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截话活生生地憋了回去。对方显得局促不安。陆平从身后不客气地拍一下她的脑袋,骂道:“米岚,你想说什么呢!”
于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其实」,这两个字后面,应该有一大段明亮豁然的谜底吧。米岚到底要跟她说什么的?
当然,庄嘉惠再去找米岚时,她已经什么也不肯说。
放学后,还是没看见安锦言。
一个人先回家了么?
暗黑的云朵如首尾相连的句子,迅速覆盖了城市所有的苍穹。丢失了热量的空气中,潮湿蔓生出繁盛的枝节。很快就下起雨来,学校里的人们被迅速清空。带雨伞的,没带雨伞的,都在滂沱大雨中消失了踪影。
全世界被剥夺得只剩下疲倦的雨声,淅淅沥沥,教学楼走廊出口处身边等雨的人越来越少。数字逐渐的减少,在庄嘉惠的心里被放大成无限的缺失。惊惶填补空洞。
如果只剩她一个人,她宁愿冒着雨跑出去,也不要留在这个荒芜的学校里。
及至身边最后一个人也跑进了雨中。
走廊里寂静得只听见自己不成规律的心跳声,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雨突然很大,横亘在面前成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庄嘉惠只好在一个人的走廊里慢慢地等雨势过去。
雨的另一边。有个人影。
看不见具体的模样。只依稀看得出它也在看着自己。
两者遥遥相望,隔着一道混沌的大雨。千丝万缕的雨点切割着对方的身影,切不断,力量仿佛被抛向虚无。情绪紧张到顶点时,即使是身后很温柔的一声呼唤,庄嘉惠也吓得差点跌进雨中。
韩傲然打开黑色的雨伞,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送你到公车站吧。”
“谢谢了。”
再回头时,雨中的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手机夜来电6
“嘿,你知道学校里有什么传说是关于……穿着红鞋的女鬼的?”
明知荒谬,庄嘉惠还是在公车上问了出来。韩傲然刹住目光,盯紧她。
水汽氤氲的车厢里,发动机一直低沉地发出声响,天空在车窗上方碎成凌乱的几何。挤满了人,呼吸游走在混沌的肺与肺之间,再清新的空气也沾满了尘垢。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的慌张,行走在隐约间。她有隐约的察觉。
“不,只是随口问问。”
“哦……”
韩傲然看着她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移向车窗外渐渐停止的雨。
像一首挽歌结束,雨停了以后,人的心情也稍为舒缓。只是令人烦躁的发动机声响一直在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有根针扎在那地方的微痛。
口袋里的手机被调成振动,此时像个极盼望表达情绪的哑巴,撞击左侧肋骨接近心脏边缘的地方。掏出来,它又不挣扎了。庄嘉惠打开手机,发现不认识的来电显示。
有一条新短信:我会来找你!
以前看过一部叫做鬼来电的日本电影,情节忘掉得很快,但那种恐惧此时就像一具尸体从心底爬出来。她感觉骨子里飘出来一阵阴冷。车厢里的人影影绰绰,鬼魅一样模糊而茫然的神情。街上的行人撑很黑的伞走过。
刚下车后,雨又像赶赴一场隆重的葬礼似的落下来。
雨中仿佛浮动着许多的蚯蚓。沾到肩膀上,粘粘地蠕动着,钻进衣服里,抖也抖不掉。
庄嘉惠只顾着跑到屋檐下避雨,待甩了两下几乎湿透的头发,她望向小巷里那道狭长的天空。天色已暗,凝重而诡异的剪影像从地底渗出来,阴笑的面孔迅速地聚集,又飞快地溃散。
整条街一个人也没有。荒芜之城。
巨大的旋涡。黑暗逐渐把一切吞噬干净。
赶回家去么?那东西说了会来找她的呀!庄嘉惠盯着手中的手机,生怕又会突然跳出来令人窒息的短信。她颤抖着手指关了机。
这样子就什么也不会收到了。
路灯开始亮起。苍白而微弱。照不进巷口深处,黑色的雨覆盖着视线。
只不过是很突然地,庄嘉惠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人在窥探着她。从里屋微弱的光线中投射出来的那抹影子就站在她的脚边。她本以为那是自己身影的一部分。但是那影子一直没动,相比起自己身子蓦然而起的微微颤抖,那影子是死尸一般的僵直。
“谁……谁呀?”
没人回应。她的声音迅速地卷入这空寂的巷子里没了踪影。
“谁……”
还是这般的安静。天空突然掠过的闪电,仿佛打开另一个异次空间的裂缝,另一个影子又出现了她的脚边。也许身后还不止一个或两个。
有关那个怨咒的传说,当雨天来临,那五个冤魂就会出现的,寻找替死鬼。
只是不是只在学校里才出现的么?
