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王!”22号突然发话打断了聿的话,“请注意言辞,假如没有任何根据的话,你这是诽谤。”
墨微转头看了脸色惨白的唐小排一眼,也不甚赞同地开口唤了一声:“聿,你出格了。”
聿似笑非笑地盯着唐小排,唐小排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才总算平静了下来:“聿王,你说得或许都是对的,可是,我是真的知道这一轮每个人后面都有,我没有怀疑小骨。因为只有‘每个人背后都有’这种反常情况出现,才能让不敢确定自己身后有没有的人因为不相信‘每个人后面都有’而答错,所以,聿王,你说错了,我没有怀疑过小骨。”
到最后的时候,在聿所有的话里面,她只否认了这一点。
聿坐了下来,似乎是想要再说什么,然而他张了张口,却还是放弃了:“那现在,你准备好处刑了么。”
唐小排冲着22号这边的方向最后稍微倾了倾上半身:“一直以来谢谢你了,以后小骨也拜托你了。”
随即,她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了,属于曾经那个王女的高贵、倨傲、冷静与优雅瞬间降临回到了如今这个唐小排身上。她目光沉静:“火刑,我是王女,处死王女只能用火刑。能死在这个王庭,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聿平静地敲了敲椅背,唐小排稍稍挑眉,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不再是那一件简陋的兽皮衣服,取而代之的是繁琐而华丽的宫廷礼服。聿再度站起了身,低声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唐小排嘴角略勾,抬头最后环视了一周,倒也是不卑不亢地回了礼:“到最后还能在看一眼虚假光芒大厅,也算是死得其所。辛苦聿王了。”
一股火焰从她上方一下子窜了下来。
火焰不大,并不足以立刻杀死她,唐小排在一片灼热的火焰中面不改色,任由那火焰慢慢地将她慢慢灼烧殆尽。
如同一场真正的皇宫处刑。
烧焦脂质的香气并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聿静静地看着那团火焰变得壮烈巨大,最后再缓缓变小,最后留下一堆灰烬,轻轻地鼓了鼓掌:“这正是无域最精彩的部分,各色各样的人,选择的各色各样的末路。无论当了多久的主持者,永远有我所不能预料的人,永远有跟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人,不管看过多少背叛,也会有突如其来的信任,不管看过多少卑劣的生命,也有让人惊叹的高贵。”
他其实知道,唐小排没有怀疑过唐小骨。他其实知道,唐小排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弟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失去了一切,她只能以这个弟弟需要自己这个理由活着,所以到最后,她决定去死的之后,反倒是如释重负。
而身为王的他,却偏偏想在她生命最后激怒她,让她无法死得保有尊严和镇静,然而,不出意外地未能如愿。
人类,总不是一种能让人称心如意的生物。
“可是生命没有卑劣和高贵之分。”墨微突然再度开口了,语气平静却分明铿锵有力,“生命,就只是生命而已。”
聿明显并不赞同墨微的话,他转过头,几乎是带着失望的表情想对墨微说什么,然而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还有会场本身,一起破碎消失在虚空之中。
药品是一个大箱子,22号抱起昏睡的唐小骨,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暗处应该有不少正在伺机而动的人。他单手拎起药品的箱子,无声无息地用手势示意晏临和墨微跟上。
借着会场尚未完全消失的残像,四人躲开了窥视者的视线,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安静地分东西的地方。
22号把箱子推到墨微跟前,示意她先挑。墨微打开箱子,迅速找出来了三瓶治疗外伤的药,随即把箱子推了回去:“我只需要这个,剩下的你都拿去吧。”
22号点了点头,墨微心急漆雕简的伤势,不想多留,转身就走,晏临跟着走了两步,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晏临一惊,下意识地想一手切下去,却看见对方一把掀开了自己一直罩在身上的兽皮衣服,失去了外套的作用,声音也顿时清朗了很多:
“喂喂,阿临,不是吧,刚一见面就又想动手。”
晏临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就僵硬在原地,丝毫没能动弹。
墨微察觉到异样,转过头,正看到这两人正对面站着。
22号男人各自比晏临高一头,皮肤很白,娃娃脸看起来很年轻,左边眉角有道伤痕,硬生生给这张娃娃脸增添了点煞气。
而晏临这些日子晒黑了不少,然而五官很精致,脸型稍圆,看上去也是英气逼人。
即便乍一看上去哪里都不一样,然而盯着看一会儿就会发觉,这两张脸脸型和肤色确实差得很远,然而那眉眼之间,简直一模一样。若说这没有血缘关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晏钦笑着打趣:“阿临,你这是看见我太高兴都不会说话了,还是生气我刚刚逗你玩来着没告诉你我是谁……”
晏钦话没说完,就被晏临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腰,“砰——”一下摔在地上。晏钦尴尬地摸摸头:“喂喂,就算是有些日子没见,你这反应也……”
“你……还活着。”晏临把头埋在他胸口,用力吸了两口气,“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是记忆中温暖的胸口,心脏还在跳动,熟悉的气味,无不清楚地宣布着一件事——
哥哥,他没死,他还活着。
“你还活着。”晏临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你还活着!”
