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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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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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对劲。”他说,口气十分沉重。   
  “怎么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看起来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我放下电话,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个车到那里,这才知道江阔天所说的严重是什么意思。   
  他所说的地方是一处建筑工地,位于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大约两三千平方米的土地全被翻得露出了泥土,几辆施工用的车停在工地上,雪白的大功率灯泡照得工地亮如白昼。当我赶到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两百人,负着手围成一大堆在议论着什么。我分开人群挤进中心,才发现他们围住的,是一溜小小的平房,位于建筑工地外沿,是专门给临时请来的民工等外来人员住宿的。这些平房是用木头支架和油毡布搭建而成,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外面围着的这些人都是住在平房内的民工,因为出了事,他们惊慌而好奇,纷纷出来看热闹。几辆警车停在旁边。我给江阔天打了个电话,他从那一排平房中的一间里探出头来,对我招了招手。走进那间房子,脑袋几乎可以碰到屋顶,一股汗馊味和浓郁的芳香混杂在一起,迎面扑来。闻到这种芳香,我的心就是一跳。   
  这房内卫生条件极差,没有自来水和厕所,狭小的一间斗室里,排满七八个床铺,床上的被褥都极简陋,有的甚至没有被套和床单,黑糊糊的棉絮裸露在外,床铺与床铺之间的过道十分狭窄,三四个警察在里面走动,必须侧着身子一个一个顺次通行。   
  死者躺在最里的床上。等那些警察从过道里退出身来,我和江阔天小心地进去,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屋内灯光十分昏暗,乍一看并没有看清,只觉得那并不是一个死人,似乎他的面部仍旧含笑,甚至他的嘴里还在发着含糊的声音。   
  “他还是活的吧?”我疑惑地回头问江阔天。   
  “你再仔细看看。”他抿着嘴唇,十分严肃。   
  我再靠近一点,膝盖几乎要碰到他的床了,仍旧是觉得他在笑,那笑容并不是凝固的,而是在不断的、动态的微笑。这里灯光实在太暗,大约15瓦的灯泡,悬挂在门口的横梁上,昏惨惨一点微光,传到这个床铺时,已经近乎于无,只大致看得清一点轮廓。我弯下腰,想要看清江阔天所谓的“死者”的面容。   
  强烈的芳香直入脑门,幸好我早有预防,预先在口内含了驱除气味的中药,人中和太阳穴抹了味道浓烈的风油精——这都是老王塞给江阔天的,他自己也浑身装备齐全,站在床边,望着我。   
  看见老王我感到很高兴,在那么多白大褂全都倒下的时候,只有他一枝独秀——幸亏今夜他去了另一处现场,这才避免了法医检验所内那种集体昏迷的壮观场面。   
  对于我的高兴,老王始终保持严肃,这让我感到事情很不寻常,便赶忙低头看死者。   
  腰弯下去,与死者的脸贴近到一定距离,我终于看清,原来,他脸上不断运动的,并不是活人的微笑。   
  那是密布的伤口,大大小小,覆盖在他整个面布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依稀可以看见伤口内部一片鲜红。那些伤口正在迅速地收缩着,好似红色的花朵在不断萎缩。我先前以为的微笑,不过是伤口牵动死者面部肌肉造成的假象,而那些我以为是死者所发出的含糊的声音,原来是伤口收缩的响声——伤口收缩的声音,好似无数泥鳅在泥里钻动,吧唧吧唧一阵微响。   
第81节:夜晚(4)     
  这种情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凝视着被伤口牵得不断变幻表情的死者,眼见他眼角眉梢都在运动,而又分明已经死去,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我在哪里见过这种情形?   
