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更大的奢望了。
服务生把冷盘摆上桌,王金贵的儿子小宝没见过这么多红红绿绿的好吃的,伸手便往盘子里抓。俞江的女儿生活在县城,比小宝大也比小宝懂事,拦住小宝不让他抓。小宝一急,便哭闹起来。
丰妙英怕嫂子嫌农村孩子没教养,悄悄推丰妙兰一把说:“妙兰,你平日也多教育教育你家小宝,这要是有个外人,多不好看呀!”丰妙兰瞅鲍晓琴一眼,见嫂子果然蹙起眉头,便拍小宝一把说:“小宝,别给妈丢脸行不?一会儿开了席再吃。”小宝挨了打,哭的更凶了。王金贵疼孩子,瞪丰妙兰一眼说:“你打他干什么?小孩子嘛!他在乡里哪儿见过这么多的好吃的?”丰长命也说:“妙兰,小宝想吃就让他吃吧,只是别让他下手抓。”说完,他又逗外甥道,“小宝,这会儿你咋懂得哭了?刚才在姥姥的坟上,你可是一滴泪也没掉呀。”小宝碟子里有了吃的,哪里还管姥爷说什么,也顾不得哭了,两只手抓着吃的直往嘴里塞。
丰长命心里还想着那座豪华墓地,腾云驾雾地就像做梦一样。这时,梁玉敏来了。
丰长命搞不清梁玉敏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也不知道梁玉敏对自己瞒着她去给前妻迁坟是什么态度?脸腾地红了,尴尬地朝梁玉敏笑笑。众人站起来和梁玉敏打了招呼,连丰九如也站起来微笑着朝梁玉敏点了下头。鲍晓琴没起身,她拍了拍自己和丰长命中间的空椅子说:“来,坐这儿吧!”梁玉敏满面笑容地向众人点头回了礼,然后坐下轻声朝鲍晓琴说:“今天你辛苦了。”鲍晓琴没有回答,待服务生斟上茶,她把茶杯往梁玉敏面前挪挪,这才说道:“这么大的事,应该的。”
丰长命挑个桔子,剥了皮,讨好地把桔子瓣儿放进梁玉敏的碟子,小心翼翼地问她说:“你怎么来了?”梁玉敏微笑着反问道:“怎么?我不该来吗?”丰长命有些尴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怎么过来的?”梁玉敏看看鲍晓琴说:“晓琴派车接我过来的呀!”然后,她又用抱怨的口气对丰长命说,“你呀!真是个小心眼,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丰长命见梁玉敏对他偷偷给前妻迁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快与不满,心放宽了些,但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是怕你……”梁玉敏打断他的话说:“怕我不高兴?是吗?你这老头子,还挺拿心的呀?其实是你多心了,你该告诉我一声呀!我也亲自去坟上看看,为那位未曾谋过面的老姐姐上柱香,烧张纸,表示一下我的心意。”梁玉敏的话让丰长命好感动,他想到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一样,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懂理呀!
梁玉敏刚坐下,北苑大酒店总经理马烽陪着大漠集团总裁尚小朋来了。
尚小朋挨着丰九如入座,扫一眼桌子问丰九如说:“九如,人齐了吧?”丰九如呵呵一笑说:“你来了就齐了。”尚小朋便对马烽说:“走菜吧!”马烽挥手对服务生说:“斟酒!走菜!”丰九如朝马烽招招手说:“小马,你也一块儿坐吧。”马烽知道丰九如是客气话,连忙摆手说:“不了!丰书记,鲍局长,您们先慢用,有什么吩咐的让服务生喊我一声。”说完,他又对丰长命和梁玉敏说:“老太爷,您二老可要吃好了呀,一会儿我还要过来给您二老敬杯酒呢。”丰长命忙欠欠屁股说:“客气了!客气了!”
