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女人的天性嘛。”
“不一样,刚开始时还没有什么感觉,渐渐的,我似乎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在揪紧我,越揪越紧。她的爱太热烈了,她对我好得有些过分,反而让我害怕。而一旦我跟别的女人聊天或对她平淡一点,她就会一反常态,竟然威胁说要杀了我。”
“这不过是女人说些一时的解气话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很多女人都说过这种话。”
“也许吧,但我担心的是,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张宇苦笑了声。
“也许是你以前太花心了吧?”李左笑道。
“就算这样,”张宇有些懊丧,“那也不至于如此吧,况且,这次我是认真的。”
“约个时间见见面,我会尽力帮你,或者她。”李左说道。
张宇走后,李左才记起刚才只顾着琢磨蝴蝶的事,竟然忘了问张宇和他女友的具体职业,这对心理医生来说是很不称职的疏忽。
他回想着刚才的谈话,一边用钢笔套下意识地敲打笔记本。
蝴蝶般的个性女人?有意思!李左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人形象,她的背部扇动着两片美丽的蝴蝶翅膀。
在想入非非中,他突然注意到本子封面。那是一幅中国工笔画,一丛绽放的牡丹,两只蝴蝶在其间翩翩起舞。
他记不起来,当初在选购笔记本时,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个封面的本子。
紫蝴蝶咖啡厅位于市中心的娱乐步行街。每当入夜,这条街就会成为这个城市最为艳丽的地带。今晚飘着些小雨,不断变幻的彩色霓虹灯倒映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让人产生一种在发光水面上行走的幻觉。
光怪陆离!这是李左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他从来没有在晚间来过繁华的娱乐步行街,他喜欢清静的环境,甚至有些崇尚乡野生活,也许跟他从小成长在农村有关吧。
早上,张宇忽然来电话,说他和女友连琦约好,邀他来紫蝴蝶咖啡厅喝茶,还说紫蝴蝶是连琦最喜欢来的地方。
终于可以见面了!自从上次跟张宇谈话后,这个蝴蝶般的女人一直像幻影般萦绕在他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十分想见到她。
现在,李左正打着伞,寻找这个对他来说还有点神秘的地方。
走过一个路口,他赫然看到了一只硕大的紫色蝴蝶,它趴在一幢欧式三层洋房的立面上,绚丽的光在蝶翼上流动,像要振翅而飞。
他想起了自己的怪梦,如果是来过这儿之后才做的那个梦,他一定会把梦中的那只红蝶解释成这个蝴蝶状霓虹灯的变形。
但他初次做那个梦的时候,连霓虹灯都没见过。
李左看了看手表,竟然早到了十五分钟。他站在紫蝴蝶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望着人来人往的小街。
虽然下着小雨,但步行街依然十分热闹。他的眼前晃动着各色各样的雨伞,它们遮盖了伞下人的面容,这些大大小小的伞反射着霓虹灯光,飘移在窄窄的街道里,就像无数的蝴蝶在飞。
他想在远处的人流中寻找张宇的影子。不,他知道,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更迫切地想在人群里发现一个蝴蝶般的女子。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背后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李左!让你久等了!”
李左回头一看,是张宇,这小子从街的另一端过来,他正收起一把滴水的伞,伞面上画着一个古代的侠客。
“哦,这是我公司的广告伞,上次忘了告诉你,我是搞电脑游戏程式设计的。”看到李左好奇地看他的伞,张宇解释道。
“怎么?她没来?”李左看到只有张宇一个人,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她临时有事,过会才来,我们先到里面坐吧!”张宇说。
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后,张宇和李左各点一杯咖啡和绿茶,还有一些点心。
“搞电脑游戏设计,一定挺有意思的!”李左品了一口茶,说。
“也不像外边的人看着那么有趣,游戏人人爱玩,可设计游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面对的是一行行代码,十分枯燥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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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魇(4)
“对了,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李左好奇地问。
“画家,她是个插画家,为杂志和书刊设计封面和彩页。”
游戏设计师加插画家,一对很不错的组合。李左心想。
“她知道我的职业吗?”李左问。
“我跟她说,你是心理咨询师,我的老朋友,好不容易碰上了,就约出来一起喝喝茶,没别的意思。也没跟她提起关于心理疾病的问题,要不她肯定不会来。”张宇笑了笑。
咖啡厅里的灯光很幽暗,客人并不多,跟屋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安静得如同夜间森林,一位年轻女孩在黑暗里用小提琴演奏德比西的《月光》,隔桌的一对情侣偶尔发出轻微的笑声。在这种环境下,确实能静下心来好好谈点东西。
想不到闹市之中也有这么宁静的地方!李左不禁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他不知道这咖啡厅为什么要取“紫蝴蝶”这个名字,但他注意到,这里的墙纸有规则地印着淡紫色蝴蝶,天花板上的吊灯和桌上的小灯也是蝴蝶状的,连杯子上也有蝴蝶的图案,到处都可以看到蝴蝶的影子,也许因为老板爱蝶吧!
