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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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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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他们的生活很有规律,稍微反常的一点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据住在他们对面的邻居说,今天下午的时候,梁波和他爸爸两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应当正在上班的。邻居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却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见,径自开了自己的门,一进门便将门关上了,让邻居好一阵尴尬。   
  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刹那,邻居注意到,梁波的袖口被血染的通红。   
  邻居吃了一惊。在这同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是现在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这种味道,只是很淡很淡,风一吹,就消失了。   
  据另一个邻居介绍,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他曾看见一个人影从梁家门口蹿出去,因为已经是黄昏,那人又戴着帽子,将领口竖起,那邻居没有看清是梁波还是梁纳言——他们父子俩的身材惊人的相似,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个人。那人影手里似乎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慌慌张张地冲出门去,很快就不见了。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闻到一股浓得令人窒息的香味从楼上传来。他出于好奇上了楼,走到梁家门口,发现房门打开着,便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想了想,觉得不便打扰,就离开了。   
  于是在这个冬夜里黑暗的黄昏,梁家第一次没有亮灯。   
第12节:恐惧(1)     
  四 恐惧   
  现场被封锁,尸体由不断擦汗的老王带回去解剖,江阔天用车载着我在公路上飞驰,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这个城市却依旧处于亢奋状态,车流如织,两旁的人行道上,人们或急或缓地行走着。我摇下车窗,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虽然比前几天暖和了许多,却依旧寒冷,但只是这略微增高的温度,就足以让人们从蛰居的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大街上来。或许是因为现代人太寂寞?或许,只有在街上,在人流中,他们才会觉得不那么孤独,尽管那些热闹其实都是属于别人的。   
  如果昨天的温度也有这么高,深夜的人也有现在这么多,郭德昌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摇了摇头——今天的人很多,沈浩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重伤,而梁波也在一个并不偏僻的角落里死去了。   
  凶手是梁纳言吗?不可思议,我很难想象他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郭德昌、沈浩和梁波这三件案子,几乎是接连发生,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在现场都有那种神秘的香气,那香气——想到那种香气,我不由又冒出了冷汗,那是一种多么奇特的芳香,仿佛带着魔力,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它要魅惑谁?我意念中的那种香气,在远离了梁波家的公路上,突然强烈起来,强烈得近乎真实,我赶紧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吸进几口冷得发痛的空气,这才强行驱走了那种芳香的袭扰。   
  “怎么了?晕车?”江阔天奇怪地看我一眼,同时抬手抹了抹额头。他这个动作让我心中微微一动,朝他额头看去,在迎面而来的车灯照射下,他一向冷如岩石的额头,居然也密布着一层汗珠。   
  莫非他也感到害怕?   
  “你看我干什么?”我长久的凝视让他不自在,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我缓缓收回目光,朝靠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你很害怕?”   
  他没有回答,但是车子却猛然一拐,又立即恢复了正常。   
  “是的。”他沉默一阵后回答。   
  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   
  当恐惧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感受之后,很难说这种恐惧是被放大还是缩小了。   
  我们默默地行驶了一大段路,看着两旁人们轻松的神情,不由十分羡慕。如果生活中永远,没有波澜,就这样平缓地过一辈子,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车子在立交桥上绕了一圈之后,在流光溢彩的灯光里飞驰,很快便离开主干道,走上一条岔路。才一上路,灯光便明显一暗。这是一条通往郊区的路,周围的标志性建筑比繁华地带少了很多,城市的亮化工程显然还来不及顾到这里,只在某些高层建筑的顶楼上有几盏施工用的灯,除此而外,就是黑暗。路灯的光线也比市中心减弱了许多,铺在地上,是昏黄的一小圈。   
  喧嚣远去了,耳畔安静下来,江阔天降低车速缓缓滑行。   
  “你开到这里来干什么?”我问他。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抓起挡风玻璃前的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这才开口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我觉得害怕。”   
  他这样一说,我也有了同感。的确,远离人群之后,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突然消失了,即使是黑暗,也比热闹处的辉煌更令我觉得安全。   
  为什么我们会有同样的感觉?   
