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纠缠让我体验到一种独特的乐趣,现在我起床非常勤奋,总是早早地冲到楼下她的门口等着,就为了问她现在几点钟;下班时候我也是掐准了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等在楼下,一路尾随她上楼——有两次公司有事耽误了下班,我心急如焚,一咬牙打的回家,总算是没有耽误与她相遇。家里的酱油和盐之类常用的东西已经被我扔了,为的是有借口去敲她的房门借东西——很难形容我这种心态,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然而每次看到她时我都否定了这种想法——这显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别的东西,比爱情更加狂热。
在我瞄准泡袍袖小姑娘的这几天,我的邻居们继续着他们对我的观察和互相观察,并且变本加厉起来。终于有一天,让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我总算知道他们是如何掌握我的生活细节了。
那天早晨,纠缠完泡袍袖之后,时间还有富余,我想起家里的垃圾还没清理,便返回楼上提了垃圾袋下来。孤楼和其他的楼房不同,在这里找不到垃圾堆,我曾经就此事专门问过泡泡袖,她照例沉默。没有办法,我只得跟踪其他的邻居,想通过他们找到垃圾堆的下落,跟踪了好几天,终于放弃了,得出的结论是,我的邻居们都不出产垃圾。我愤恨地认为他们肯定是将垃圾吃掉了。既然找不到垃圾堆,而我家里每天的垃圾又多如山丘,唯一的办法是,将垃圾袋随手放在楼下的空地上。那块空地一向非常干净,连纸屑都见不到,黑色的垃圾袋放在那里,非常扎眼。刚开始的时候我着实羞愧了好一阵子,但是后来发现,垃圾袋放在那里,总是会在我回来之前被清理掉,这说明我没放错地方,也就坦然大方地继续投放了。
就在那个早晨,我照例将垃圾袋放在楼下,便上班去了。走了大约5分钟之后,忽然想起有一个重要的文件忘记带了,赶忙朝回走。
于是被我看到了。
在靠近小楼的地方,我发现几个邻居聚集在一起,这对我是个新鲜的景象——在这之前,他们都是以独立的个体形象出现的,仿佛从来没有集群的愿望——出于本能,我立即躲到了空地边的草丛里,默默察看他们的动静。
这些邻居们虽然聚集在一起,但是互相之间仍旧不说话,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是一些退休在家不用上班的老年人。一共4、5个人,围着空地上的什么东西仔细察看,我很好奇那是什么,幸好草丛足够深,我悄悄朝前挪动了几步,也没人发现我。
当我看清他们正在翻看的东西时,不由吃了一惊。
那是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口已经被打开,他们正一样一样从里面拿出东西来,而那些东西都是我熟悉的——坏了的cd,一件旧的衣服,昨天的饭菜,两个电池……等等,都是我的东西,他们翻的正是5分钟前我扔掉的垃圾袋。
我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扔掉了自己的存折,看他们那种认真而热情的工作劲头,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由冒出了冷汗,正准备跳出去将塑料袋夺回来,他们却又了进一步的行动。
将所有的东西都摊放在空地上之后,他们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我慌忙低下头,他们的目光从我头顶扫过,没有发现我。确定了四周无人之后,他们接下来的举动让我更加迷惑。其中一个人掏出了数码相机,对着这摊东西开始不断地拍照,从各个角度拍,拍了全景拍特写,拍得我心中发毛,他每拍一张,我的心跳都要停顿片刻——不能怪我胆小,如果拍照算不了什么,那么加上其他人的举动,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害怕了——在拍照的同时,另外一个人掏出一个小本,不停地朝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而其他两个人则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手套和镊子,他们将东西一样一样地夹起来看过,然后放进一个小塑料袋里——他们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这种场面让我想起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警察在罪案现场取证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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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楼(3)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躲在草丛里大气不敢出,直到他们将所有的东西都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带走,并且将现场清理了一番,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我也依旧不敢出来。
我害怕他们发现我发现了他们。
我感觉事情比较严重,回想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我被某种力量隔离了,同时被许多双眼睛监视着,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这栋楼的确是古怪,想当初我要搬进来时,几个同事便一力劝阻,说这里住不得,但是究竟为什么住不得,却没人能说清楚。
我开始产生了各种联想,这些联想中包括密室杀人、间谍战、外星人等等等等,但是所有的这些想法都不能解释我的疑问——他们为什么对我的垃圾这么感兴趣?我可以发誓那的确不过只是些垃圾罢了。
不过,如果事情能够让我想明白,又算得上什么怪事呢?关键时刻我想到了报警,于是我就报警了。警察在电话里耐心地听完我所说到话之后,问了句:“还有呢?”