这家咖啡厅对连琦来说真是太适合不过了,怪不得她那么喜欢这儿。
在一家以蝴蝶为主题的咖啡厅,等待一个蝴蝶般的女人。李左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张宇的手机铃声把他从梦中唤醒过来。
“她来了!”张宇合上手机说。
李左莫名其妙地感到鼻尖上有些痒痒的,禁不住不时用手去摸鼻子。他很清楚,这种紧张来源于潜意识,是因为对朋友的女友产生朦胧的非份之想,而强加给自己一种负罪感,促使他感到产生不适。虽说是心理医生,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这种微妙情绪和下意识动作,人的思想真是太复杂了。
尽管李左早在心里头把连琦出现的场景模拟了很多遍,但当她真正从黑暗里走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身体仍然掠过一丝颤抖。
这是个柔美之极的女人,一袭色彩靓丽的轻盈衣裙包裹着曲线完美的身子,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更映衬出俏巧白嫩的脸孔,浑身上下焕发着女性的魅力。然而最让李左感到震撼的,是她的眼睛,那是双有点忧郁又有点甜蜜的眼睛,那灵动的黑瞳就像夜的神秘,让人看不到底。
我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一瞬间,李左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你好,我叫连琦。”没等张宇开口介绍,连琦就大方地伸出了手。这出乎李左的意料,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孩,会如此落落大方。
“你好,李左——张宇的老同学。”李左握了她一下手,当他们的手接触时,他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我见过她吗?为什么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连琦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曾在哪儿听过。
连琦在他的对面坐下,跟张宇并排,点了一杯橙汁。
张宇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个蝴蝶般的女人,特别是当她轻抿红唇,用吸管吸那高脚杯中的橙汁时,简直太像了!她非但漂亮,更重要的是,还让人感到甜蜜,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美好的东西。
话题从两个男人初中时所共知的趣事慢慢聊开了。
因为是山区下来的搬迁户,李左从初二下半学期才转学到张宇所在的学校,而初三上半学期,张宇又转学走了。说起来是老同学,同窗的时间却一年不到,所谓共知的趣事,也就是那么可怜的几件。聊到最后,竟都有些兴致索然。
聊着天的时候,连琦始终在旁边一声不响,当李左无意中发现她在暗暗注视自己时,忽然感到非常窘迫。
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李左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特别是这些蝴蝶装饰!”李左故意把话题往蝴蝶上引。
“你也喜欢蝴蝶?”果然,一说到蝴蝶,连琦就来了兴致。
“对,很喜欢。”
“这家咖啡厅是我设计的。”她不无得意地说。
“你不是插画家吗?”李左不解,但如果说这里是她设计,倒是更显合理。因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是这样,这咖啡厅的老板是琦琦的朋友,他请她一起帮忙设计了风格。艺术嘛,都是相通的。”张宇解释说。
“哦!怪不得,非常特别啊!”李左又仔细欣赏了一下咖啡厅的布置,发出一声赞叹。
“亚里士多德说,蝴蝶是爱情和永恒的象征。”连琦抬头看着顶上的蝴蝶吊灯,像沉醉在一件艺术品中。
这句话李左没读到过,但听起来感觉不错,他连连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蝴蝶的?”李左问。
“很小的时候吧,记不起来了,好像我天生就喜欢蝴蝶。”连琦笑着说。她迷人的笑让李左感到有些心慌。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后山上有一片向阳坡,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那儿总飞着很多蝴蝶,漂亮极了。”连琦继续说道。
李左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阳光明媚的向阳坡上追逐蝴蝶的情景,她咯咯笑着,显得那样无忧无虑。在梦幻一样的回忆中,女孩回过头,向他招手,李左突然清晰地看到,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后面深浸着忧郁和痛苦。
蝶魇(5)
这一次不是他的想象,而是记忆深处的真实闪现,他记得童年时有过这一幕。虽然在临床上,也有病人把想象当成真实的回忆,但他确信自己不是这一类精神疾患。
这情景确实发生过的。
