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立刻停下了一切动作,敛气屏声缩在灌木丛里,脚上的虫子慢慢地向旁边爬去,蠕动的感觉透过薄薄的鞋面穿了过来,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无法区别被一只软体虫子爬过去和敛声屏气躲着穷凶极恶的人哪边更让人难以忍受。
等这两人走过去好一会儿,晏临才敢大口喘了口气,从灌木中直起身来,本想着继续走,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一点“d…丙”的光亮之下,看得见不少幢幢的人影在接近那曾经繁华而腐朽的里社。
晏临停住了步子,忍不住地想着,虽然她把话说绝了才离开,如今看着这个架势,却有些担心回头去救幸存者的墨微了,要是她还留在那里,遇到这些人……
没等晏临思考清楚要不要去提醒墨微,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浪一下子把近处的不少人掀了出去。
晏临站得远,没有被波及到,只是脸上觉得灼热,风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将她一头过耳的短发吹飞了起来。
而那火光照出的脸上的震惊,更是无法掩饰。
先是震惊,最后是了然,最后一共活下来的六个人,她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到现在,也不难猜出是谁最后将这一切付之一炬。里社的繁荣,里社的过去,里社曾经的一切繁荣与黑暗,都在这场大火中消失无踪。
“神明将以火焰洗净这个陈旧的世界……”
不知是什么时候看过的话突然闪现在晏临的脑海中,她盯着那火光看了好一会儿,之前积压在心里的怨气突然消散了。
钟寸心……他以自己的命殉于里社了么?
晏临远远看着那火光,先前会觉得被人利用了委屈,被欺骗了愤怒,到这个时候,这些都没想起来,反而倒是只记得里社的好来了。
一切都不在了,那些日子,那个地方,还有那里的人。这一夜死了太多的人,以至于晏临对于死亡这件事情几乎是有些麻木。
晏临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火光之中的里社,转过身,飞快地向着远方跑去了。
自从她来到无域之后,先是直接被丢进了游戏里头,随后昏迷被墨微和陆衡舟捡回了里社,不到十天的功夫里面也算是过得惊心动魄。事到如今,晏临再回忆了一次区区□□天之前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事情,忽地觉得恍如隔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停了步子,四处看了看,这是到了安全区了,通常不会有野兽靠近的安全区。不过虽然钟寸心没提到过这里是安全区的原因,不过细细想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晏临低头仔细看了看,果然,旁边上的草丛里零零星星地长了几株钟寸心之前用来预防野兽靠近的果实。他说这个果实有类似火山喷发的硫磺气味,所以不少野兽都怕它。虽然钟寸心不靠谱,应该也不至于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说谎。
有了这个认知,晏临立刻安心了不少,俯下身采了几颗握在手心里,也顾不上汁液粘稠恶心,立刻又再碾碎了两颗抹在身上,一阵刺鼻的硫磺的气味立刻窜了上来,晏临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继续走。
这一夜的游戏之后,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透支了太多,她需要睡觉,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睡眠来恢复精神,然而即便是安全区,谁都不能保证睡在路边的话一定能或者见到明天的太阳,因此她还是需要一个可以躲藏起来的场所。
而这附近的可以躲一夜的,她确实知道有一个,是当初她被两只巨兽夹击的时候钟寸心把她拉进去的那一个树洞。
晏临费力地从地上扯了一大把干树枝,手掌被树枝的断口划出好几道伤来,晏临咬了咬牙,看见不远处挂着的几根枯藤,立刻拔出刀来,对准根部,接连砍了十几下,只觉得虎口都震得发麻才总算砍下来一根能用的。拿枯藤绑好了枯树枝堆,一路拖到洞口,自己猫腰钻了进去,再扯树枝想堵住洞口。
谁知洞里居然原本就躲了一只什么小动物,被突如其来的晏临吓了一大跳,伸爪子就挠了她的胳膊一把,自己吓得尖叫了一声,“嗖嗖——”地窜了出去。
胳膊上被挠出来的伤很疼,晏临在一片黑暗中摸了摸伤口,有一点粘稠,像是出了血,但是并不多,很快便止住了。晏临拿出水壶,稍微倒了一点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也谈不上什么包扎、狂犬疫苗了,如今这状况,已经没法再管它了。
一直以来都强压着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晏临堵好了洞口、确信任何试图闯进树洞的行为都会让枯树枝发出脆响、从而警告自己之后,晏临总算是卸下力气和防备之后,几乎没来得及躺到地上,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的黎明算不上是个美好的清晨。
起码晏临不会觉得被安氏兽的吼叫声吵醒是美好的一天的预告。