我愣了愣:“没了。“
警察笑了:“你最近在看《梅哈档案》吗?“电视里正播放这个电视剧,我也的确在看,便同意地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警察说,”没事别瞎想,现在是和平年代了。“说完不等我回话便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半天我才明白过来,警察认为这是我看多了电视的幻想,这令我非常气愤,我没想到人民警察竟然会这么不信任人民。本来还想打个电话过去,可是想想这也的确算不上大事,不过是有人翻翻我的垃圾罢了,只要没掏我的钱袋,警察大概就不会过问。
看来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从那以后我改变了策略,泡泡袖看来是个坚硬的堡垒,从正面进攻短期内是无法奏效了。那几个邻居的行为提醒了我,他们可以翻我的垃圾袋,我当然也可以翻他们的。
我还可以做得更多。
敌暗我明,不能再采用常规战术了。
我虽然长了一张阳光的脸,也拥有一颗阳光的心,但是那不表示我没见识过黑暗。如果有人有兴趣去看看我小时候住过的那套房子,会发现房门上有一些隐蔽的小洞,那是上学的时候我为了偷看电视而特地弄出来的,这么多年了都没被人发现,这说明我具有偷窥的潜质。现在我决定充分发挥自己这种才能。
我决定偷窥。
行动是从早晨开始的,这天我特意请了假,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靠在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道小缝,从这里朝外看。到了快上班的时候,人们开始陆续走了出来,每出来一个人,我就在小本子上打个记号,等到记号增加到50个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出来了。数字50是个官方统计数据,也是偶然巧合,上次居委会来孤楼统计每户人家职业状况时,我恰好不在家,于是当他们再次来时,我凑巧看到了完整的孤楼职业统计,这让我得以知道,整栋楼里上班上学的人一共50名,其他的就是老人和孩子了。
既然是偷窥,当然要趁人最少的时候下手,现在楼里剩下不到20人,正是最好的时机。
根据那份统计报告里的资料,我楼下的泡泡袖是独居,现在她不在家,而且经过几天的纠缠,我对她也比较熟悉,按说偷窥她家是最方便的。但是我偷窥的目的是要弄清楚邻居们古怪的原因,并不是真有偷窥癖,这样偷窥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让我觉得很龌龊,所以我选择了泡泡袖对门的那位,也是独身的男人。
当我对那个男人的家进行了一番全方位的调查之后,不由深切体会了偷窥之难——这人的家简直是个保险箱,不但门上没一道可以透光的缝隙,连窗户也关得严实,窗帘拉得紧紧的,一点内幕也看不到。
我只得换个目标。
没想到整栋楼都是这样,每户人家都将自己包裹得极为严密,一丝缝隙也不曾留下,真是令人叹服。
我像蚂蚁一般勤奋地穿梭于住户之间,连本来不想下手的泡泡袖家也探察过了,却什么也没得到,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夜晚仿佛来得格外迅速,人们开始陆续归家,他们看到我站在楼前仰望着孤楼,都露出警惕的神情望着我,泡泡袖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了,或许是因为我今天一整天没纠缠她,让她感到不习惯了吧。看着他们的神情,我越发肯定他们中间藏着巨大的秘密,这秘密和他们的冷漠以及我的垃圾袋有密切关系,我必须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然会很危险。
一定会很危险,我有这种直觉。
我更坚定了偷窥的决心。
面对夜晚的孤楼,我静静地站立了许久,黑暗中许多眼睛从楼上盯着我,虽然我没看到那些眼睛,可是我感觉到了目光的力量。
我没有躲避,就在这站立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孤楼的一个特异之处。
此时已经是夜里,四周被笼罩在黑色的天幕下,两米外就看不清人的形状了,远处农家屋舍里已经亮起来灯,平常这个时候,我在家里必然已经看不清东西,电灯早就打开了。然而,此时站在楼下,却发现整栋楼没有一盏灯,每一个窗口都是漆黑一团,没有一丝光透出来。孤楼被全然的黑暗所包裹,它黑沉沉孤零零的影子透出几分阴森的感觉,这让我在满腹疑惑之外,平添了几分悚然的感觉。
。。
孤楼(4)
我的邻居们都已经回家,在这样的黑夜,他们为什么都不开灯?
