喝了就没事了。”
蛊毒不像生病那样,对症下药就行!只有找到施毒的人才能解毒。他们之所以会把蛊毒下在外乡人身上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来找自己解蛊毒,因为那么做事非常损精气的,一旦损耗了精气这蛊就白养了!可能还会被蛊反噬……
能顺利的把碗送到嘴边,看来闷油瓶在我昏睡的时候把找人寻蛊的事儿都做了!
闷油瓶倾倒着药碗,古怪的味道流进了口腔……至于这碗里到底是什么,不愿多想!唉~~全当是可口可乐公司又出新品好了!
碗里见了底,闷油瓶拿走了碗,离开了床榻。他把蚊帐放下,两片蚊帐合拢前不忘补上一句,“把眼睛闭上。”
我点了点头,合作的闭上了眼睛。
许久,才听到蚊帐上吊钩划过铅丝发出的声响……
帐子外说话声响起,一个是闷油瓶的,另一个是老人的,他们用一种我无法知晓的语言在对话,不知道对话内容,但听他们的口气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这蛊毒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几天我就能坐起,偶尔下地走走。见到胖子,是在竹楼里的第4天,我耷拉着两条腿坐在床边。
胖子换了一套衬衫却依旧灰扑扑的衬衫来了,稼禾一脸淡然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见他两没事,我就放心了。其实当时要结合保胖子周全,还真没想过他们的结局回是什么样的!
稼禾不负所托,我对她的感激有加深了一层。
“让我们好找啊!怎么躲到族长家里来了?”
“族长?”谁?那位总是笑嘻嘻的老人家?!那老人家给人一种闲云野鹤的感觉,他和闷油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一壶茶两个杯子就是说上大半天,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说,闷油瓶在听……
“就是这里了!”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只见胖子向身后喊了一嗓子。
嗯?还有谁要来么?我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着。
不一会,门帘一掀开,进来的人……好眼熟啊!这个不是……这个不是……三叔吗?!睡得太久了,脑子转了几十圈才把长相和名字对上号!
三叔沉着一张脸,也不和我说话,身子一侧,让出背后两个人来!
等我看清来着,我已经被她抱进了怀里。
“你吓死我们!”
我苦笑着,真是恶人先告状,到底是谁吓谁啊!
几分钟只见惊喜一个盖过一个,我惊诧地吐出两个字,“妈、爸……”
“以前,怎么说有你三叔在你身边跟着,我们还放心点!现在到好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人跑得没影了!你要有个什么……我怎么和你奶奶交代啊!”
母亲激动的捏着我的肩膀摇晃着,见我疼得龇牙,她连忙松开了,心疼的轻抚着我的臂膀。
“每次弄的一身的伤……那种地方不能去的,谁能保证下次能不能或者出来!听妈的话,我们回家!啊?”
母亲是雷厉风行的人,说着就要收拾东西。
“妈!”我扣住了她的手,停住了她的动作。
三叔拖着胖子他们出去了,房间里留下我和父母亲……
握着母亲的手腕,久久没有松开的意思。
“……别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的。
“唉~”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真让你爸说中了!”
“嗯?”
“我和你爸就料想着,如果我们不来这一趟,也许就永远见不着你了!”
“妈……其实我不是……”
“我知道啊!”母亲打断了我的话,“这事儿我们可比你早知道二十几年呢!没有比我和你爸更清楚的了,对不?”
“……”
“前天你三叔来找我们,他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出事了!当年你爷爷要他赌咒,这辈子不会把你的身世说出来,一辈子也待你像亲侄儿一样!他自己毁了承诺不算,还差点害得我们永远失去了你!”
“……”
“……你中秋节不回家,你奶奶天天问,小牙什么时候回来?小牙什么时候回来?这次不是骗你奶奶说,你爸单位旅游,我们还出不来呢!要是让她知道你不见了!没准现在已经见到你爷爷了!”
“……”
母亲见我一言不发,没有再说下去。她静静地看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包裹里拿出只小盒子。
“这个……是你爷爷临走前给你爸爸的,说是等你成家了再给你!”
她打开盒子,递到我的面前。
那是块玉璧,颜色很深,黑色的底色上有着褐色的纹路。
“呜……”我再也控制不出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
这块玉壁我见过一次,小的时候无意撞进爷爷的书房,他正在擦拭这块玉璧,他招手放我进去。
“小牙,你看这是什么?”爷爷指着玉璧上的纹路问我。
那是我刚刚学会认字,用手指描着纹路,上面是一个有棱角的圆,下面是四条互相交错的脉络!
我想了想,朗朗地说:“吴!”
“对了!这个可是爷爷的太爷爷找到的宝贝,一个生着‘吴’字的玉璧,你看多有意思!这个!是要传给吴家子孙的哦!呵呵”
“是给我的吗?”
爷爷没有说话。
我转过脸去,爷爷的眼睛似笑非笑得看着我。
“爷爷承认我了吗?”鼻音很重,重的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声音了。
“什么话!你爷爷从来都是把你当亲孙子一样!你的名字,就是爷爷起着要给第一个孙子的!男孩就叫吴邪,女孩就叫吴瑕。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取好放着!”直直沉默的父亲气急地说道。
“爷爷……”我抱着玉璧,抽泣着蜷缩在母亲的怀里。
“吴邪,我们回去吧!”母亲轻拍着我的臂膀,就像小时候哄我睡觉时那样。“以后你要做什么随你,只要让爸妈知道你平安快乐就足够了!”
几天以内,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一天前,以为自己一无所有,转眼间,所有失去的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如果再不知足地自怜自哀下去,还算什么男人!
“嗯!我跟爸妈回去!”
终于听到我的回复,二老明显松了口。
不知道一切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总会有些别扭吧~
不过没关系,事在人为……
第65章
闷油瓶一天没有看到他,太阳快下山了,我有些担心起来。于是让胖子搬了张条凳在院里坐着等。
眼见着太阳,从大饼变成量角器,最后留下一片晚霞潇洒得日落西山。
正犹豫着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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