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认真说道:“确实有军士进驻范府。准备抄家,但是范尚书并不在府中……那日三骑入京,尚书大人自宫中出来后,便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爷接到了王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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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爷?”范闲大感惊愕:“您是说,家父这几日一直留在王府中?为什么外面没有风声?”
王妃说道:“范府已经被封。内里自然是传不出消息来。靖王爷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陛下既然已经去了。老人家对于这唯一的儿子总要给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与内廷联合在外监视,却不敢冲入府中……”
范闲一怔后冷笑说道:“什么不敢,什么面子……只不过太后自以为能控制京都一切。没有抓住我,怎么会急着对付我地家人。”
“遗诏毁掉,将公爷你除掉。太后便敢动手了。”
范闲笑了笑:“还有好消息吗?”
“那位临产的思思姑娘……”王妃说道:“十余日前,随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爷去了范府庄园。”
范闲眉头微皱。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宫。结果前去宣旨的太监扑了个空。”王妃平静说道:“因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内。而在范府庄圆也没有找到这位姑娘的踪影。”
“等于说,思思姑娘在十几天前就失踪了。”王妃望着范闲。眼中透一丝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地如此妥当。究竟现在是在担心什么。”
范闲面色平静未变,内心却是陷入了震惊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庄圆便告示踪,这是谁安排的?难道是父亲?难道父亲在十几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从而推断出了后面的事情,做出了极妥当地安排?
“不是我。”范闲脸色有些难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头被谁接走,又是到了哪里。”
王妃吃了一惊,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品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大蹊跷。究竟是谁……会提前那么多天,便替范闲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这十几天里瞒着思思失踪的消息,明显是知道内情。范闲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再担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种困惑当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这位女子眼中的震惊。
“老跛子。”
“陈院长。”
二人的心里浮出了一个相同地答案,但是由此推论开去,也许触及到某个很荒诞夸张的事实,所以二人很知机地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范闲眉头微皱,说道:“府上与院长关系交好,最近京都乱成这样,我无法回院,发现院里也乱地不像话,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地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京中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陈院长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关键。我不相信长公主殿下会想不到这点。第一日,太后就召陈院长入宫……”
“我一直以为他入了宫,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跷。”范闲挥挥手说道:“就算十三城门司严管城内城外消息往来,但也不至于把京郊地陈圆封成了一座孤岛。”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归京数日,只能暗中与院中某些部属联络,对于院中详情所知不多,却也能感受到,监察院如今因为提司谋逆地消息,变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应坐镇监察院的陈萍萍,不知为何,竟是未奉太后意入京。
“难道中毒地消息是真的?”范闲在心里这样想着。
王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很凑巧地感叹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的。”
范闲心头微紧。以监察院地防御力量,怎么可能被人在陈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说是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师所为……
“我开始本以为是院长大人借中毒之事,将自己从朝堂之争中摘了出去。”他微闭双眼说道:“如果中毒的事情是真地,这事情就麻烦了。”
“已经出了大麻烦。”王妃望着他静静说道:“太后对于陈院长还是颇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过凑巧,只怕老人家心里会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认为陈院长会站在你地这边。只怕她也不会如此绝决地选择太子,而不在中间,留下任何回还地余地。”
范闲点点头,自己和其它人都会怀疑陈萍萍的中毒,太后自然也会怀疑,怀疑就像一根刺般。会让人们越来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陈萍萍头上,当然会用最大的力量。压制住监察院。
“看来秦恒领京都守备师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住到陈圆,难看圆内一直没有消息出来。”范闲眉头皱的愈发的紧,秦家的军队一日不入京都。皇宫内便不会出大动乱,可是陈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闲最担心的人,如果中毒之事为真,陈圆那处防备力量再强。能够抵挡住庆国精锐部队的攻击?
“必须抓紧些了。”范闲低头说道:“烦请转告王爷,有些时候是需要他下决心地。”
“我家婆婆那里怎么办?”王妃看着他,必须要求这位小范大人给出一个切实的承诺。
“宁才人的安全我来保证。”范闲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地只是王爷的决心。他必须明白,禁军虽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总有当年燕大都督的亲信,时久了,太后把他从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换下来,我和他……就等着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鲁地词汇,但王妃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她明白,如今的局势确实很狗屎。她望着范闲那张乔装后的脸。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宫,尽在内廷控制之下,他范闲何德何能,敢说可以保证宁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宫中,范闲断不至于会用一句大话假话去牺牲自己妻子的性命。
“十三城门司是关键。”王妃将范闲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要阻止忠于太后的军队入京,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是我们这边的。”
范闲心头微宽,知道对面这位妇人终于决定劝说自己的丈夫进行宫变,才会开始讨论这些具体的事项。他斟酌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和军方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城门司这边,我不知道怎么着手。”
王妃叹了一口气:“王爷当年的西征军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没有太多自己地势力,和秦叶两家比起来差远了。”她顿了顿说道:“当然,如果陈院长在京中,想来一定有办法影响十三城门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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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要提了。”听到陈萍萍的名字,范闲压下心头的那丝寒意,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必须赶时间,在城门大开之前,将宫里的事情解决。”
“难度太大。”王妃盯着他的眼睛。
范闲将她面前的茶杯拉回来,低头说道:“茶壶只有一个,茶杯却有太多个,不要把眼睛盯着秦家的军队,要想想叶家,叶重献俘离京不远,太后虽然下旨让他归定州,但谁知道那几千名打胡将究竟走了没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头一惊。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老二的心思很简单,他会暂时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这壶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后的叶家不进京,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点头下发生的事情。”范闲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长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样,她是崇拜军力的女人,如果要杀几千个人来稳定朝局,她不会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范闲说道:“最终还是要大杀一场。”
“不流血的政变,永远都只是一个完美的设想或是极端的偶然。”范闲说道:“我虽是个运气极好地人,但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寄托在运气上。尤其是长公主殿下既然准备了如此疯狂的一个计划,我不认为她会悲天悯人到看着我们在宫内搞三搞四。而不动兵。”
王妃点点头,说道:“您的意思,我会传告王爷。”
范闲笑了笑,不留情面说道:“既然您此时来了。自然代表王爷会接受我的意思。”
这句话是说,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闲想要什么,只是请王妃来看看范闲究竟手里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戳破伪装,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澹泊公如今越来越有信心了,当此京都危局,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有信心,只要叶秦二家地军队来不及进京……于我而言,这座京都只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是的。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物都被光彩夺目的庆帝吸引到了大东山。而如今的范闲,虽伤势未愈,但心性与信心却已经成长到了重生后最巅峰的状态。
王妃忽然一顿说道:“我有些好奇。昨天夜里,澹泊公联络群臣于今日殿上起事……此时的皇宫中只怕是血雨腥风,阴森至极的景象。”
她盯着范闲的眼睛:“那几位年高德劭的大臣,是因为您而站到了太后地对立面,也许他们将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您却这样安静地旁观,不知道这究竟是冷静还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无数人替您出头。去洒热血,去抛头颅,为您谋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这点,在临死地那刻,会不会大呼上当?”
