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玻璃里有钻石吗?”
“没有。只是碎玻璃。”
回市中心的路上,弗莱彻说:“他们给霍夫曼拍了x光。有备无患,或许你认为他会把钻石吞进肚子。”
“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利奥波德透过车上肮脏的挡风玻璃注视着移动的街景。警察局与联合大街上的主要商业区之间连绵十几条街均是无人居住的破败建筑,其中很多已列入城市重建计划,但是一再延期。这些建筑的下面几层中有的还有房客,一楼多是卖唱片、出售涩情书刊的书店,上面的房间则租给留着大胡子的年轻人和只住一两夜的临时住宿者。这是城市中心一个寒酸的区域,但是犯罪率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高。
弗莱彻道:“他们该把它全拆了。”
“我想他们早晚会这么干的。”这时利奥波德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那些在街上搜查的人呢?会不会有人把钻石揣走了?”
弗莱彻想了想才开口:“队长,我们局里是有些坏蛋,每一个城市里都会有的。不过,我信任昨晚当班的那些人。我认得所有的人,从贝格勒起。他们都是诚实的警察。”
利奥波德不再说什么。到了办公室他才叫弗莱彻取来鲁迪·霍夫曼的衣服,他们一道一件件搜了一遍,虽然在此之前已有人搜过。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利奥波德皱着眉头走到窗前去眺望那拥挤的停车场,他能看到的仅仅是此番景色而已。“有没有假发、假牙之类的东西?”
弗莱彻摇头,“没有,队长。”
利奥波德突然转过身来,“该死!弗莱彻,我怎么就没有早点儿想到呢?我们完全忽略了一样东西。霍夫曼的东西里单单就少了这一样!”
弗莱彻显得茫然,“是什么,队长?”
“当然是手杖嘛。就是那根他用来砸橱窗、敲菲尔·贝格勒脑袋的镶银手杖。它在哪里?”
“我想他们是把它作为武器存放起来啦,在存放物证的柜子里,或是已经到了检察官的办公室里,准备给大陪审团看。”
“找到它,弗莱彻。咱们拿来看看。”
弗莱彻出去不到5分钟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根很长的黑色手杖,手杖顶端是一只握在鸟爪里的圆球。利奥波德轻蔑地哼一声,在手里来回转动它。
弗莱彻评论道:“不大适合霍夫曼。不符合他的风格。”
利奥波德继续在手里来回转动它,想拧开顶端。那儿似乎也是实心的,与杖身没有什么不同。“是不大适合他用。也许他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显然里面没有藏什么东西。”
弗莱彻说:“咱们再想想吧,也许明早就有办法啦。”
利奥波德看一下表,点点头。3点多了,他想在回家的路上去医院探望菲尔·贝格勒。“好主意。明儿见。”
“这样,晚上来我家吃饭吧,队长。那天卡罗尔还念叨说,自从圣诞晚会后就没有再见过你。”
“谢了,弗莱彻。我很欣赏你太太的厨艺,不过还是改日吧。替我问候她。”
他驾车来到纪念医院,跟贝格勒聊了半个多小时。贝格勒缠着绷带,笑眯眯的,看来情绪不错。利奥波德离开时在大厅里耽搁了一阵,跟几位护士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回家去。路上不免遇到高峰时的塞车,他平时总会想法子躲开。沿着联合大街往前走,他想起办公室里的咖啡罐空了,便在附近一家食品店门口停下。
店里乱糟糟的,人很多。他挑了一罐咖啡,找到一个收银员。“还要什么吗,先生?”
利奥波德摇头,“就是这个。”这时他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进店来的那个留深色头发女孩,她装模作样地挑选面包,实际上一直在盯着他。他很清楚,没有人会为了挑选一块面包花费那么长时间。待她终于拿着面包朝收银员走过来时她的眼睛仍望着利奥波德。
收银员把咖啡罐放进纸袋,利奥波德便走出来。他还没有来得及穿过人行道走到停车处,便听见那女孩在身后说话,“你是侦探,对不对?”
他转身冲她笑了笑,心里巴望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才好。她是一个漂亮姑娘,20出头,不过此刻面容显得憔悴,疲惫不堪。“你也可以这样说。”
“你想不想找到中央钻石商店劫案的赃物?”
在他多年的警察生涯中,遇到这种事还是第一遭。他花了一整天,设法找回像变魔术一般变得无影无踪的钻石。如今这姑娘却在一家食品店门口拦住他,主动提出帮他找回来。竟有这等事。
“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她点头,“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不逮走我,不逮走我的男朋友。”
“你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他与抢劫案无关。你答应不答应?”
“那么,他是怎样拿到钻石的?”
“有人要他把钻石带到纽约卖掉,就像个销赃的人。我根本不想牵扯进去。我希望你把钻石拿走。”
“你是怎样知道我是侦探的?”
