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晔面色微沉,缓缓地点头:“是,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哦?”梅大人抬眼看看面前的欧阳晔,片刻方才开口道:“那么,就把你知道的一一说与为师听吧。”
欧阳晔面有难色,微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回答。
“六夫人和梅少爷都死于昨日亥时二刻左右,外表上看一个是自杀,一个是擅闯禁园,惊扰了二夫人的魂魄,囚困于假山而死。但是,”欧阳晔顿了顿,略有所思,“这一切只不过是凶手精心设计的障眼法罢了。六夫人的自杀和梅少爷的受诅,看似并无瓜葛的两个事件,却是真凶蓄意安排的连续杀人案件。”欧阳晔义正严词,斩钉截铁。
“哦?!”梅大人正襟危坐,似笑非笑,“何以见得?”
“如若六夫人真的要自杀,又为何在案发当晚依旧会饶有兴致的伏案刺绣?而且如果是一心要自杀,那么,六夫人上吊的白绫上又为何会留有六夫人十指撕扯过的痕迹?况且,以六夫人的身高,真的要自缢的话,其垫足圆凳倒下的方向应该是在尸体的后方才对,而案发现场的圆凳却倒在了尸体的右前方。如何解释这些疑问,答案只有一个,六夫人的死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至于死于假山中的梅少爷,他之所以会趁雨夜闯入禁园,也只是为了去救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他的妹妹,不,应该说是他的心上人——梅影香。”
梅大人听到这,一脸错愕。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六夫人和紧握在梅景唐手中的那半边玉佩告诉我的。”欧阳晔回答。
梅大人一脸茫然。
“那日向六夫人道喜时,六夫人提到过恩师本打算今日迎娶过门的七夫人。六夫人的谈话中,那看似不屑却禁不住艳羡的眼神,告诉了我,她嫉妒她,因爱而嫉妒她,因为她抢走了本属于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恩师,而是与六夫人有染的梅景唐。”欧阳晔停了下来,等待梅大人的反应。
梅大人捻了捻胡须,自嘲的笑了笑。
欧阳晔继续说道:“在检查梅景唐尸体的时候,在他的手里发现了半边刻有三撇的玉佩。为什么这玉佩只有半边,而那三撇又意味着什么,直到再次路过恩师的书房,我才知道这其中的寓意。如果说梅影香的“影”字,各拆一半,刚好就是一个“景”字加三撇,三撇为水,女子为水。这不仅仅含有梅景唐和梅影香的名字,更寓意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影不离’。所以我想他们没进入梅府以前,并不是兄妹,而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梅影香和梅景唐的名字也并非他们的本名,而是他们彼此相犀的暗语。所以,即使梅景唐与六夫人有过私通,但一直唯一在他心中的就只有梅影香。如果他早已知道的心上人明天将要违心的嫁给别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她一起逃走。他这么做了,甚至他冲破了假山八卦阵,来到了西院的后园。因为,他的脚下粘有只有在西院后园假山的出口处才有的红色美人蕉的花瓣。只是,他非但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人,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
梅大人在一旁聆听,表现出难得的镇静:“那么,凶手是谁?他又是如何将他们杀害的?”
“凶手是在夜里潜入六夫人房里,用白绫将其杀害的。因为是在雨夜,六夫人房里又已熄灯,光线自然昏暗,但凶手只要借助六夫人身上的一样东西,便可以将房里的一切看的通彻。而那样东西就是嵌于六夫人发髻银簪上的——夜明珠。”
欧阳晔说罢,梅大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凶手杀害六夫人后,又精心布置了现场,造成六夫人自杀的假象。而后,又立即前往禁园,在那里等候。因为凶手深知今夜梅景唐一定会私闯禁园里救人。当确认梅景唐进入后园之后,凶手便用事先准备好的绣针从其背后刺入,直穿其肺脏,使梅景唐最后因呼吸困难而死。”欧阳晔说到这里,不禁埋下了头,“我本以为代替梅影香成为梅府小姐的秋儿,或是心存妒忌的三夫人会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但是有两点细节值得怀疑,一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假山的入口在哪儿,二是三夫人命秋儿送往六夫人房里的参汤里并没有下毒。所以,由她们来完成连环杀人案并不成立。”
“在案发的那段时间里,大夫人和其丫鬟冬儿、九儿在厨房煎药,四夫人在五夫人房里和五夫人诵经念佛,每个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除了府里的两个人。”
“还有两个人?!哪两个?不妨说来听听看。”梅大人关切的问到。
“一个是梅府的管家——赵升,还有一个是——”欧阳晔面色阴沉,似有不忍。
“只凭公义办事,但说无妨。”梅大人言到。
“还有一个——就是恩师您。”欧阳晔面色甚惭,不忍抬头。
“熟悉梅府的赵管家和您都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可是,身为梅府管家的赵升并没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梅大人听到这儿不禁扬头大笑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杀人凶手的?”
