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细- 第14部分

第七章（5）
“先不要问为什么了，这会儿我们几个人谁也说不清的！”梁永语气缓重地说，方才那种愉快的心情又被愁闷取代了。他虽然不知道秦皇出海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点能够断定：和“红蛇”的接头将不像想象得那样简单了。他脑海里也在想着和老冯一样的问题，只不过作为队长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便妄加断言而已。他感觉到，队员们也都在为“红蛇”担忧。
　　快到那间小屋时，梁永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朱紫筠的手，急忙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来。一时间，他仿佛犯了大错不敢看朱紫筠的脸，而他又分明感觉到，朱紫筠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在用一种饱含温情的目光望着他。
　　梁永的心免不了又是一阵乱跳。
　　进了屋，老冯点上了那盏小得不能再小的油灯，极为昏暗的光亮照着七个人充满凝重、疑问的脸。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谁也不肯先说第一句话。气氛如冰，冷入骨髓。
　　“今晚的事情会不会是巧合啊？”陆林率先打破了沉闷，轻声说。
　　老冯闻着“旱烟喇叭”，宋昌来、高大平、何天光各自擦着自己的毛瑟手枪，都没有说话。
　　“小朱，你说呢？”梁永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对面一张草席上的朱紫筠，问道。他发现，朱紫筠那张光洁、俏丽的脸上似乎浮现着一种沮丧的神情。
　　“哦，我……我不知道。”正在凝神想着什么的朱紫筠目光猛地闪跳了一下，摇着头说。
　　梁永知道，大家都不会再说什么了，于是便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情况复杂，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我们为‘红蛇’同志担心是应该的，可在事情没有摸清之前不要胡乱猜测。我感觉，我们的‘红蛇’同志既然隐藏了好长时间，说明这是一个能力非常强的同志，绝不会轻易出事的。”
　　“可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红蛇’，没有‘红蛇’我们很难找到《颜氏物语》啊！”朱紫筠说着，眼里闪起急切的光，“天亮后我去警察局找我哥哥朱紫禾问一下今天夜里的情况吧，他会知道一些的。我最关心的就是‘红蛇’的安危，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我们就尽快请示省委，制定新的行动计划；如果‘红蛇’没有出事，我们就继续同他联系。”
　　朱紫筠的话赢得了老冯、高大平等人赞同，他们纷纷望着梁永，等他最后表态。
　　“不行，你不能出面！”梁永望着朱紫筠，“你刚刚从鬼子手里逃出来，他们还在抓捕你，你哥哥是国民党的人，和恒平俊穿一条裤子，你去找他太危险了。再说，你是省委派来的同志，一旦出了事就没有办法同省委联系了。我不能让你去摸情况！”
　　朱紫筠迎着梁永的目光淡淡笑了笑，以不容回绝的口气说：“事情紧急，你不要为我的安全顾虑太多了，我要是怕死就不会来玉岛执行这么重要而又特殊的任务了，‘红蛇’同志不危险吗？你们不危险吗？既然选择了危险就不能怕。我哥哥的心肠还是不坏的，给鬼子做事也是迫不得已，我相信他绝不会出卖我这个妹妹的！梁队长，就这样决定了吧，好吗？”
　　朱紫筠的真诚和勇气使梁永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了，同时，他的心像被一把小钩子钩住了一样，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望着朱紫筠，眼光里情不自禁地含着一团火。
　　朱紫筠感受到了梁永目光中的含义，她脸微微一红，随即冲梁永莞尔一笑。
　　“喔喔喔——”外面传来一阵公鸡叫晨的鸣叫声。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6）
一大早，朱紫筠就离开了小屋，梁永把她送到了正街上，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晨雾之中，却不愿意回去，总感觉自己心中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空落落而又甜丝丝。现在，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心中其实不是少了东西，而是多了东西。
　　梁永正出神间，一个人走了过来，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老冯。
　　“小梁，我是过来人了，眼里不揉沙子，你心里有小朱了。其实，你们俩倒也是挺般配的。”老冯轻声说着，语气和神情都很庄重，没有半点耍笑的意思。
　　“老冯，我……”梁永被老冯看透了心事，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老冯宽和地笑起来：“小梁，男欢女爱的事很正常，没什么可难为情的，你和小朱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可这不妨碍你心里有她。听我的话，找个时机把心里话跟小朱说说，人家是女孩子，这种事咱男的不说人家不好意思开口啊，千万别像我似的，好容易三十大几看上个女人老抹不开情面跟人家说，其实她心里也早就有我，就等着我跟她挑明了，可是我就一个‘羞’字横在嘴上。后来，可说是鼓足劲头儿敢说了，可日本鬼子来了，她被两个小鬼子给祸害死了，她可怜，我也可怜哪……”