  “老王也感觉到了害怕。”我说。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来,淡蓝色的烟雾像一条蛇袅袅盘旋,车内腾起烟草的芳香。   
  “每个人都感到害怕。”他说。   
  他这话并没有让我觉得惊讶,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从郭德昌的死开始,我们就害怕了。”他继续说,“我们不是没见过死人,我的胆量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说得很对,在我们读书的时候,经常夜里一起出去在坟墓堆中喝酒,虽然没什么意义,倒也体现了胆量),但是从郭德昌的尸体进入局里的那一刻起,有些微妙的变化就发生了。面对那具尸体,每个人都害怕了,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直到实习的小刘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们才知道,害怕的不止是自己,而是所有见过这具尸体的人。”他皱紧眉头,将脸正对着我,认真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我却心绪纷乱,只觉得这一切都如一团乱麻,纠缠难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就这样感染了每一个人?   
  我细细回味自己心头的感觉——郭德昌死的时候、在医院见到沈浩的时候、在梁家的房里,这种恐惧都渗入了我的骨髓,那是一种与一般的害怕不同的感觉,仿佛害怕的不仅仅是外界的东西,而是自己。   
  仿佛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正在悄悄萌生,而这种萌生恰恰又是我所不愿意的、甚至是厌恶和恐惧的。   
  这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感觉,我无法将其组织成有条理的语言,就这样乱纷纷地说给江阔天听。他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完全没有不明白的表现,反而以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我,等我说完,他又大力地点点头:“正是这种感觉。”   
  我们又仔细讨论了一番,却始终无法找出这种感觉的根源——除了那种香气,但是我们都下意识地避免谈论那香气,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停留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渐渐心情平复,我们便驱车返回。天已经很晚,我们都觉得疲倦,便没有再回公安局,江阔天直接开车送我回家。   
  到了家门口,我和江阔天道过别,这才缓缓上楼。电梯的灯亮在11楼,我等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索性一步一步朝上走去。我的住房在六楼,这么点高度,爬起来不是特别累。只是楼梯间的灯坏了,一路摸黑上去,摸了一手掌的灰。   
  到了四楼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轻轻飘过我鼻间。   
  冷!   
  我打了个寒噤。   
  伴随着冷而来的,还有一种淡淡的芳香,熟悉的、具有魔力的芳香。   
  我立即站住了。   
  一团热气从我身边掠过,那种香气骤然一浓,我本能地伸手朝那团热气探过去,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身体,仿佛是只猫,也可能是只别的什么动物。那动物飞速地从我手掌下掠过,带着那种特异的芳香,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而那种香,被风一吹,也很快消散了。   
  我手里残留着动物身体上的柔和与温暖,手指间攥着几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毛发,在原地待了几秒钟,立刻转身追了出去。   
  在黑暗中,依稀看见一双亮得令人心颤的眼睛闪了一下,便很快不见了。等我追出去,追到有灯光的地方,却只看见满眼繁灯,满眼都是都市的气息,那只奇怪的动物,已经不见了。而我手里握住的它的毛发,也在追的过程中,飘落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了。   
第13节:恐惧(2)     
  我怅然立在楼下的灯光里。   
  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这次的芳香,和前几次的是同样味道,然而这一次,我却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仿佛是一个熟悉的朋友,又仿佛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发生了这件事,我忽然想到楼下走走。   
  在社区里慢慢走着,两边的树木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将衣服裹紧,还是觉得冷。冬天,是不适宜于散步的季节。   
  我低着头,想要思考一些问题,却始终无法集中思想,脑子里掠过很多影子,却都无法捕捉,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对我笑起来,我才停下脚步。   
  “是你?”我又惊又喜。   
  那个女孩笑呵呵地看着我,一双眼睛水一般闪烁,晶莹流动,望着我,让我觉得无比愉悦。   