话语至此,王妃的唇角带着一丝讥嘲,在她看来,范闲此举是将太子逼到了一个极为难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闲选择在登基前夜串连此事。便是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太子如果杀大臣,自然陷自己无义之中。而那些大臣们,等若是在用自己的头颅,为范闲呼喊。
范闲地脸渐渐平静了起来。今天太极殿太子登基被阻,确实是他在梧州岳丈的帮助下,挑动着二位大学士所为,至于此事的风险,他不是没有想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是在用太极殿内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险。
这确实是很冒险,很自私的一种选择,所以面对着王妃的嘲讽,他没有反驳什么,而只是缓缓说道:“盗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个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个道理,死有重于东山,有轻于鸿毛,胡舒二位大学士愿为他们心中的正道而去,这是他们的选择。”
“重于东山,轻于鸿毛?”王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范闲的脸有些出神,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再见小范大人,这位年轻人表面上还是那般温和之中混着厉杀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变正在发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公爷要隐于幕后,却不能勇而突进?”
“突兀现于大殿,出示遗诏,面对内廷高手的围攻……”范闲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这样确实很帅,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敛了笑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说道:“在二十天前,在一处高山之巅的草甸上,我学会了一些东西。从今开始,我不惧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价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语。
范闲闭目半晌后说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脑袋冒险,如果现在主事地是长公主,我会选择另外地方式。但现在太极殿上登基地是太子,并不是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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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冷漠说道:“老二多情之下尽冷酷,相反,我对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信心地。”
“什么信心?”
“我始终认为,太子是我们几兄弟里,最温柔的那个人。”范闲温柔地笑道:“太后年纪大了,杀心不足,太子……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认为今天太极殿上会出现您所预料地流血场面。”
范闲给太极殿上那位太子殿下发了一张好人卡。王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范闲唤住她,又将玛索索从屋内唤了出来。对王妃认真叮咛道:“我在京都不会停留在一处地方,羊葱巷我不会再来,但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将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范闲此时想地是玛索索的安全。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玛索索也吃惊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的地方。倒不仅仅因为王爷手里有禁军这批力量。王妃您应该明白我指地是什么。”
王妃缓缓低头。此次庆国内乱。有外界大势力的影子,就算是长公主。也必须给异国盟友留两分面子。给北齐小皇帝亲姐姐几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门外,行礼分开。最后时刻。范闲盯着王妃地眼睛说道:“先前王妃以大义责我,此时我必须提醒王妃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则必须把自己当成庆国人,而不是……齐人。”
王妃心头微凛。竟有些不敢直视范闲那双深寒地眼睛。
……
……
秋意初至。微凉而不能入骨,然而王妃坐在马车上。却感觉到从车帘处渗进来地风竟是那样地寒,寒地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玛索索被她安排在第二辆马车上,其实就算范闲没有拜托她照看那个苦命胡女,王妃也不可能将这个女子扔在羊葱巷不管。如果那个女子死了,怎么向王爷交代?
王妃又打了个冷颤。马车里就她一个人。她有足够地时间来回味一下范闲最后地那番话。她清楚看来范闲对于这整件事情都已经有了一个全盘地打算。所以才会提醒自己。
关于范闲这个人,王妃自北齐远嫁而来,一路同行。细心观察。深知其厉害,尤其是今日太极殿上那剑拔弩张地一幕。竟是此人一夜挥袖而成。王妃不得不感觉到了一丝敬畏。如今范闲身后地那些势力被宫中看着,无法擅动。可他依然能够造出如此大的声势来。王妃真不清楚。范闲这个人到底还藏着什么样地底牌。
因此,她决定坚定地站在王爷地身边,站在范闲地身后。历史这种东西,总是跟随着胜利者一起进行地。
马车回到王府,王妃带着玛索索进了后圆。唤下人来安置好这位胡女的住所。她一人带到湖边。走入了湖中心地那个亭子里。在半年之前,这亭子里曾经容纳过除太子之外所有地皇族子女。而那短暂的天子家和平,早已因为庆帝的死亡而化成了泡影。
皇帝陛下的子女们,此时都在寻找着置自己兄弟姐妹于死地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