我想象不出不开灯在屋内将怎样看见东西,莫非他们都是伸着手摸索?那种摸索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黑暗中的人们朝前伸着手,慢慢行走着,这情形初想觉得好笑,再想想,就令人发毛了。
想到那种画面,我再也无法在楼下的黑暗中呆着了,赶紧上了楼。一路上经过邻居的屋子,听不到一点声音,从门口望去,也看不见一点光,路灯早已坏了,往常不以为意,今天却令我害怕起来,忙加快了脚步朝上冲。
冲到自己家里,赶紧打开所有房间的灯,喘了喘气,忍不住又从窗口朝外望去——死寂,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寂寞,,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而嗅觉却热闹起来,从邻居们的窗口飘出了饭菜的味道。
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倒在床上想事情。刚倒下去,就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翻身一看,床上有一小堆水泥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我下意识地看看天花板,那里没什么损坏。这让我感到万分迷惑。家里发现水泥块并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搬到这里,每天都会在角落里发现一些这种东西,我认为这是房东粉刷房子时留下的,扫了之后就没放在心上了,可是今天这东西居然出现在我的床上,就让我感到不安了。回想起这些天夜里听到的声音,除了人说话声之外,那种动物爬动的声音始终存在,没准真是老鼠。
于是我开始满屋子找老鼠洞,当然我没找到,墙壁上不要说老鼠洞,连一个虫洞也没有。
但是我发现墙壁上有一些浅色的小纸片。
这些小纸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颜色和墙漆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东一块西一块地帖在墙壁上,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随手揭起一块来看,却发现就在这小纸块的后面,有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洞。洞口黑洞洞地张着,象眼睛般看着我,我有点害怕,又感到好奇,拿着筷子朝里捅了捅,筷子到头了,洞却还不知有多深,从洞里似乎有风吹出来,是冷风。
我犹豫一下,连接揭开了好几张小纸片,后面都是同样的洞,一时间满墙壁都是黑色的洞口,阴森森地对着我,朝我呼着冷风。
我害怕了。
谁知道这洞里有什么?也许是老鼠,也许是虫子,也有可能是蛇,反正不管哪一样都不受我欢迎。我赶紧将洞口上的小纸片重新贴好,但是心里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这房子真怪,要不是我手头紧,一定第一时间搬出去。
到了10点钟,各家住户的声音照例热闹起来,所有的小道消息无比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仿佛说话的人就在我身边。有时候蓦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会让我吓一大跳,好在这么些天来,对这栋房子超强的导音能力已经十分了解,倒也并不心惊,反而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话。那些谈话的内容,对每个人家庭琐事的揭发,已经详细得类似于一部家庭全景实录,但是我无法从谈话中判断出他们说的是谁,因为他们谈到别人时,全部是用“那个人”来代替。前几天我还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新来的”就是说我,可是最近几天,他们的言谈中不再提及到这个词,显然我也成为了“那个人”中的一员,这就让我很难分辨了,因为同时进入我耳朵里的信息太多,很多人的声音都很相似,我没法捕捉住属于我的那一部分特定信息。
这种不经意地偷听,从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我白天没有满足的偷窥欲望,但是这样一来,欲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强烈了。
强烈得让我坐立难安。
我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想着明天的计划。
第二天,我再次请了假。等该上班的人们都上班之后,我才出门。出门之前我揭开墙上的小纸片,朝那些洞里喷了点杀虫剂,但愿有效果。
我将两袋垃圾摆放在楼下空地上,自己躲在一边。按照惯例,两三分钟后,就有几个人陆续从楼里走出来,重复那天早晨我看到的那一套,对我的垃圾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然后他们又陆续回去了。
我瞄准了走在最后的一个人。
当其他人都已经在楼道里消失时,他也正好进入了楼道,我就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
“等等!”我说。
他起初面无表情地准备绕过去,但是发现这样行不通之后,他便站住了。
“为什么翻我的垃圾?”我问。
他面无表情。
“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说。
他面无表情。
“你贵姓?”我感觉自己语无伦次了。
他面无表情。
……。
我说了很多,他都面无表情,仿佛从来没听到我的话,仿佛眼前根本没我这么个人。说实话我开始钦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