她这个样子把晏钦吓了一跳:“阿临,你没事吧……”
晏临半晌没说话,突然松手站了起来,脸色前所未有地煞白,仍是谁都看得出她这个时候在强自镇定:“哥哥既然来g类游戏了,肯定是有重伤重病很重要的人吧?人命要紧,快回去吧,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找我。我住在顺二区十九度最高的那座山背阴面的山洞里,你回头再来找我吧!”
对于晏临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晏钦非常莫名其妙且郁闷地摸摸头,想想确实家里有个重伤员在,也不好拒绝,只得嘟囔了一声:“哦,那好吧,我在顺四区十六度跟顺三区十五度交点的山上,你要没事来找我也行。”
晏钦嘟囔完,看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家妹妹确实是打算赶他走,只得郁闷地拎着箱子自己走了。
墨微皱眉:“阿临,你为什么……”
话没说话,晏临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感觉得到,晏临整个手都在发抖。
“微微……我们快回去……我要见钟寸心……钟寸心……他一定知道什么……我要……我要见他……”
Chapter 69
钟寸心远远地看到墨微和晏临回来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他看到墨微稍微皱着眉,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他顺着墨微的眼神去看晏临,她的状态相当不好,几乎算得上有点神情恍惚。虽然回来之前说着要回来找钟寸心,然而见到钟寸心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像是脱力了一样,直接缩回了自己山洞的角落,躺到地上,缩成一团。
墨微跟钟寸心轻声说了几句,简单地告诉他游戏g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就也顾不上这边,拿着药去了另一边的山洞给漆雕简治疗。钟寸心脸上神色浮动了几次,这才转身进了山洞,在晏临边儿上躺下来,伸手握住晏临的手,发觉她双手冰冷,依旧在止不住地在发抖。钟寸心皱了皱眉,动手把晏临向火堆旁边抱了半米的样子,轻声道:“阿临,放松一点,你在不停地喘气。”
晏临呼吸粗重,死死地抓着钟寸心的手,仰头头盯着他的眼睛,满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看起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野兽。
处理这种情况对于钟寸心而言实在是不擅长。他手足无措地安慰晏临:“别激动……深呼吸,对,来深呼吸。怎么了?见到哥哥不应该是好事么?你是在生气你哥哥没早表明身份吗?他说不定……呃,说不定就是想暗中保护你啊,我听墨微说了,他原来的盟友不是一打算害你他就翻脸了嘛,再怎么样他也是……”
“钟……错……夕……钟心……寸心……寸心……”晏临精神有些恍惚,哆嗦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念清楚了这个名字,“寸心,你告诉我,我来无域的这么久,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会不会其实是我疯了,所以才会有的幻觉?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从一开始就非常荒唐么!”
钟寸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伸手用力住晏临缩成一团的身子,似乎是想停下她的战栗:“没事的,慢慢来,告诉我今天的游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怎么了”
晏临像是遇到什么巨大的恐怖事情一样,立刻把头埋到钟寸心的胸口,继续发了一阵抖,才低声说道:“我在今天的游戏里……遇见我哥哥晏钦了……”
钟寸心皱了皱眉,便听晏临语调颤栗地愈发厉害了起来:“哥哥他看起来很开心、很强大的模样,他说他加过革命军,还冲我笑,还有摸我的头,就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跟他真的还活着一样!”