几乎是在听到那吼声的一刹那她就醒了,作为一只柔弱杂食动物的本能让她在还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就绷直了肌肉,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不过逐渐清醒过来的她反而是放松了不少,一来那叫声其实还远,另外一件事是晏临想起来她已经基本完全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就算安氏兽对这种硫磺气味果实的畏惧感有限,它应该也无法立刻发现自己在这里。
晏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人类的适应性真是可怕,要是放在十天之前她这样醒过来,大概已经吓得拔腿就跑,哪里还顾得上分析什么状况啊。
小心翼翼、安安静静地爬起来,透过堵住门口的树枝的缝隙向外看去,恩,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晏临这才坐下来,打开包着昨天随手抓的几样东西的冠齿兽的皮,清点一下自己究竟拿了些什么。
三四瓶清水,七八盒子饼干,大概是什么时候捡来的奖品、因为耐放就一直留着当储备粮的?还有一大块放在不知道什么动物鳞甲做的碗里头的煮熟的肉,另外还有就是随手拿的三把长短不一的刀,和一把不知道还有几发子弹的铳。
晏临回忆了一下新手钟寸心当时的成绩,估量了一下虽然自己的水准应该不至于渣到那种简直空前绝后的地步,恐怕也没好到那儿去。再加上铳声太大容易招来麻烦,晏临立刻识趣地将自己身上威力最大的武器收进了衣服里面的口袋,转而把几把刀都挂在了裤子上。
看着自己这副落魄土。匪模样,要不是时机不对,晏临几乎想笑。她抓起最容易*变质的那块肉,肉已经冷下来了,很硬也很难嚼得动,晏临吃得牙根抽痛、胃里泛酸水,最后也没能吃完,她再把剩下半块仍旧包好,这便推开了门口的树枝,开始向远方走。
她不能总是留在这一个地方等死,看什么时候运气不好被动物或者恶人杀了。无域很大,她要出去看看,找到适宜她生存的地方。
这里面没有太阳,手表什么的早就不运转了,也不清楚究竟走了多长时间,晏临才停下脚步,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仿佛是适应着越来越冷的气候,周围的植物们改变了很多,广叶的植物慢慢消失而针叶的植物开始变多。
虽然硫磺气味的果实她还有不少,不过这一路过来越是寒冷也越是难以找到那些果实,要不要再向这个方向走就变成了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可是若是改变方向,又该去哪里呢?
晏临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比旁边的树高很多的树,她就近找了一个小土堆爬上去,再借由小土堆的高度跳到那颗树的树枝上,攀着树枝回忆了一会儿钟寸心当初爬树的模样,有样学样地开始向上爬。虽然并不怎么会爬树,然而尝试了四五次之后,她便成功地凭着双手的力气吊着身体,总算是站到了树顶附近。
晏临站在树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看到整个无域的全貌。
这景象太过奇特,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想要求助于身边的人,回过头才发觉,身边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忍不住想着,钟寸心他,究竟有没有看过这幅景象呢?
她想,她看到了昼夜与四季。
Chapter 31
晏临呆呆地坐在树上,花了好几十分钟来领会自己看到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无域的正中央即是那一次王们的通告里头说过的、a类游戏举办的地点——尖方塔,它超出想象地高大,无域之中最高大的树木与它想必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它无比孤独和寂寥地矗立在无域中央,巍峨而令人心生敬畏。
围绕着尖方塔的是密密麻麻的森林,远远看过去,能明显看出植被呈扇形而变得不同,从浅绿色仿佛刚刚发芽不久的植被群,转过一个角度慢慢地看到颜色变深,在后面则是一部分深绿泛黄,一部分墨绿,最后是纯粹的只有墨绿色的针叶林还存活着,再转过一个扇形的角度去,已然是一片雪白冰封,隐约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无域的天穹之上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若这不是以扇形的模样并行在同一个空间之中,而是在时间轴上慢慢铺陈开来,晏临会很熟悉地称呼这种变化为四季。
而除此之外,白天与黑夜分别以半圆的模样占据了无域的一半,黑夜笼罩的地方依稀还能看到天空之中漂浮着的代表着游戏会场的巨大文字。
晏临发呆的功夫已经能明显看出来,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线在缓缓地顺时针先前推移着,改变着黑夜和白天的区域。
这不是一个有着白天黑夜四季流转的地方,晏临呆呆地看着,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旁边的草木万物,有一瞬间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白天和黑夜在轮转,那想必四季也是在以缓慢到她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轮转着,白天和黑夜转一周是一天,而四季的□□转一周是一年,这就是无域所谓的时间?
