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哇,璐。”邢怀良穿戴整齐后,叫她。他们一起下楼,分别开自己的车,在南纬路口分道,两年来差不多早晨离家都是这样的。他见她仍穿着内衣,问:“还不换衣服?”
“你先走吧,我晚一会儿去。”她说。
邢怀良临跨出门的那一刻回转过身,目光极其复杂地望她一眼,她只顾用心擦抹落地大花瓶,晨光在雪白的肩头澄莹闪烁。他猛然转身,走了。
。 想看书来
第十七章 死亡逼近(9)
她把房间打扫一遍,窗帘、被罩、枕套全撤下,通通塞进洗衣机,从柜子里找出崭新的换上。两个小时后,女人之手使房间旧貌换新颜:清洁、整齐,赏心悦目。她找出一套未上过身的裙子穿上,戴上项链和耳环,一年中她很少佩戴这些东西,还有一枚旧戒指,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枚也戴上。化完妆,她满意自己的美丽。她今天就想美丽自己。
“哇!新娘子似的。”到酒店,许莉见花朵般俏丽的夏总惊叹道,“你们今天结婚纪念日?”
“上个月是,过去了。”她吩咐许莉召集全体员工要开一个会,“把工资发下去。”
她的这一天活动安排得很满:午后一点钟开会;3点钟到红城宾馆拜访刘长林,定下明天宴请他的时间;4点钟到6点钟处理月底酒店业务;7点钟赶到父亲住处,吃饭;9点到应昊诊所做点胸丰乳;10点回家休息。
大约在5点左右,洪天震打来电话,问她最近有空没,想找她谈谈。
“过这两天吧,今天特忙,长林回来了,我和怀良明天中午请他吃饭。”她想到自己那天在天骄酒店包厢的情不自禁,主动吻了他说,“天震,那天我有点失态……”
“难道真实表达错了吗,我很理解你。”他说。
“见到你我总有一种既悲伤又甜美的感觉,我生命……”她不得不中断电话,许莉带税管员来找她,研究有关非典期间酒店免税的事,“哪一天我们见面谈。”
7点钟赶回父亲住处吃饭的计划不得不改变,神秘消失几年的要好同学韩小雪突然打来长途电话,一聊就是70多分钟。到父亲家吃饭是丈夫张罗的,他说快到端午节了,公司搞些福利,鸡蛋、带鱼、色拉油什么的,咱俩吃不动,送给老爷子吧。再说好久没和他老人家聚一聚了。“我带吃的过去,你几点回来?”她说:“7点吧,晚饭后还得去诊所。”他说:“就7点,等你。”
韩小雪电话打进总经理室差20分钟7点,她正要动身去父亲那,一听是韩小雪,她重新坐下来:“你这家伙,我以为你从人间蒸发了呢!”
“恁恨我?!”
“你在哪打电话?”
“天涯海角。璐,你有时间吧,咱俩聊聊天。”
“除了消防队来,我是不能撂你电话的。”
“行,你还没把我忘干净。”韩小雪说,“咱老师好吧?”
“我们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小雪,你老公还那么忙?”
“我们公司做国际贸易业务,他飞欧洲了,我和女儿在家。”
“她几岁?”
“今年读初一。璐你现在一个人生活吗?”
“我再婚了……”
“你别说,让我猜猜。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洪天震!对吧,璐。”
“你非揭我的伤疤……”
“干吗这么凶,想想我们学生时代真好,人都活得纯洁得像露珠似的……”
夏璐默默无言听着少女时代朋友的叙述,零星的回忆中小雪妩媚的面容和幼稚可爱的轶事,鲜亮活现在面前。
“我们班的男生用秫秆挑着月经纸,殷红的东西旗帜般地飘扬……”
手机铃响,她说:“小雪,我接个电话。”电话是父亲打来的:“璐怎么回事,电话一直占线。嗯,你那个同学也太能唠扯,抓紧回来,我和怀良等你半天了。璐,是谁呀?”
“打碎你南泥壶那个……”
“小雪,她不是嫁给外国老头了吗?”
“华裔,老公比她才大12岁。”她为悠远的少年时代女友争辩说。
“不和你说了,我先和怀良喝着,边喝边等你。”
撂下手机,将扣在板台上的话机拿近耳畔:“对不起,小雪。”
“是你亲爱的?”
“什么呀,要你赔南泥壶的那个人。”
“噢!夏伯,他老人家身体好吧?”
