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把他放平了,然后……”欧扬久比划了个动作,“进行心脏复苏,是吗?”
“是,就是这样。”苏老师平静了下来,眼睛也略微亮了一些,“我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因为我上次没说对吗?”
“对,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没说?”欧扬久点头道。
第十八章(2)
苏老师的目光移开一些,轻声说:“你要知道,欧队长,我当时完全吓懵了,给他做人工呼吸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直到我明白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时候,才停住手,慌慌忙忙地打电话报案。”
这个解释完全符合逻辑。
欧扬久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大脑似乎有些纠结。这是很反常的情况。一般状态下,能想通的问题是不会在他心理驻留的,但是这个“符合逻辑”的回答似乎有些挥之不去。
对,挥之不去。
“苏老师,请允许我再问一句,无论如何……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您……怎么说呢?您似乎不应该忘记这个插曲……也许这么说不太准确,但是我确实认为正常情况下这个行为是应该让我们知道的。您说呢?”欧扬久看着老人的脸。
老太太梳理了一下额上的碎头发,不急不徐地说:“欧队长,您是不是认为这里有什么问题?”
“不不,您不说也没关系,我只能认为您确实觉得那个抢救行为不是什么大事。”
苏老师加重语气说:“事实上的确如此——我毕竟头一次面对警察的提问,一点儿经验也没有。现在我明白了,应该把所有细节都说给你们。对吧?”
话说到这一步,再追下去就显得不厚道了。
欧扬久拿出一支烟,问苏老师可不可以。苏老师从身后拿过一个烟灰缸,说:“抽吧,给我一支。”
两个人点上烟,开始扯一些其它问题。欧扬久问到了老人收养孤儿的事,苏老师很勉强地应付着。后来实在不想说了,欧扬久透出一口气说:“好了,老人家,咱们换个话题——那天晚上您除了碰上那两对谈恋爱的年轻人和一个姓马的老爷子以外,还有没有碰上其它人?”
苏老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凶手不是抓住了么,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那么重要么?”
欧扬久点点头:“我想您应该明白,我们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有目的的——因为这个案子还有些不太明白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大马插言道:“那个凶手即便最终被杀头,也要让他心服口服。”
欧扬久明白大马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因为一开始苏老师就表现出对那个凶手的些许理解(姑且这么说)。有些反常。
苏老师似乎没有怎么在意这句话,而是回到了欧扬久的问题上。她说:“有没有碰上其它人不太好说,远远近近的还是有几个人的,但是,那只不过是些乘凉的人。真正称得上碰上的,应该是那个姓马的老爷子。”
到目前为止,谈话应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移动尸体的原委苏老师也讲的比较合理。欧扬久的感觉却仍然有些纠结。他努力放平心态,商量似地:“老人家,我们这么问没有什么不合适吧?”
“噢,当然没有,你可以继续问。”苏老师十分坦然地抬了抬手。
欧扬久点头道:“我想了解了解苏岷和姚芬,您能谈谈么?”
苏老师看着欧扬久,表情平静:“刚才咱们说了,我收养了四个孩子,有两个没多久就跑了,剩下的就是苏岷和姚芬。您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
欧扬久诚恳地说:“这个问题我不得不问一下,因为苏岷被杀了,我要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情况。您能不能告诉我,苏岷和姚芬这兄妹俩平时关系怎么样?”
这句话使苏老师多少有些动容,沉默了片刻才道:“实话说,不怎么样。儿子死了,我不想说他什么不好,但是他确实有些不好的地方,至少她不应该借给姚芬一百万块钱。”
欧扬久嗯了一声:“苏老师,我想您是明白的,这个案子和钱有关系。因此我想请您仔细说说这方面的事。我们找过姚芬,但是谈的不太彻底,您能说说么?”
苏老师表面上依然是平静的,但能感觉出,她开始激动了,又点上一支烟,老太太说:“姚芬两口子是商人,商人什么德行我就不说了,但是他们也有拉不开栓的时候我倒是没想过。更没想过她会找她哥哥借钱。欧队长,这些情况你们都掌握了吧。”
欧扬久听出来了,苏老师虽然说了苏岷的不好,但是对姚芬夫妇的厌恶显然更甚一些。他说:“嗯,是的。但是今天主要想听听您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八章(3)
苏老师说:“姚芬他们那个公司搞的怎么样,我从来不太关心,搞出些问题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苏岷手里那几个钱毕竟来的不太容易,找谁也比找他好呀。一句话,没有那事就没有后来的……”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
欧扬久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您认为凶手杀人和借钱这件事有关?”