　　听老冯嗓音越来越哽咽，梁永急忙握住老冯的手，动情地说：“老冯，你别想这些伤心事了，越想越难受，咱这不是……”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把“打鬼子了吗”几个字说出来。
　　老冯擦了擦泪眼，痛楚地点了点头，和梁永一起往小屋里走。他们走的是一条极为僻静的小胡同，暂住的小屋就在小胡同的尽头。
　　“老冯。”梁永在老冯耳边低声说，“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别扭扭的感觉。”
　　“哦？什么感觉？”老冯一边卷着“旱烟喇叭”一边压低嗓音问。
　　“我也说不清楚，可心里老是不落底……”梁永思忖着说，“我总感觉咱们几个人住在这里有点儿不大对头，咱们和恒平俊斗智从海上转到市里了，这里面……哦，也许我太多心了？”
　　“这里是棚户区，穷人多，前几年我还没参军的时候就常来这里转，官面儿上确实很少来这里骚扰，他们来了也白来，榨不出多少油水儿来。毕竟比在海上漂着好啊。”老冯点上“旱烟喇叭”，痛痛快快地吸了两大口，吐着烟雾说。现在朱紫筠不在场，他可以好好吸烟了。
　　“不管怎么样，有不正常的感觉就要注意，我相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产生这种感觉的！”梁永加快语速，说，“等小朱回来咱们几个好好合计合计，应该换个地方了，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我怕时间一长出事。”
　　“我没意见。”老冯赞同地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在海里送咱枪和子弹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那么真诚，还知道恒平明山已经死了的秘密，却又不透露身份，为什么呢？会不会是那边儿的人？”梁永皱着眉头，望着老冯，轻声问。
　　“你说是国民党的人？他们有那么好的‘下水’吗？今年1月，他们在皖南杀了我们那么多的人哪！”老冯犹豫着说。
　　“咱们和国民党合作抗日是陷入了僵局，可是国民党里也有不少爱国志士，他们同情咱们，有可能帮助咱们的，毕竟他们的武器配备、特工系统、经费保证都是咱们根本没法儿比的。”梁永由衷地说。
　　老冯知道梁永的话有道理，不再说什么，闷头和梁永走进了小屋里，掩紧了屋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7）
“队长，我想和小陆去摸摸情况！”见梁永回来了，宋昌来从地铺上站起身，说。
　　“是啊，我们出去转转总比闷在这里好。”陆林也跃跃欲试地说。
　　“……”梁永想了想，同意了宋昌来和陆林的请求。
　　昨夜秦皇出海处突如其来的枪声并没有给这座习惯了战乱的滨海小城的早晨带来任何变化，人们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躲避着地老鼠一样满街直蹿的日本兵和警察。现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日军情报特课丢失了重要东西、警察局长朱紫禾在全力帮助日本主子追查、那个不可一世的“第一混混”万大河也稀里糊涂地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了。这些事情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街小巷里流传着，小小的玉岛市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被种种流言笼罩着的天地。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朱紫筠在大街上不快不慢地行走着。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青年女子的装束，脚上也没有再穿高跟鞋，她脸上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红晕，仿佛刚刚做完一件令她十分舒心的事情，使她显得更加娇媚了几分。对于朱紫筠这样天生丽质的女人来说，衣着根本不是衡量她们漂亮与否的标尺。
　　朱紫筠走到了一条大街上，街两边是店铺和茶楼，几天前她被捕的那座茶楼就在前方不远处。
　　此时，宋昌来和陆林也转到了这里，他们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大石头上画和“红蛇”联系的双“十”字，他们期望“红蛇”在昨夜接头失败后能够看到联系暗号想办法同特别行动队联系。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心都快要急出火来了。
　　趁人不注意，陆林转身在一家熏鸡店的门框上用黑炭画了两个并列的“十”字，宋昌来在一旁随意张望着。忽然，他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他看见了亭亭玉立的朱紫筠。尽管他知道朱紫筠是去警察局找哥哥朱紫禾了解昨夜秦皇出海处枪声情况的，但这里和警察局正好南辕北辙。
　　“她来这里做什么呢？”宋昌来刚想到这里，朱紫筠的目光也扫到了他和陆林，但她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同二人打招呼，形同路人一样匆匆而过。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宋昌来也不可能同她打招呼的。