眼睛!小女孩的眼睛!为什么如此怪异?李左觉得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神经,但却捉不住它。
“李左,你怎么了?”张宇看到他有些不对劲。
“不舒服吗?”连琦也关切地问。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掉了?李左拼命想着,眼前到处闪动着那双眼睛,他感到头有点晕。
突然,他似乎停止了呼吸,盯着连琦的眼睛,那深夜一样的眼睛。
他终于想起来了,记忆中那小女孩的眼睛,就是他梦中那只红蝶翅膀上的人眼!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就像有人在他衣领子里灌了一盆冰水,让他全身颤抖。
而他在连琦的眼睛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眼神。
他很激动,终于找到了十几年来困扰他的怪梦的一丝线索,但这种情绪不能在这种场合表现出来。
“没,没什么!”片刻之后,李左恢复了平静。
“真的不要紧吗?刚才你真吓着我们了。”连琦说。
连琦,她到底是谁?李左看着这个女人。
“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一个不好的事,现在没事了。”李左回答。
“什么不好的事啊?能不能透露一点,也许我们还能帮上忙。”张宇说。
“是关于一个梦的。”李左说。
“梦?”张宇有些吃惊,在他看来,梦是世界上最虚幻的东西,只有痴人才会把梦当成一件正经事来看。
李左把自己的那个梦稍加改动,讲给他们听。
张宇听得有些如堕五里雾中,连琦却轻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认真听他讲。
“看似荒诞的梦,却传达着真实的信息,人们可以通过梦的分析来窥视人的心灵,发现一些灵魂深处的秘密,这不是迷信,是科学。”李左说。
“我相信,梦是有意义的。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困扰,跟你一样,这个噩梦从小时候开始,伴随了我很多年。”连琦回应说。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张宇问。
“你啊,关心你那些代码和女同事的时间还不够,还能来关心我的梦吗?”连琦嗔道,李左觉得,她生气时的样子也是那么迷人。张宇这小子真有福份,他的心里暗暗涌起一丝酸意。
“谁说我不关心了?”张宇好像受了冤屈。
“说来听听。”李左来了兴趣,他喜欢听别人讲述梦。
“这也是个噩梦,每当想起这个梦的时候,我都会不寒而栗。”连琦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惊恐。
“我梦见自己在一幢阴森森的大楼房里,这幢楼似乎被废弃很久了,空荡荡的,就像是一座迷宫。我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个带我到这儿的人,像妈妈,又像是爸爸,反正是很亲近的人,他把我扔在这儿就消失了。
我呼喊着,可大楼房里没有一个人。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是相通的,我很快就迷了路,我打开一扇接一扇的门,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房间,想找到出口,可每次都回到了同一个房间,后来我发现,这些房间的摆设竟然都是一样的。
我很害怕,也很无助。
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她似乎遇到了危险,我想去帮她,但不知道尖叫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我不知穿过了多少个房间,尖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可怕。终于,我接近了那个传出尖叫的房间,我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我慢慢打开了那扇门……”
“里面有什么?”张宇紧张地问,似乎在听一个神秘故事。
“蝴蝶!”
“蝴蝶?”李左和张宇异口同声道。
“一只跟人一样大的蝴蝶,它长着一颗女人的头,这女人的脸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它舒展蝶翼,闪着炫目的磷光,遮住了整个房间,修长的腹部有节奏地蠕动着,美得就像个女神,我几乎看呆了。
蝴蝶开口对我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该来的,快走啊!快离开这儿!’,它似乎很焦急。但我却感到它很亲近,我知道,它是在为我担心。
这时候,我看到从蝶翼的后面走出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刀尖上滴着蝴蝶的血。
他用刀杀了那只蝴蝶!
我害怕极了,从房间里逃了出去,那个看不清脸孔的男人拿着刀向我追来。
我看到无数的蝴蝶在前面飞,像在指引我逃出这个地方。但前面都是门,我从一个房间出来,就进入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总也找不到出口,那个男人越来越近了,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