“那当然。”苏老师看着欧扬久,“没有借钱这件事,凶手就没有理由和我儿子扯在一起!可是这中间有了利益纠纷,事情就不好说了。估计你也知道了,苏岷要了一些股份。”
欧扬久点点头:“于是事情就不一样了。”
“更要命的是,”苏老师有些克制不住了,“不知道什么人把公司内部的情况告诉了那个包工头。唉,造孽呀!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哟!可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毕竟已经十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看来苏老师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很清楚的,特别重要的是,她这里说“不知道什么人把他们公司内部的情况告诉了那个包工头”,这句话差不多已经切入要害了。至于接下来说到“十个月没拿到工钱了”,正是谈话开始时老太太表现出某种对凶手的理解的根源。嗯,这个老太太一点儿也不糊涂。
“苏老师,您是否听说过苏岷在钱上玩了什么手法?”欧扬久故意没说出那四百万。
苏老师却听懂了,怒道:“是不是说我儿子变魔术变没了四百万——那是姚芬两口子放屁!我就不相信他们那么傻,能让人家把那么大一笔钱变没了!再说了,就算变走了银行卡,苏岷也拿不走钱呀!这纯粹是编出来的谎话。”
看来包工头唐五羊还没有这个老太太明白。
欧扬久看着苏老师道:“老人家,现在比较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你是否思考过是什么人把公司内部的情况告诉给了那个包工头?”
苏老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右手抬起来一些,指着欧扬久说:“你算问到最该问的问题了。出事以后我一直没断了思考这个事儿。姚芬两口子是不会把公司的内部情况说给外人的,他们瞒还来不及呢!我儿子也不会说,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那些事,也不熟悉那个包工头。我觉得他们公司有坏人——就是他们公司的人!”
欧扬久脑海里又一次冒出老鲁那张脸,但是他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苏老师,您听没听说过一个叫王树民的人?”
“王什么?”苏老师歪着头问。
“王树民。”欧扬久努力把这三个字清晰地吐出来。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陌生,没有听说过,是姚芬他们公司的人么?”
欧扬久道:“这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人,是哪儿的还没搞清楚。苏老师,您刚才说坏人就是姚芬他们公司的,有什么可疑的目标么?”
“没有。”苏老师看上去有些累了,“这个事儿很要命,不能随便怀疑谁。”
欧扬久看看苏老师的样子,扶着膝盖站起来:“苏老师,您累了,咱们今天先说到这儿吧。我本来还有两个问题想问您,找时间再说吧。”
“什么问题?”苏老师倒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顺口问道。
欧扬久迟疑了一下,说:“听魏文魁说,在苏岷上初二的时候,您曾经带着他回老家安庆一年。我想问问……噢,苏老师,您怎么了?”
就在这一瞬间,苏老师突然脸色煞白,脑门上有汗冒了出来,那对浑浊的眼睛闭上了,手无力地抬了抬,说:“啊,我确实累了,走吧,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了……”
大马显然感觉到了什么,想追问。欧扬久扯了他一把,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告辞了。 。。
第十九章(1)
窗外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雾霾状的东西,使整个城市变得朦胧难辩。但是正前方的电视塔还是看得清的。许晓已经在窗前站了半天了,凝视着那电视塔发呆。姚芬坐在沙发里,很少有地沉默着,她说不清这雾霾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总之中午就有些天阴了,阴得像她此时的心情。
中午许晓说:姓宫那家伙好像闻到了什么风声。
姚芬的脸马上就白了。
老公是个话少的人,这一句比十句还要命。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一个多钟头了,许晓一直不太说话,脸上阴得能滴下水来。不用问,姓宫的一定传递了什么信息过来,而且一定不是好消息。姚芬中午饭都没吃,胃口一下子就没有了。姓宫的上上下下牵连着一大串人物,形成了一个能量极大的网络。这些年对此网络的慷慨“投入”,使他们两口子获益匪浅。现在,这网络显然要出问题,那么,最先被牺牲掉的很可能也是他们,即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生和死的问题这么快就降临了,极其出乎他们的预料。
“老公,你能不能坐下,咱们商量商量?”姚芬最终还是开口了。
许晓没听见似地伫立不动,他看着那电视塔在雾霾中似乎在漂浮,像一个白浪中的小岛。他喃喃地说:“你看电视塔旁边那个写字楼,完全看不见了。”
姚芬心里头一沉,走过去看。果然,那栋写字楼居然一点儿都看不见了。那楼是他们前年盖的,许晓说那话似乎隐含着什么不祥之兆。她靠在许晓的肩膀上,很少有地感受到一种疲乏。是的,一个女人,再强也是女人,也许要依靠,特别是在某种重压到来的时候。
她说:“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下雾了,太奇怪了。”
许晓更正道:“这不是雾,它的学名叫霾,比雾含水量大得多。你别靠着我,我的肩周炎这几天挺厉害。来吧,咱们坐会儿。”
两个人回到沙发上坐下,许晓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咀嚼着一片茶叶,道:“姓宫的前前后后拿走咱们多少钱了。九百万有没有?”