　　这时，陆林已经画完了“十”字，假装挑选了一会儿熏鸡之后离开熏鸡店，融入了人流里。
　　因为刚才碍于熏鸡店老板在场，宋昌来没有把看见朱紫筠的事情讲给陆林，这会儿说话方便了，他凑到陆林耳边，小声说：“小陆，我刚才看见……”
　　宋昌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忽听身后一阵大乱，紧接着响起了大头鞋踏地的声音。
　　“鬼子！”宋昌来脸色一变，急忙停住话头，和陆林同时回头张望，果真见十几名鬼子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大枪向他们扑来。
　　“老宋，你快走！”陆林知道鬼子来者不善，使劲推了一下宋昌来，大声说。
　　“走不了了，小陆。”宋昌来平静地说着，拔出了他那把心爱的毛瑟手枪，望着手枪冷笑着说，“伙计，自从你跟了我以来我还没有好好用你开过杀戒呢，今天就显显你的威风吧！”
　　宋昌来说完，手腕一翻，动作麻利而潇洒，随着“啪啪”两声枪响，跑在前面的两个鬼子栽倒在地上。
　　“好枪，真是好家伙，过瘾！”宋昌来兴奋地大叫着，连连扣动扳机，毛瑟手枪喷射出一道道火舌。陆林也早已拔出毛瑟手枪，向鬼子射击。
　　那队鬼子大概没有料到宋昌来和陆林枪法又狠又准，每一枪都不虚发，显示出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不敢大意，纷纷趴在地上向二人射击。十几支“三八大盖”组成了一张密集的火力网，罩住了宋昌来和陆林。敌强我弱的形势很快就分出来了。

第七章（8）
街口又出现了大批鬼子，宋昌来和陆林边还击边撤退，慌不择路退进了一条死胡同。随着一阵排子枪，陆林胸部被两颗子弹击中，胸前绽开大团血花。
　　“小陆——”宋昌来一把把陆林抱在怀里，陆林费力地望了宋昌来几眼，停止了呼吸。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宋昌来的左腿，他跌坐在地上。
　　鬼子们停止了射击，端着枪向宋昌来包抄过来。他们显然想抓活口。
　　宋昌来把陆林轻轻放在地上，怒视着渐渐逼近的鬼子，右手飞快地退下了毛瑟手枪的弹夹。凭手感，他知道弹夹里仅剩下两颗子弹了，抵抗已经失去了意义。
　　“狗操的小鬼子们，你宋大爷下辈子和你们干到底——”宋昌来怒喝一声，毛瑟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啪——”沉闷的枪声响了，走在前面的几个鬼子同时闭了几秒钟眼睛。他们停止了前进，愣呆呆地望着宋昌来和陆林的尸体。
　　随着一阵响亮的马靴声，恒平俊带着林建和几个鬼子径直走了过来，在宋昌来和陆林的尸体旁停住脚步。
　　“哼哼……”恒平俊脸上浮现出变态般得意的冷笑。笑了一阵之后，他略有遗憾地说，“可惜呀，没有活口，都怪我的对手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去往昌光县城路上伏击我的人里面就有他们两个，我的眼睛是不会认错人的！”
　　林建冲恒平俊鞠了个躬，以示对他的叹服，然后俯下身，拿过宋昌光和陆林手里的毛瑟手枪。他望着那两支崭新的手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恒平俊像费了许多气力终于捕杀到了可心猎物的猎手那样，高兴地踱了几步，挥着带着雪白手套的手，吩咐林建：“林桑，你的赶快拍照，我的要带着照片去见笑川将军！你的明白？”
　　“明白！”林建把那两支毛瑟手枪抛给身边一个鬼子兵，大声回答道。
　　几个小时后，两张照片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到了笑川宽大的办公桌上。
　　“将军，我杀死了两个共产党特别行动队的队员，这次……”恒平俊笔直地站立在笑川面前，打算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对方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杀死特别行动队的队员、消灭共产党这当然很好，但我现在不需要尸体，而是需要那本重要的《颜氏物语》，不要忘了华北驻屯军总部给你我的时间！”笑川中将嗓音缓重地说。
　　“将军，我没有忘记应该牢记的任何事情，我以帝国军人的荣誉保证完成任务！”恒平俊望着笑川，严肃地大声说。
　　“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步了？”笑川终于肯把目光落到照片上了，问。
　　“报告将军，他们也没有找到《颜氏物语》，即便他们找到了也是我们的！”恒平俊微笑着说。
　　笑川无声地点了点头。恒平俊知道，自己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了，便敬了个军礼，转身走出了笑川的办公室，走出了玉岛驻屯军司令部。
　　在上自己的轿车之前，恒平俊以很是优雅的姿态仰头望着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此际，一群他叫不上名字来的小鸟从半空中飞掠而过，留下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剪影。
　　“小鸟，飞吧，飞吧……”恒平俊喃喃自语着，恍如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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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