服务生上了酒,是五粮液和红酒。王金贵好酒,见状连忙站起来,从服务生手里要过酒瓶,喜上眉梢地端详着说:“五粮液呀!好酒!好酒!我来倒吧。”看看桌上的酒杯,又说:“杯太小了吧?服务员换大杯,大杯才喝得过瘾嘛!”丰长命蹙了蹙眉头没说话,鲍晓琴瞥了王金贵一眼,俞江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尚小朋微微笑了一下。丰九如眉头一皱,声音低沉地喝道:“金贵,坐下!怎么这么轻浮?再说了,你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王金贵抬头看看,见众人脸色都不好,便不情愿地放下酒瓶,坐下来讪讪地说:“哦!那就还用小杯吧。”
第一章 迁坟(5)
服务生将酒杯斟满,丰九如端起杯说:“这第一杯酒嘛,我就先敬妈了。一祝妈搬进了新房,二祝妈在天堂过得开开心心,三祝妈的在天之灵保佑大家事业有成,前程似锦。”说罢,正想把酒洒在地上,王金贵站起来说:“哥,还是我替妈喝了吧。这么好的酒,怪可惜的。”丰九如没说话,用手指蘸着酒祭了天地,然后把酒杯递给王金贵。王金贵接过酒杯,仰脖子喝了。
丰九如又斟了第二杯酒对父亲说:“爹,这杯酒……”不待丰九如说下去,丰长命打断儿子的话说:“九如,这杯酒爹可不能喝,你得代表你妈和咱全家敬给小朋。要不是小朋,你妈能住进那么好的公墓,你爹能住上那么好的楼房?”尚小朋连忙说:“大爷,这可使不得,要这样的话您就把我当外人看了。”丰长命诚恳地说:“小朋,这杯酒该九如敬你呀!说到根上,不是你爸,能有九如的今天吗?九如没有今天,能有我们老丰家的今天吗?”尚小朋客气地说:“大爷,还是九如自己能干,他要是没本事,谁帮也没用。”一老一少把一杯酒推来让去,最后还是丰九如做主先敬了父亲,全家人又一道敬了尚小朋。
那天,酒桌上最活跃的当数王金贵了。王金贵当的是乡长,喝酒也是乡里的那一套。喝起了劲儿,捋起袖子连着打了三个通贯,还觉得没过瘾。
对丰长命而言,大漠集团总裁尚小朋和他父亲尚云天是丰家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恩人。尚小朋不仅送了春梅“天堂门”公墓那块最好的墓地,还送了他娶梁玉敏的那套楼房也是尚小朋送的。
从儿子当狼山县县长那天,丰长命就觉得自己是在天堂里活着的。他没想过自己能活到今天的寿数,他爷爷命短被狼咬死了,他爹命也短被狼吃了,到了他这一辈儿,狼被打绝了他活了下来。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杀生太多,老天爷一定会惩罚他减他的寿数。没曾想七十出头了,仍然是耳不聋、眼不花,走路不用拐杖。照这情形,没准儿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几年的。尤其是他的后半生竟然活得如此享福,虽然他没有工作没有退休费,但他比那些当过局长、处长的退休老头活得更滋润,因为他儿子是管辖着北原13县380万人口的北原市市委书记。
其实,如果丰长命自己不说,也没人敢把他当乡巴佬。生活好,心情就好;心情好,精神就好。他现在脸膛红扑扑地,历尽沧桑的皱纹也奇迹般地消失了许多。他穿的是儿媳给他买的李宁牌休闲服,戴的是孙子替下来的西铁城自动表。早年打猎,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现在他每天早晨和梁玉敏一道去公园散步,学那些老头们装模作样地推推树、压压腿,而梁玉敏则遛着她那条叫“公主”的叭儿狗。他和那些离退休老干部唯一的区别是不识字,不过他自己不说,又有谁知道他是个睁眼瞎?
这蜜罐子般的好日子丰长命做梦都没想过,他唯一的遗憾是春梅死得早了些。唉!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能保住不得病?只是春梅命不好,本来受尽了贫穷的苦该好好享福了,却得了个急病,连句话都没留下便匆匆地去了。记得春梅走的那天,他哭得泪雨滂沱。他想当年穷,若不是春梅的男人让狼吃了,他怕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亏了春梅回来,帮他拉扯大了九如,还为他生下两个女儿。他原想着这辈子能和春梅厮守到老,可老天爷不开眼,偏偏早早把她收了去,又要让他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去度后半生了。不过,如今的丰长命可不是背着杆破枪成天在山里转悠的猎人了,儿子当市长没多久,便有人给他说媒。起初他吓了一跳,以为人们搞错了。后来明白了,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惹人爱,而是他有个好儿子。人家是奔着儿子来的。
丰长命娶梁玉敏是鲍晓琴一手操办的。当时梁玉敏还没办退休,在市国土资源局档案室工作,而鲍晓琴正是国土资源局局长,是梁玉敏的顶头上司。
梁玉敏的丈夫病故有几年了,她一直守寡。丰长命清楚地记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尴尬情形,梁玉敏白肤短发,相貌显年轻,鼻梁上架着眼镜,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而,自己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虽然儿子给办了个城市户口,可自己是吃什么长大的自己心里明白。丰长命羞红了老脸,没敢正眼看梁玉敏一下,没敢多说一句话,直到梁玉敏走了,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鲍晓琴问他相中了没?丰长命连连摇着头说:“啥相中相不中的,这压根就不配嘛!人家那是握笔杆写字儿的出身,我是背杆破枪满山游荡打牲的出身,不是一路人呀。晓琴说心里话,我也不反对你们给我找个老伴儿。虽然你和九如都是孝顺孩子,可你们有你们的工作,跟你们住在一起终究也不是个事儿。狼山县城不是还有九如给盖的两间平房吗,我也不在乎顺眼不顺眼的,从村里找个寡妇,有人给做口饭,洗洗衣裳就行了。找得太好了,还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快入土的人了,图个啥呀!”鲍晓琴却乐呵呵地笑道:“爸,这事您就甭管了,就说同意不同意吧。说实在话,她若跟了您,还算是高攀了咱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迁坟(6)
鲍晓琴没有说错,梁玉敏竟然还真的同意了,并且很快就和他办了结婚手续。那些日子,丰长命的脑袋一直轻飘飘地,就像浮在云里雾里一般,半夜醒来总要胡思乱想一番。他心中有喜也有忧,喜的是梁玉敏长得俊,年轻有文化,说话和颜悦色,没有一点嫌弃他和看不起他的意思,忧的是往后拿什么养活人家,难道去吃她的工资?自己还在儿子家住,总不能把后老伴也带来吧?虽说儿子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可天长日久的儿媳妇能高兴吗?
