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老袁的唱词那样——
活着就像那个浪淘沙,
死了如同那个灯火瞎,
生死之间你那个怕啥哟,
闲看春雨打梨花……
当你真正看到春雨敲打梨花的时候,又何尝不会心痛呢?
当死神真正靠近你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怕,可以洒脱地只当生命的结束如同一盏灯火的熄灭?
日近正午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恢复了知觉,如是挣扎着坐起来,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这时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游到黄河的南岸,而是到了黄河中间一个狭长的沙洲上。
这个沙洲很长,河水和沙洲都拐了个弯,我看不到头。沙洲离水面很浅,如果不是枯水季一定很难发现。
我心里想着,这才到黄河中心,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如果再找不到吃的,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绝望如同黄河的水一样汹涌——此时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弹尽粮绝、回天乏术。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你看到希望的同时,又让你看到了更大的绝望。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起来看看。我想着。
我用手摸摸旁边的衣服,竟然都快干了。我穿上衣服,艰难地站起来向前走去。
顺着沙洲拐过一道弯之后,看到了一只小船,小船上面用竹子棚着,像是一座低矮的房子,刚才正好被拐角处的一片野蒿挡住了。
沙洲往前还很长很长,我没看到有人。
我登上小船,船里也没人。
会不会是临死前的幻觉?我问自己。不管他幻觉不幻觉的,先得找点吃的。
找遍船舱却没见到一丁点可以吃的东西,只见船篷边上挂了个葫芦,我摘了下来,晃了晃,葫芦里竟是满满的酒!
好!我抱着葫芦,仰脖咕咕噜噜一气喝完——
“好酒!我喝饱了——浑身都是劲——
“要是黑子他们来,我一个一个把他仨都按在水里,给他们都灌饱,撑得翻白眼——
“不是用酒灌,酒我已经喝完了!是黄河水,又腥又臭有垫牙的黄河水——
“然后把他们绑到一块儿,扔到沙洲上冻一夜,让他们冻到一块儿,都冻成冰棍——
“然后,天上不出太阳,下大雪,下冰雹,让他解不了冻,冻得实实在在——
“不,干脆下刀子,那刀子飞起来,扎得他们嗷嗷叫,那叫声惨得很,就像那天死在我手里的那条黑狗一样——”
我胡思乱想着,眼前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了漫天飞舞的刀子……
我心里很清楚:我不能出船舱,刀子不长眼,飘到我脸上咋办?
我就躺在船舱里睡觉,“嗷——嗷——”谁在叫?是黑狗?还是黑子?谁再嗷嗷,敢吵醒我——老子起来就——
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了船家。
这船家是个老人,六十来岁的样子,我只记得他满脸沧桑,其他的记忆已经模糊。
因为当时还没有从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甚至连他姓什么我都没问。
老船家的确是个好人,他本是来沙洲上设网捕鱼的。
他在沙洲的一头下好了网,回到船里看见我在那里躺着,他叫了几声我不答应,看看旁边的空酒葫芦,知道我把酒都喝完了,吓了一跳,那里是四斤酒啊,不得了!
他撑船把我送到黄河南岸的一个小村落里,找了户人家安顿好我吃住才离开的。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人想千方百计地置你于死地,而有一些人则会不计得失地援救你。
我们把要你死的叫仇人,救你活命的叫恩人。我的心里只记得黑子他们的仇,和船家老人的恩。当然,恩和仇未必一定会报,但一定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