  死者的身体上,穿着一套建筑工地上陈旧的工作服,衣服已经十分破烂。我仔细查看衣服的破烂之处,却发现那些破口很新,显然是新弄破的,全身上百处衣服的破洞朝外翻开,每个破洞里都有一处伤口,吧唧吧唧地收缩着,如花萎谢。有一处伤口较小,收缩到后来,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团深色的淤痕,而那淤痕也在不断变淡、变小、最终趋于无形。   
  当伤口全部收缩成淤痕、淤痕全部消失,这具尸体看起来就是完好无损的,谁也不知道死者为何失去这么多的血。   
  我眼睁睁看他不断变化,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本来以为郭德昌尸体上伤口的收缩已经十分可怕,然而现在的情形,却比那时要可怕数倍。这种超越了寻常恐惧的刺激,反而让我分外平静因为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来面对这种情形,似乎什么样的表现都太显平淡,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震撼,因此我只有选择面无表情。抬眼看看江阔天和老王,他们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黄不溜秋,看不出什么表情。从他们脸上,我仿佛看见自己。如果说尸体是恐惧的源头,那么他们两人则是恐惧的表现,因为这种表现更接近我的内心,反而令我更觉可怕,只短短地看了他们一瞬,我便赶紧低下头去,继续看那具尸体。   
  我终于知道这种情形在哪里看过了,在郭德昌死去的那个夜里,我亲眼看见他全身笼罩在无数青色的印记下,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印记之前,它们又消失了。   
  还有北街那个孩子,他的尸体上,也有这样逐渐消失的青色印记。   
  看来郭德昌和那个孩子,并不是没有受伤,而是和这名死者一样,伤口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样的伤害?是什么力量,在一个人全身留下这样多的伤痕?   
  “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声吗?”我看着死者,喃喃道。   
  江阔天摇摇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叫声。”   
  这实在太奇怪了,在这样严重的伤害下,有什么人能够忍住不叫?何况他住的是这种集体宿舍,人口密度很大,而且隔音效果极差,不要说是大声惨叫,只怕连低声的悄悄话,也有被隔壁听见的可能。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口吗?”江阔天道。   
  我愕然望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死者的伤口如此明显,他为什么这样问?   
  老王走到我身边:“你注意看,他的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   
  他这么说,倒提醒了我。我凝神细看死者的伤口,那些伤口现在已经缩得非常小,如果我不是来得这么快,只怕再晚一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虽然伤口已经缩小,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每一处伤口的边缘都不整齐,边缘上那种锯齿状痕迹,明显是牙齿咬过!   
  这个发现让我暗暗心惊,难道这几起案件,并非人为,而是野兽肆虐?   
  是什么野兽?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回忆起不久前的那条狗,那条受伤的狗,它的伤恢复得那么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而从它嘴里飘出的那种香,和我们现在已经熟悉的这种香气,一模一样。实际上,我第一次闻到那种香,就是在那条狗的身上闻到的,只是后来事情太多,我将这件事忘记了。要不是看到死者身上的牙齿印,我恐怕还不会想到狗的身上。   
  一想到了狗,自然就会想到三石村那一百多条被集体谋杀的狗,还有北街那群流浪的动物,它们冰冷而警惕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何况,他的衣服上,被撕裂了这许多破口……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将关于狗的设想说出来。江阔天和老王都是目光闪烁,既震惊,又兴奋。   
  老王推了推眼镜:“这些伤口,明显是被什么动物咬过,可以肯定,那种动物有锋利的犬齿。”他这么一说,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莫非凶手竟然是狗?是不是就是我在那天夜里见到的那只狗?   
  这种想法让我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瞪大了。风在简易宿舍外呜呜吹过,外面,穿越了工地的灯光,是无穷的漆黑夜晚,在黑色深处,我仿佛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望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   
  江阔天带着我,去盘问住在附近的人们,老王和他的助手,继续留在房内检查。当我们走到门口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幽暗的灯光下,那具尸体的形状已经辨认不清,成为床上模糊的一个黑影,然而我知道,他在变化着,即使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仍旧会持续不断地变化。 
第82节:夜晚(5)     
  住在附近的都是民工,密密麻麻围在屋外,大声议论着发生的事情。在寒冷的风中,他们似乎都有些瑟缩,浓烈的香气覆盖了人群。这种香气中的恐惧元素,加上他们中有的人已经见过尸体,对所见情形一番大肆渲染,使得人们都十分害怕,神情惊恐而迷惑,紧张地朝停放尸体的房子张望着,见我们出来,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他们朝我们靠拢,显然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们也是和郭德昌夫妇一样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对警察都很畏惧,所以他们靠拢到一定程度,便不再靠近,在我们与他们之间形成一小段空白地带。不知为什么,就是这半尺左右的空白,让我觉得,今夜的夜色,愈发诡异了。江阔天身穿警服,身材又高大,那些人对他的态度比对我更加恭敬,因此当他问他们话时,他们都十分老实。   
  死者名叫张明,是外地来的民工。事情发生的时候,简易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人都在另一间宿舍里打牌,等到他们回来,发现张明已经死了,立即报了警。民工们知道的情况只有这么多了,当问及他们是否看见狗时,他们笑了起来:“这附近的狗太多了,看见狗有什么稀奇的?”   