不过,丰长命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那天,尚小朋开车过来,说是带他去串个门,把他接到一个漂亮的小区二楼的一套房子。房子两室两厅,刚装修过,屋里的家具、彩电、冰箱也都是新的,沙发上的塑料膜还没撕下去呢。鲍晓琴正指挥着几个家政公司的保洁工擦玻璃,她见丰长命来了,笑盈盈地迎上前道:“爸,您来了,快坐吧。”丰长命不敢往人家那新沙发上坐,问鲍晓琴怎么也在这儿,这是谁家?鲍晓琴笑着让他猜。丰长命一边打量着房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猜?哎呀!这可就难猜了。说是给丰收娶媳妇用的吧,他已经在北京买房子了,说是给丰硕的也不对,她在英国留学,毕业回来最差也得去个北京、上海、深圳?肯定不会回咱这穷地方了。嗨!我还真猜不出来。”尚小朋拉着丰长命在沙发上坐下说:“大爷,您别猜了,还是我告诉您吧,这是您的家。”丰长命以为尚小朋是和他开玩笑,说道:“我的家?胡说!小朋,别人不知道你丰大爷的底儿,你还不知道?我要是能置下这房子,那九如就成开银行的了。”尚小朋神秘地把嘴贴近丰长命的耳边认真地说:“大爷,这真是您的家,是给您做新房的。”丰长命怔住了,说:“新房?给我做新房?”鲍晓琴在一旁笑吟吟地说:“是呀!爸,您还满意吧?”丰长命慌忙站起来,连连摆着手说:“不,不,不!晓琴,这可使不得,你和九如虽然都当着领导,可工资也高不到哪儿去。何况丰收还没娶媳妇,硕硕又在国外留学,家里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现在弄了这么好的新房让我住,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是跟儿子跌皮耍赖呢,我这老脸往哪儿放?我已经知足了,你们就别再为我操心了。”鲍晓琴却说:“爸,实说吧,您谢谢小朋就行,这房子是他孝敬您老的。”丰长命立刻喉头哽咽了,他抓住尚小朋的手感动地说:“小朋呀!大爷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认识了你们父子两位贵人那!”
丰长命在前半生做了两件极具意义的事,那两件事不仅改变了丰九如的命运,也改变了他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其实,那两件事都很简单,一件是他在偶然中认识了尚小朋的父亲尚云天,另一件是他送丰九如到北原读了中学。
那年,狼窝掌来了四清工作组,工作组组长就是尚云天。
尚云天是从北原来的,北原是地委所在地,管辖着北原13县。尚云天就在地区商业局任副局长。四清工作组来到狼窝掌没多久,尚云天便和丰长命有了缘分。当然,缘分还是由狼而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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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天,狼窝掌附近突然又有了狼。一天晚上,有狼跳进邻队的羊圈咬死了羊。消息传开,各村都慌了,人们在用白土往羊圈的墙上画白圆圈的同时又想起了丰长命。并且,这只狼好像故意向丰长命挑战一般,很快便光临了狼窝掌,一个晚上便咬死了五只羊。尚云天听说丰长命是打猎的出身,还得过公社颁发的“打狼英雄”的奖状,他便来找丰长命,要丰长命无论如何也要除掉恶狼,保护集体财产。
其实,不等尚云天来找丰长命,丰长命已经按捺不住了。因为春梅听说又有了狼,立刻犯了病一样浑身打哆嗦,咬牙切齿地催促丰长命赶快把那狼拾掇了。这是只狡猾的老狼,丰长命平生第一次遇到了对手,老狼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和丰长命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丰长命追踪了五天,却只和老狼遭遇过两次,一次离得太远枪打不着,还有一次虽然打着了,却只打下狼尾巴上的一绺毛。丰长命攥着那绺狼毛气得脸色煞白,一边骂那狼狡猾,一边埋怨父亲留下的老猎枪不争气。尚云天听说后,亲自到公社借回一支快枪。丰长命手里有了快枪,便信心百倍地再去寻找狼,直到把那只狼射杀。
第一章 迁坟(7)
当尚云天看到丰长命一脸疲惫地背着那只个头硕大的老狼回来的时候,对丰长命钦佩极了,表扬丰长命说:“丰长命同志,太谢谢你了,你立了功,为狼窝掌除了一害呀!”丰长命不敢揽功,客气地说:“哪里,尚组长,是我该谢你呀。这家伙太有灵性了,若不是你借来了快枪,想打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