“硬朗着呢。喂,小雪你省点电话费吧。”
第十七章 死亡逼近(10)
“没关系,IP卡,又打折的,再聊一会儿。”
“小雪,9点钟我要做……”
“怎么,还没长大?我记得你美中不足,胸脯太扁平……这么说你不爱听吧,就叫瑕吧,瑕不掩玉……丰胸,我老公带回外国丰乳药,立竿见影,气吹似的长……我马上寄给你。”
“可今晚这次点胸,我还是要做的……”
结束通话,夏璐计算了一下通话时间。嚄,通话1小时11分。距9点钟还有些时间,回趟家还来得及。她叫上许莉,准备到家应应卯,然后直接去诊所。
到药业宿舍楼下,许莉说:“夏总,我在车上等你吧。”
“到楼上坐坐,我爸对你印象特好。”夏璐叫上许莉,她俩一起上楼。
许莉对夏老爷子住处十分熟悉,她多次受总经理差遣,给夏老爷子送好吃的。
“哟,许莉,快坐快坐,”夏老爷子让许莉坐到身旁,她的碗里有了只鸡腿,她朝邢怀良微微笑,不吃是不行啦,夏老爷子宪兵似的看着:“吃,很香的。”
“爸,你也太偏心眼儿了,我呢?”夏璐摆开要与许莉争什么似的。
“鸡脖子给你……”夏老爷子今天心情特别好,拿女儿撒娇的话当真对待,揪块鸡脖放进她的碗里,“小时候呵你顶爱吃鸡脖子。”
“爸你记错喽,琪爱吃鸡脖子,我爱吃鸡大腿。”……
说说笑笑一阵,夏璐说:“我们得去诊所了。”
“你去吧,我和怀良再喝点。”夏老爷子说。“酒鬼酒挺绵软的。”
“怀良,瞧你没少喝,回家能开车么?”夏璐不放心丈夫。
“天很黑,胡同连盏灯都没有,你千万小心。”邢怀良再三叮嘱,送她到门口,说,“约摸不行,我住下。”
“对对,不走,不走。”夏老爷子急忙接上话茬儿,说。
夏璐下楼,崴了脚,她屈身揉揉。然后回身上楼,敲门,邢怀良开门。她说:“告诉咱爸,一楼的声控灯坏了,楼梯太陡,让他下楼加小心。”
对于夏璐来说,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尽孝心啦,半个小时后,她被人杀死在牛鞅胡同……
第十八章 香消玉殒(1)
1
河沿社区警务室,梁警长向洪天震、丁广雄介绍17号楼4单元的住户刘稚菲的情况:“那次为填写一张表格叫她到警务室来一趟,她态度矜持,心绪凄凉哀怨的样子……”
“注意到她的口音没?”洪天震问。
梁警长追想几个月前见到她时的情景,他说:“北方口音,和我们的口音没差异。”
“问过她的职业吗?”
“问过,她只说在长岭居住,并说眼下不想做什么。”梁警长说,“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孙德宝活着时,也没见她做什么事。他们幽囚在屋子里,偶尔她到小卖部。”他指指对过一楼的利民副食店,“她每次都买很多东西,像抢购似的。”
“那个孙德宝呢?”
“他昼夜颠倒,白天不出屋,晚上经常出去。”梁警长说。
“他一个人?”
“是,有时回来很晚。”梁警长说,“我开始注意他,进行了调查。他夜晚出去到夜总会、酒吧、练歌厅等娱乐场所,没发现他干什么。夜总会小姐陪他……我以为他去消遣,个人爱好吧,也就没再管他。”
“梁警长,”丁广雄问,“上次我来,孙德宝邻居讲,过去同他住在一起的是另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不见了……”
“社区设警务室建立还不到一年,过去的事不太清楚。不过居委会主任苏大娘对我讲过,孙德宝带原来的女人走了半年多,再后来就领回这个刘稚菲。”
“我们见见苏大娘。”
“我通知她。”梁警长绰起电话,拨号前问:“到这,还是去她的主任室?”
“方便的话,到你这来谈吧。”
苏大娘,苏主任到来。
“我们想了解一下孙德宝的情况。”洪天震说,“他……”
“一个月前他去世了,”苏主任说,“孙德宝算这个小区的老住户,有5年多,应该说我对他很熟悉。第一年他自己住,后来来个女人,他们一起住。”
“您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冯萧萧。”苏主任准确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说,“长期在小区居住的外来人需登记的。一天孙德宝找我,说他处了个女朋友,需同住。并把她的身份证给我看……”
长岭警方追踪多年,后在黄承剑手里脱逃的女毒贩冯萧萧,她消失多年,竟在此发现线索。洪天震精神为之一振,当时拉大网似地搜遍全市各个角落,没找到她的踪影。河沿小区也一定搜查过了,但为什么没发现她?