她果然被盯上了吗?
裸露的脖子处仿佛有一圈一圈的寒意缠绕打结。恐惧席卷了整个措不及防的脉络。
她最终决定慢慢地转过脸去,面对那些冤魂。这个疯狂的举动,催化了大量心底涌上来的惊恐。以至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时,她吓得拼命跑进滂沱的雨中。
怎么会响的!明明关机了!
庄嘉惠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跑,巷子两边的人家都关着门,全世界惟独她一个人似的。而后面,也回响着急速的脚步声,紧紧跟在她的背后。每一滴雨撞在皮肤上,都产生灭亡。大雨深处,好象是越来越荒芜的空间。
回到家,庄嘉惠死死抵住门。一直跟随在后面的脚步声消失了。
好象随她走进了这屋子。
空气腐烂在喉咙处,她几乎不能呼吸。。 最好的txt下载网
手机夜来电7
因为太过安静,反而令人害怕。况且还没顾得上开灯,家里氤氲着混沌的黑暗,像浓痰一样,恶心地软化在空气里。过了许久,门外的东西大概走掉了。庄嘉惠离开门边,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没亮。
坏了么?在这种时候?
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从厨房飘出来,站在了庄嘉惠眼角左侧的地方。她扫到那团白影,整个人被电到一样的僵住。那东西果然进来了!就在她的侧面!庄嘉惠非常肯定地知道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光学上的错觉,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或许说,曾经是人。
两者在黑暗中进行着沉默的对峙,谁也没有动。宇宙在等待崩塌。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预示着末日。庄嘉惠咬得嘴唇没有血色。不能动弹。肌肉神经好象中了最深的毒。于是脸上那副扭曲的惊吓表情,一直无法恢复原状。
十分清晰的冰凉。覆盖指尖。
偶尔天空里裂开来的闪电,怆白的光与森然的黑影纠缠进屋子。还有一点被死亡,毁灭紧紧缠绕的雨在窗外低低呜咽着。外面的世界群魔乱舞的喧嚣,屋子里却是连声音也沉沦下去的死寂。
时钟下面的墙壁挂着镜子。反射着屋子里黑暗的一切。当闪电再次照亮屋子时,庄嘉惠彻底看清楚镜子里的那个白影。是个女的。一身白裙,头低着,五官被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窗口进来的风吹得白裙幡然飞扬,衣服里那瘦削的躯体,从袖口裸露出来苍白的手指,像树枝一样嶙峋。
单调的黑与白颜色之外,那女鬼脚上穿着的红鞋,如一把火点燃庄嘉惠的视界,灼得她的眼皮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有些无处投递般的恐慌,倒灌回身体里。
女鬼站在原地。窗外不断变换的闪电雷鸣,始终改变不了她死水般的静止。女鬼像有着一双无形的手,从镜子里紧紧攫住庄嘉惠的目光,令她动不了,喊不住,丢失了七魂六魄般地僵住。
随后。也许是很久以后,又也许是很快,反正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庄嘉惠随后就看见女鬼慢慢地抬起头来,潮湿的黑发半掩面庞,只剩一只空旷的眼窝流出记怨的红。
纸一样白的嘴唇,缓慢地发出纸张般微脆的声音。
“你,回来了。”
女鬼向她伸出纤瘦的手臂,慢慢地走过来。她看见女鬼黑发里衍生出的半寸诡笑,她惊恐,不可抑制地想要把自己从地上拔出来,离开,跑!
可她还能跑去哪里?她想象自己是一朵扎在土壤里的植物,迁徙去哪里,都是自取灭亡。
她死定了。黑暗中出现了绝望的现象,有华丽的棺材,黑衣人咒语般的祈祷。墓碑前摆放着大把黄色的雏菊,缓慢地溃烂在雨水里,空气中从此弥漫着诡异的腥臭味。
这个时候,天崩地裂,整间屋子都在剧烈地震动。窗户和门发出死亡前的呐喊,不停地,好象被人鞭打般的响声。窗户上飘过半浮半沉的鬼影。门缝下面潮水般涌过密集的黑影。
仿佛漂流到了另一个虚无的世界。
是时空的交错么?
然后,又那么突然地安静下来。雨停了,风停止了喘息,闪电雷鸣被消耗殆尽,夜色在外面是被折磨后的宁静。眼睛蓦地看到了光明。
灯亮了。
刚才只是停电的吧。
有了光,心里的恐惧也被驱散了不少。庄嘉惠定了定神,又望向镜子。
女鬼不见了。
窗户和门也不响了。
风平浪静。只有雨点带着趋向死亡的轨迹从窗户玻璃上滑落。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新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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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夜来电8
妈妈第二天清早才回来。庄嘉惠折腾了一夜才迷糊睡了半宿,随后被妈妈提高八调的骂声给吵醒。她跑出去门口看,妈妈用很厌恶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哪个王八蛋把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放在我家门口呀!”