一阵无力感淹没了钟寸心,他徒劳地想解释:“他还活着,他没死,只是被卷进了无域,那不是很好……”
不知何时落下的霹雳骤然间划亮了天空,印得这边的山洞里通亮一片,在闪电的光芒中,钟寸心脸上其实毫无表情。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啊!”晏临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所有人都以为我昏迷了,所以根本没见过他们的尸体,可是我见过!只有哥哥,他不可能还活着!那个时候,哥哥砸了车车窗把我推了出来,让我跑……可是我没跑,我爬回车子旁边,我抓着他的手,他的手冷了,他的血流了我一身,他左边半个脸都被滑坡的石头砸碎了……他……那怎么可能是哥哥……可是,那个真的是哥哥……”
“阿临,别说了,休息一下。”钟寸心反而镇定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等她平静了一点才开了口,“深吸一口气,含住气,再慢慢松开。”
钟寸心等怀里的身体的颤抖终于慢慢停止,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知道你其实猜到了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所以我才一直觉得不告诉你们,你们会比较幸福。”
怀里的人猛地一个哆嗦,钟寸心狠了狠心,开口道:“阿临,你还记得陆衡舟么?”
晏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知道我来到无域之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么?”钟寸心苦笑了一声,没等晏临回答就自己继续说道,“我最初连衡舟不敢告诉,就是因为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我记得,那时候,我在参加衡舟的葬礼。”
晏临悚然抬起头来,想从钟寸心脸上看到些什么,然而钟寸心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轻描淡写了一些,这种秘密在他心中埋了如此之久,以至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冲击力。
“衡舟死的那一天,”钟寸心拍拍晏临的背,像是描述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我妹妹寸思的生日,所以我中途离开了衡舟的演讲。不到半天之后,我就听到了衡舟的死讯。据说是有极端学院派分子炸毁了衡舟演讲的会馆,衡舟,苏苏,还有他们很多人,都死了。”
“衡舟大个身体都炸成了碎片,即便我们的科技多么发达,也没能救的回来。”钟寸心揉了揉额头,“我跟他像亲兄弟一样长大,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在衡舟的葬礼上,我站在棺材之前,看着棺材里那支离破碎、又被勉强拼凑起来的人,期待着他醒过来,哪怕是继续吵架也好,我在等他醒过来。”
“你知道……”晏临抓着钟寸心的肩膀,“你是怎么……明明知道这种事,你是怎么……”怎么如此若无其事地活下来的?
“我从无域之中醒来之后,以为这一切是太过悲痛而产生的逃避现实的幻觉,在我到处游荡之下,误闯了游戏的会场。本来是必死的时候,漆雕他帮我一起活了下来。从游戏会场出来,我看见了正在打猎的衡舟和苏苏。”
钟寸心闭了闭眼:“那时候我的感觉跟你一样。我的兄弟,我的挚友,他还活着,有体温,有心跳,还会笑,若无其事地或者。他一直以为我当时那么激动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生死游戏又正好遇见挚友,所以一直在开玩笑说原来我也会怕死。可是不是的,我只是突然发现他还活着。”
“当时我觉得,比起我唯一的挚友已经死去的现实世界,这就算是幻觉也要好得多。我当时那么想着。”钟寸心语气轻松地笑了笑,“可是时间一长,等我冷静了下来,我已经想到了,衡舟已经死了,却不记得自己死了的事情,假如这不是幻觉,恐怕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
晏临声音飘渺轻忽地自己都抓不住:“我们果然其实都已经死了,只是都把自己死了的事情,给忘了吧?我们……已经是一群死人了对不对?”
钟寸心没回答,晏临抓着他的衣服,声音愈发如同死了一样干涩无力:“所以这里是哪里?地狱?死后世界?精神世界?宗教意义上地方?还是说只是我的死前幻觉?!这是什么啊!你知道对吧!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放松!阿临!”钟寸心手臂更加用力地抱住晏临的肩膀,试图给她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这是真实的,你感觉一下!我是真实存在的,这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什么死后世界!这是真的!”
晏临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着钟寸心,这个温度,这个心跳,这个气味,这个触感,这个力道,这是一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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