  是貂儿!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我们同时问出这句话,然后相视一笑。   
  夜晚突然变得温暖了。   
  我们在满地青霜中并肩而行,不用说话,默默走着,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就觉得很幸福。   
  我要珍藏这个夜晚,多年以后,后人会知道,在那么一个夜晚,那么一个我,第一次握住了一个姑娘的手。   
  那是格外柔软的手,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在我手心里可爱地微微颤抖,柔顺,却又有自己的意志,淡淡地辐射着微热,暖和,却不灼人。   
第14节:尸变(1)     
  五 尸变   
  早晨是被阳光吵醒的。   
  寒冷肆虐了十多天,阳光一直暧昧不明,今晨却异常明亮,在空气中抖动着微尘,撩拨得我不能继续闭眼。   
  我坐起来,被棉被捂了一夜的皮肤乍然接触到从窗隙中透入的丝丝凉风,不由惬意地连打了几个寒战,头脑骤然清醒了。昨夜的散步,余味悠长地荡漾在记忆里,仿佛眼前这透明的阳光,让我满心欢乐。   
  正要细细回味一番,电话却刺耳地响起来。   
  “喂?”我不情愿地提起话筒。   
  “东方?醒了吗?快来!”是江阔天的声音。我精神一振,答应一声,赶紧穿衣起床。   
  昨天夜里,江阔天送我回家的路上,曾经告诉我一点小细节。   
  他们原本不是要去梁家的,也不是要去那条他约我前往的小巷。他们带着警犬,是想去沈浩出事的地方查看有什么线索,因为那种芳香让每个警察都感到紧张,或许其中隐藏着关键的秘密。到了沈浩的出事地点,却发现什么香气也没有——那时候距离沈浩出事不过两个小时,按照郭德昌死后香味残余的时间来看, 香气应该不会这么快消失。这让他们觉得有些奇怪。在现场地面上留下的一小摊血迹,除了正常的血腥味,再没有其他味道。他们带去的痕迹专家通过辨认足迹,带着大家慢慢走过好几条街道,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转了差不多大半个城市,众人忽然都闻到了那种芳香。   
  一丝丝,漂浮过来,让人心中一紧。   
  警犬们都狂吠起来,铁链被拉得不断作响,人们都有些紧张,江阔天感到恐惧在心里慢慢滋生,然而他表面却不动声色——他是警察,是队长——他这种表面的冷静让其他人稍稍安心了。   
  在江阔天对我讲述当时的情形时,他的额头又再次冒汗了。我若不曾体会过那种恐惧,就不会理解他当时的心情。正因为我也被那种恐惧所缠绕,所以接下来的话,他不必说,我也知道了。   
  他虽然表面上很冷静,心里却很惶恐,甚至有些无助的感觉。这让他立即想到了我,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不用掩饰他的恐惧。因此他便打了我的手机,而我也没让他失望,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谢谢你。”他在车里真心诚意地说,倒让我忍不住笑了——我帮他的次数多了,他几时对我这么客气过?   
  也只有那样的环境、那样的遭遇之后,他才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心存感激。这才只过了一个夜晚,他便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本性,对我毫不客气。我穿衣洗漱总共不过十分钟,弄完之后立即出门,才到电梯口,他又打我的手机,连声催我要快。我刚刚答应,电梯到了,走进电梯,信息也随之中断,这使我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仿佛和平常不太一样,我从来没听见过他那样的……我搜索着词句来形容他的语调,一个词蓦然蹦了出来,让我心头一惊。   
  那是——“惊恐!”   
  江阔天并没有在公安局等我,当他给我打第二个电话时,他已经到了法医检验处的停尸房里。我赶到那里时,他和老王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喝酒,一人一小瓶烧酒往嘴里灌,刀子般的烧酒灌下去,他们的脸色还是惨白,仿佛在停尸房被冷冻得过头了。   
  “出什么事了?”我直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阔天看到我,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我,却听见他激动地说:“你总算来了——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晚了就看不到了!”边说边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朝停尸房内推。他身形高大,将我推得踉踉跄跄。我跟他正要进去,老王一把拉住我,将烧酒递到我嘴边:“喝两口!”他的声音和江阔天的声音一样紧张得有些颤抖。   
  我空腹出来,尚未吃早餐,不宜饮酒,正要推辞,江阔天已经举着那扁酒瓶朝我嘴里一灌,我不得不连吞几口那烈火般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滋味实在不好受,我赶紧推开他:“够了!”   
  “不够!”他白着脸道,又要朝我灌,我见势不对,一闪身溜进了停尸房。   
  一股干燥的寒气迎面扑来,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灯已经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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