妈妈抬起脚,想一脚踢开摆在门口的东西。但她很快改变了主意,转而很恭敬地用手把那东西搬起来。那是广州人十分避忌的纸扎公仔。不能乱碰的,更别说用脚去踢了。
亵渎神灵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虽然某些人会对此嗤之以鼻,大谈此乃封建迷信,毫无科学理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去招惹的东西,何必自招麻烦。迷信这种东西,并不因为你不相信而不存在,也不因为你看不见而不存在。
科学是明,迷信是暗。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自有各自虔诚的膜拜者。
清晨稀薄的光线从逼仄的巷子上空照耀下来,在潮湿的墙壁间来回折射着。天空的倒影给年轻的面庞镀上暗灰色的粉末,积聚在朦胧的眼底。
好象很多鱼在她的眼睛下面干净地沉落流离。
庄嘉惠看见妈妈抱起来的纸扎公仔,女的,红色的嘴巴笑得很诡异。
“是安家铺子里的东西吧。怎么会在这里啊?难道有脚会走的么?”妈妈喃喃自语道,抱着它向巷子那边走去。距离的逐渐扩大,反而令纸扎公仔恐怖的笑容成为清晰的慢镜,沉甸甸地落入庄嘉惠的眼眶。
感受到了遥远的冷风。
昨天晚上,她就是安锦言家的屋檐下避雨的吧。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没有注意到,自己确实是在那个卖金银衣纸的店门口。这么说,那时站在她身后的就是摆放在门口的纸扎公仔……
在后面追着她的也是纸扎公仔?
那种不会动的纸人!
是世界变得诡异了?还是她来到了诡异的世界?好象,好象那么突然间,所有事情都跌进了大雾氤氲的梦境中,她在其中迷了路,找不出明确的方向。路灰灰漫长,腐烂的植物散发出辛辣的气味渗进空气的纹路。
这天还是没看见安锦言来上课。庄嘉惠放学后经过她家的店前,本来想进去问问情况的,可是一看到店门口摆放的那两个纸扎公仔,她就不免觉得紧张,赶紧离开了。
今天晚上妈妈还是在医院值夜班。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
夜黑得很快,像一场无药可治迅速病变的癌症,黑色的细胞黏附在窗户玻璃上。天边杏黄色的月色,孤零零的,如被固定在断头台上的一颗头颅。四处伸展开的树影,给人从地狱底伸出来的千万只手的感觉。
庄嘉惠很早就爬上床了。睡不着。虽然今天没收到什么奇怪的短信,但是,昨天夜里那条短信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它还会来的。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还没到早上。窗外的夜色浓得如一滩死人的血,渗进空气的每一条罅隙,最后凝固成巨大的力场,尝试着辗碎和消灭一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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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夜来电9
想知道时间的念头下一秒就消失。那原本要望向墙上时钟的目光夭折在中途的角度。庄嘉惠死死盯着头顶上方,身子直哆嗦。
一张苍白的脸正俯身看着她。面对面。
对方冰凉的呼吸被撕成一片片的残骸,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目光仿佛被网住,不能再逃脱。
穿红鞋的女鬼,就站在她的身边。那红鞋明晃晃,明晃晃。
她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了?还是一直睡在地板上的?
背脊那么凉,每根骨头都在皮肉里发生不可抑制的哆嗦。寒意都顺着同一个方向,袭上头部,直令她觉得头皮发麻。她惊恐的眼睛仍旧在扩大,仿佛要霸占整张脸似的。女鬼白色的裙角轻轻拂过她的脸,一瞬间抽走了大幅氧气。
她不能呼吸。并且寒冷。
好象身处十八层阴曹地府。非常阴冷而幽深的地方。牛头马面鬼差阎罗全不见踪影。只有这个女鬼在独自审视着她。她无法逃跑,手脚好象被女鬼施了法术,失去了力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鬼慢慢地把头颅低下来,毫无血色的脸庞上一只好象要凸出来的眼珠爬满血丝,黑色的镜面反射出庄嘉惠那张惊恐至扭曲的脸。
女鬼的另一只眼睛仍然是被黑色的长发遮掩住。不难想象出那会是一只眼珠被挖掉的眼窝,眼骨裸露出骇人的白,内核黑沉沉,吞噬一切光线。
与异物最亲密的接触,在这逼仄而缺氧的空间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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