“我都记着呢,肯定不止这个数。”姚芬抓过包想找那个小本子。
许晓摆摆手,意思是算了。他说:“这个人其实挺可怜的。我经常觉得他像一条狗,就是猎人打猎的时候带着的那种狗。跑前跑后的,把猎物叼回来,讨好,可是顶多得到一块骨头。那九百万落进他手里的恐怕只有一点点。但是最先倒霉的很可能是他。”
姚芬沉默了一会儿,脑子有些乱。然后道:“关键是咱们,他们谁倒霉不倒霉都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姓宫的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许晓掏出手机,找到那条短信看了看,然后递给姚芬。
姚芬看见手机屏幕上有这么几个字——
老兄,你们的保密工作好像没做好。
姚芬的手哆嗦了一下,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她看着许晓,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恐惧与错愕交织的神色:“难道是……不会吧,应该不会!”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叫出来的,随即她捂住了嘴。
许晓看着她,表情依然沉静:“会不会这种话现在最好别说了,风声毫无疑问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但是我不明白,怎么会传到姓宫的耳朵里?很显然,从他的短信看,他一定是从咱们之外的来源听到的。我很担心,姚芬,咱们可能做了件蠢事。”
姚芬无话可说,正如许晓说的,很可能做了件蠢事。就像老百姓说的,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竟发展到生死存亡的境地,还搭进去一条人命。
“老公,我害怕……”她很少有的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但是许晓没有可怜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恐怕是咱们的设计出了问题。我、我现在只祈望这是一场虚惊。”
沉默,只有沉默。
姚芬点了支烟慢慢抽着,然后抬起头来想说话,可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许晓朝姚芬使了个眼色,提高声音道:“进来——”
门*,秘书小黄探进头来:“董事长,老鲁想见您。”
这时的姚芬已恢复了常态,她看了许晓一眼,然后问小黄:“老鲁不是到飞机场送人去了吗?”
小黄说:“老鲁说飞机场通知今天不能起飞,他回来汇报一下情况。”
许晓挥挥手:“好了,让他进来。”
小黄的脑袋一闪,不见了。两口子不易察觉地对视了一眼,随即老鲁走了进来。他朝两位老总躬了躬身子,轻轻地把房门关上了。姚芬又瞟了许晓一眼。
“人没走成?”许晓示意老鲁坐下。
老鲁却没有坐。他点点头,说:“机场会通知的,送人的事情不用两位老总操心。”
说完这话他咽了口唾沫,好像有别的话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九章(2)
姚芬说:“老鲁,是不是有事?”
老鲁马上点点头,有点儿虚胖的脸上似乎冒出一层汗珠。他挤了挤那对藏的很深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啊啊……是,是有点儿个人的事。可是我……”他的目光特意在姚芬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姚总,我有些不好意思说。”
“那等你什么时候好意思说再说吧。”姚芬调侃了一句,眼睛自然而然地眯了起来,公司的人熟悉这个表情,这说明女老总在观察你,在试探你,在琢磨你。
老鲁注视着女老总这个眼神,突然笑了:“姚总,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不太靠得住?”
很突兀的一句话,两个老总同时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出现了,尽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