“我原本奇怪,六夫人死时为何一直盯着紫檀方桌上的药碗?其实,真正的原因并不是那碗药出了问题,而是……而是,她想要提示我们,杀害她的凶手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儿。是长期用药的人身上自然会散发出来的药味儿。而在梅府中唯一符合条件的就只有恩师您。我想,那日在西院后园从背后把我击倒在地的,也是恩师您吧。”欧阳晔垂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您在杀害六夫人之后,便顺手拿走了插在绣案上的绣针,开始下一个杀人计划。想要迅速的将绣针刺入死者体内,又迅速将绣针拔除并不容易,但是您右手上的戒指和绣针上本来就穿有的金丝绣线,却帮您完成了这几乎完美的杀人计划。”
梅大人点头笑了笑,对欧阳晔说道:
“你推理的不错。可惜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昨日亥时大夫人曾来过我房里送药,她可以为我作不在场证明。”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您事前安排好的呢?!”欧阳晔一语破的。
“您掐算好时间后,特意吩咐了大夫人去厨房煎药,亥时送到您房里。之后,又设计伪装了一个假人躺在床上,让大夫人误以为您已经休息了,于是放下了汤药,悄悄地带上门离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假人应该还在您的屋子里。”
“你果然没有让为师看错,能得此佳徒,为师此生便也足以。”梅大人莞尔一笑,神情豁然。
“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背叛了您,您就要下此毒手吗?”欧阳晔不解的问道。
梅大人站起身,走到枕边,拾起床头的一幅画,将它慢慢的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那画卷上,嫣然一笑的女子正是梅府已故的二夫人。
过了良久,梅大人才缓缓的开口:
“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这个人吗?我把毕生的爱都给了她,可是她却背着我,和外面的男人偷情,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不能忍受,我无法忍受,如果是你,你也不会忍受的,对吗?”
“于是,你就亲手杀了他们?”欧阳晔问到。
“我买通了产婆,让她因为难产而死,而后,又在假山中亲手杀了那个男人。”梅大人的眼神中流露一丝快意。
“可是,他们原本就是相爱的一对,在她还没有嫁到梅府前,他们就是一对恋人。只是命运的阴差阳错,使她成为了梅府的二夫人。”欧阳晔叹息到,“二夫人本名叫闻秋红,嫁入梅府后却改名叫了闻秋婵。来府中建园的秦公子为怀念旧爱,于是,便在假山上刻下了‘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题词,其中,就含有二夫人的名字。”
“没错,于是,我就成全他,让他可以在假山中死去。”梅大人说到这儿,冷笑了两声“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十五年后的今天,六夫人,她也和她一样,竟然与我过继
来的儿子有染。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了孩子。”
“为什么不能相信,那个孩子就是您的呢?”
“因为……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根本不能生育。于是,我就一个一个的铲除掉了那些背叛我的人。”梅大人放声长笑,喜中带悲,情绪十分激动,一时间竟昏倒过去。
大夫来诊过脉,说梅大人素有顽疾,再加上近日情绪波动,思劳成患,已挺不过这几日了。众夫人闻罢,纷纷落泪。欧阳晔也深感愧疚。
第二天早上,欧阳晔告别了恩师,收拾了行囊,动身赴京。众夫人和赵管家纷纷来为欧阳晔送行。令他意外的是,那日的白衣女子,也站立在人群之中。大家一一上前送别,惟有那女子默而无语,来到放好的琴前,拨弄琴弦。
只听那女子唱道:
庭院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幕,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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