时间本该是超出空间之上的维度,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并列在空间之内?既然象征着时间的昼夜、四季都是用这样一种并列的方式呈现在眼前,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无域中,真的有“时间”这种东西存在么?
倘若这只是无域在对她曾经所在的“普通”世界进行拙劣模仿,是不是太荒唐了一点?
晏临一直坐在树枝上坐到察觉到肚子的饥饿难以忍受。这才开始慢慢向下爬,因着心神不定,手里一个没抓稳摔在地上,之前被树洞里不知名的动物抓伤的地方正好撞到地面,一阵撕心的疼。
她以前心里以为,这恐怕是一个外星球,这是一个拥有着高科技的外星人在一个外星球上拙劣的游戏。可是倘若是那样,倘若这一切还在正常的牛顿定律支配之下,绝对不需要模拟出四季与昼夜来。
如今看到这些,她才总算是不得不清醒过来承认,这个世界,连同时间这种东西,恐怕都是人造的。
这不是一个曾经与地球共存过的空间。
王的力量,无论是来源于科技还是超能力什么的,果真都是她这样的凡人无法企及的,甚至连想象出那力量的全貌,都不曾能够。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等手臂上伤口的疼痛消去,低头看了一眼,发觉那里红肿得厉害。要是在过去得世界,随便什么抗生素、消炎药都能简单治好的伤口,如今却在一点一点地恶化、溃烂。
晏临爬起来,下意识地想起了可以获得药品的g类游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摇了摇头,使劲把它甩了出去。那曾经经历过的两个游戏的阴影在她心里徘徊着,恐怕一辈子都消散不去,她呆呆地想着,与其死在游戏里面,还不如任由这个伤口发炎溃烂,让她病死算了。
再也不要参加游戏了。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这样在心底里默默地念叨了几遍不再参加游戏的话,总算是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转移注意力这件事前所未有地变得迫在眉睫,晏临拆了最小的一袋饼干,吃了三四块垫了垫肚子,积攒了一点力气便爬了起来,开始满地寻找之前看钟寸心找过的能吃的浆果。
饼干这种能够长时间保存的东西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无域中实在是太珍贵了,要是在还有力气动的话,吃饼干也实在是有些奢侈。
她在这里再度耽搁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总算找到足够的浆果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重新整了整行囊,决定向着尖方塔的方向走一段距离。
既然四季、昼夜的改变都是扇形的,那也就是说越靠近尖方塔的地方,改变时间所需要的行程就越短,她现在所需要的,正是短时间之内接近各种气候来获得关于适宜生存区域的情报。
她尽量逆着黑夜追来的方向走着,然而她的步速还是太慢了。等她走了下一次觉得饿而摘了一些浆果的时候,黑夜半圆的界限已经追上了她,天色全暗了下来。
不远的地方有个山洞,这一回晏临小心了不少,先碾碎了一个硫磺浆果扔进去,等着那洞里的几只小动物都受惊吓呼哧呼哧地跑得没影子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拿附近的枯草藏好洞口,这才打算睡一会儿,等危险的黑夜过去。
她在心里对于自己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的行为汗颜了一把,默默地对那几只大半夜被人从自己家弄出去的小动物表示了抱歉,随即也就放宽了心,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合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回,她只躺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起来,在行囊里头仔细翻了翻,却没有能点火的东西。晏临仔细回忆了一阵,还是没想的起来里社的火焰是怎么来的,忍不住后悔没能好好利用里社的那几天收集更多的生存情报。
一边这么后悔着,她把身上原来用来包行李的兽皮也解下来裹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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