  “张明,”我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喝过一种红色的……药?”   
  民工们摇了摇头:“他壮得像头牛,哪里用得着喝什么药?”   
  “哦?”我和江阔天对望一眼,满怀疑惑。   
  许多疑问在我们心中盘旋,当老王将尸体带回检验所之后,我和江阔天就近选了一家火锅店,点了一个鱼头火锅和两盘香辣小龙虾,边吃边谈。这家火锅店位置很好,只是还不到吃夜宵的时候,人不多,除了我们俩,就只有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吃香辣蟹。   
  在一个这样多事的夜晚,我们到此时才有了点真正的悠闲的时光。   
  “你怎么看?”江阔天剥开一只肥大的虾,将雪白的虾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我没有回答,也剥了一只大虾,细细品尝起来。   
  目前尸体解剖结果未出来,无法判断张明究竟是死于那种红色液体还是死于那种外伤,这里有一点非常奇怪——并不是所有发生那种变化的尸体都曾经受过外伤——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江阔天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其他的尸体没有受过外伤?”   
  我怔住了,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他见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喝了一大口啤酒道:“既然尸体有这种奇特的恢复能力,那么我们没有见到尸体上的伤口,并不表示尸体没有受过伤。”说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在笑我连这也想不到。   
  我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学着他的样子,连连嘲笑。   
  “你忘了法医检验所的那些尸体吗?”我问。   
  这回轮到他怔住了。   
  法医检验所那些死者,是我们亲眼看着他们活着走进密封的房间里的,那地方不要说是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所以可以肯定,那些尸体绝对没有受过任何外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阔天原本正要吃鱼,听我这样说,忽然失去了食欲,放下筷子:“我越来越糊涂了。”   
  “我也是越来越糊涂了。”我说。   
  眼前的案件没有带来新的线索,反而增加了新的疑问,我们想得头疼,终于决定撇开这件事不谈,转换话题。江阔天谈到了俞华之派到三石村去的人,那个年轻的专家到了三石村,立即就电话回来汇报情况。他汇报的情况让俞华之和江阔天吃了一惊;而江阔天转述那些情况时,又让我吃了一惊。   
  三石村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山体滑坡,等年轻的专家到了那里时,整村的人都被埋在了泥土之下,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歧县消防队和武警队的官兵正在努力挖开山泥,想从泥土下救出一两个活人。   
  “救出人没有?”听到这消息,我被一口辣椒水呛得连连咳嗽。   
  江阔天摇摇头。   
  据说那山泥堆得非常之厚,到现在还只挖出一小部分,不要说活人,连尸体也没有找到一具。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山体滑坡早有预兆,附近村里的人依据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那座山并不稳当,山上的树木均被三石村的人采伐一空来做棺材,加上夜里骤然而临的暴雨,大家都不敢靠近那座山。偏偏三石村的人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朝那座山下集中,仿佛是中了邪一般。有目击者远远地看见,拼命大声阻止,他们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用其他村里人的话说,纯粹是找死。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同时,一点疑惑在心中打旋,越转越大:“怎么会这么巧?”   
  “你的反应跟我们一样,”江阔天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实在太巧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眼前的事就乱成了一堆,三石村的事,就暂且等挖开了泥土再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我又叹了一口气:“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   
  “明天先找到梁波和那个女孩子再说,至于那些喝了红色液体的人,只有跟俞教授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说服领导公开了。”他无奈地道。   
  “嗯,”我点点头,“毕竟他是专家,他说的话或许有些分量。”   
  “那你明天又准备做什么?”他问我。   
  “我吗?”我笑了笑,“既然喝了这种红色液体的人一定会死,我想查查南城的死亡记录,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你指望发现什么?”他愕然不知所以。   
  “我只是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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