“后来那个冯萧萧……”
“我清楚记得那年孙德宝同冯萧萧突然消失,302室的门锁了半年,谁也没见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大半年后,孙德宝带个女人回来,他又来找我,说冯萧萧和他分手,新又交了个女朋友叫刘稚菲。身份证我查验了,湖南省,什么县来着?”苏主任想想,归终没想起来,她说,“也怪,刘稚菲和冯萧萧倒是多个脑袋差个姓,除两张脸不相像,身板(材)肥瘦、高矮,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冯萧萧爱说呒啥,刘稚菲也爱说呒啥。有一回,我在便民副食店碰见刘稚菲买白醋,店主说白醋只剩一瓶了,封瓶盖的米纸也掉了。她说:“呒啥呒啥……”
“噢?”洪天震经苏主任这么一说,霎时一个大大问号划出来:“冯萧萧和刘稚菲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苏主任,刘稚菲不怎么和邻里来往?”丁广雄问。
“何止不怎么,简直就像躲非典病人似的躲我们。”苏主任忽然想起什么,“对喽,她俩还有个相同地方,揪痧。”
“揪痧?”丁广雄迷惑,说,“有部电影叫刮痧。这揪痧同刮痧是不是?”
“差不大概。刮痧是用铜钱蘸水刮患者的胸、背等处,揪痧方法更简单,直接用手指揪脖子、天灵盖,哎,小梁,”苏主任手比划下梁警长额头,“昨个儿你头疼我给揪……”
“哟,这叫揪痧啊!”梁警长稍稍朝上推推大檐帽,给他的同行看,额头有一排血紫的图案。“苏大娘,民间土法儿挺见效。”
第十八章 香消玉殒(2)
“那当然。”苏主任洋洋自得,她说,“揪痧自己揪和别人给揪不一样。别人给你揪出的紫斑,大小均称,而自己揪的就不相同,大的大,小的小。冯萧萧和刘稚菲都是自己揪痧。”
社区苏主任的细腻观察,更加坚定洪天震的判断:刘稚菲就是冯萧萧。假设成立,同她在一起的孙德宝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橡皮。洪天震审过落网毒贩,他们交待是受一个叫橡皮的人指挥,是个女人将毒品送给他们去贩卖,但谁也没亲眼见过橡皮。根据这些贩毒马仔提供的线索,警方盯上的冯萧萧,在押解去看守所途中逃脱,黄承剑与毒枭的关系至今谜未解开。
“问问黄承剑的情况,”洪天震想,但是,不能够问得太直白。于是他问:“刘稚菲现在一个人过?”
“孙德宝死后,倒有个男人来过几次。”苏主任说,“开着车子来,呆的时间也不长就走。小梁,这些日子没见他吧?”
“前天中午他开车来过,刘稚菲下楼帮他往楼上搬东西。”梁警长说,“你去防疫站取消毒水那工夫来的。”
“我说么我咋没许忽(在意)。”苏主任问梁警长,“给他的车子消毒没?别把非典带进社区。”
“人家贴着紫色消毒标识。”梁警长说。
“对,今天是31日是橙色,前天紫色的标识对,明天可是红色的,小梁咱们可得看住喽。”苏主任说,看得出她对工作极端负责任。她对洪天震说,“别看小梁当警察时间不长,警惕性满高的。河沿社区两千多户居民太太平平过日子,他立了大功呦!”
洪天震继续问下去,“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苏主任和梁警长都不知道。她说:“孙德宝在世时他来过,我见到总共一两次吧。他死后,这个男人来得频一些。”
“您认为他是她的什么人呢?”洪天震问。
“眼下,谁和谁啥关系难说清楚。就说咱河沿社区高顺福,开家电脑房发了财,换妻子比换衣服都勤,上个月领回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我以为是他孙女或外孙女,喔唷,他们领了结婚证;开发廊的佟英英,找个比她小七八岁的小白脸,听人家怎么说,姐弟恋,时髦!”苏主任举了两个例子后,话题又回到刘稚菲身上,“情人?未婚夫也说不准。”
“他长什么模样?”
“近距离没见过,个子很高,小梁,”苏主任又问梁警长,“是吧?”
“很伟岸!”梁警长说。
洪天震觉得糊涂的意念已被诠释清楚。他提出要求:“我们能侧面见见她吗?最好是进入她的住宅。苏主任您看?”
“她的门整天锁着……噢,得演戏。”苏主任想出办法:社区负责给居民住宅消毒,要洪天震、丁广雄扮成消毒人员,由苏主任领着,去给刘稚菲家消毒。
“行。”洪天震同意。他对梁警长说:“抄下她的身份证。”
接下去洪天震和丁广雄穿上防护服,捂上大口罩,背上喷雾器。
“小梁你戴上口罩。”苏主任很关心他。
敲门,302室没装门铃。
“刘稚菲,给你家消毒!”苏主任在门外喊。
许久,门中门打开,刘稚菲出现,穿着质地很柔软的衬衣类,油黑头发高高地绾着。她说:“上周不是消过毒了吗?”
“社区新进的消毒药水。”苏主任说,“重新消一遍。”
“我还有事找你。”梁警长举举手里的一个本子,“外来人口作个登记。”
刘稚菲在梁警长说话后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