“我从医院一直跟着你,你在那里探望那个受伤的警察。我去看他伤得怎样,一个护士把你指给我看,说你是侦探。”
“你倒挺关心贝格勒警官?”
“当然啦。弗雷迪答应替人销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事情竟是这样的。我想解脱出来,免得我俩都坐牢。”
“你能带我去取钻石吗?”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街上,点头道:“把你的车留在这儿。咱们坐我的车走。”
他跟着她来到街拐角处,低头钻进一辆小巧的外国车。他坐在前座上,手里仍捏着那罐咖啡。她把车子开得飞快,在高峰期的车流里往来穿梭。不消5分钟,他们就来到了联合大街上那一破败的地段,这里的楼宇将要拆除。他知道,这儿正是她的目的地。她停下车,带他爬上一截光线昏暗的楼梯,来到一家已搬空的理发店顶上的一套公寓门口。看到这儿的房客都留着长发,利奥波德很快便明白这家理发店为什么非关门不可。
“弗雷迪在这儿吗?”他问这姑娘,一边说话一边把咖啡罐转到左手里,腾出右手便于掏枪。
“是谁告诉你他的名字的?”她吃惊地问。
“你。”
“对。他不在这儿。假如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也许会宰了我的。”她猜测道。
她打开门,领着利奥波德走进一个色泽单调、光线昏暗的小客厅。一只硕大的白猫跑过来迎接她,她跪下来抚弄它。
“钻石在哪里?”利奥波德问道。
“这里。在厨房里。”
他跟在她身后,他有思想准备落入圈套、受到色诱,一切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料到她会从面包箱里拿出那个小皮袋,在他眼前打开。她把钻石倒在台子上,有大有小,有的镶嵌在戒指上,但大多是零散的。利奥波德呆呆地盯着瞧,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是这些?”最后他问道。
“对。”
“霍夫曼是怎样把钻石交给你们的?他待在牢里。”
“他有一个同伙,是他把东西带给弗雷迪的。拿上东西快走吧,待会儿他该回来了!”
利奥波德的手刚刚捏住那个装钻石的小钱袋,他们便听见公寓门口有响动。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接着他们听到门打开了。
“是他?”利奥波德悄声道。
“是,是他!他会杀掉我俩的!”
“出去。想法稳住他。”
她赶忙跨出摇摇晃晃的厨房门,脸色苍白。与此同时,利奥波德四处望望,看有没有出路。只有一扇通向储藏室的门,那里没有出口。窗外则是屋后的一条胡同。他推推窗子,发现已被油漆粘住,纹丝不动。他回身走到通向客厅的门口,倾听客厅另一端模糊不清的说话声,伸手从枪套里摸出枪来。低头看看那些钻石,他突然有了主意。
两分钟以后,他端着枪,走出那摇摇晃晃的厨房门。“待着别动,弗雷迪。”
那姑娘猛地吸了一口气,弗雷迪听到说话声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不过他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朝着姑娘嚷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可恶小婊子!格伦达,我要为这个宰了你!”说着他朝她扑过去。利奥波德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枪,让他退回去。
“你别想杀人。我是重案警察队的利奥波德队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送进牢里去。”
“谁叫她喜欢告密的?”
“她带我来这儿是要把钻石交给我,好救你一条小命。可是有人抢先来过,钻石不见了。”
听到这话弗雷迪站起来。他是一个小个儿,有一张老鼠脸。此刻他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硕大家鼠,发现里面连一片奶酪都没有便惶恐地原地打转。“钻石不见了?你是什么意思?它们不可能不见了!”
格伦达吃惊地睁大眼睛,拿不准利奥波德究竟想干什么。“你自己去看看吧。”说完,他把指着弗雷迪的枪口垂下。
小个儿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他在面包箱里、废纸篓里、碗碟橱里乱翻一气,利奥波德在门口站着。翻腾了足足有10分钟,他问道:“格伦达,东西在哪里?快拿出来!”
“如同他说的,弗雷迪!真的!”
“你把它藏起来了!”他责备格伦达。
“没有!真的没有!”
“若是她把钻石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她还会带我到这儿来吗?”利奥波德想说服他。
弗雷迪带着不加掩饰的不信任神情望着他,“我怎么知道东西不在你的口袋里?”
利奥波德收起枪,举起双手,“想搜就搜我吧。”他已见识过弗雷迪的功夫,如果需要完全有把握不用动枪便能制服这个小个儿。
小个儿走近来,眼睛一直盯着利奥波德。他双手摸遍了利奥波德全身,查看了夹大衣、裤脚上折起的翻边和衣袖。他搜得很细致,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利奥波德取出手枪,让弗雷迪看枪套里没有藏东西,然后再扳开左轮手枪的弹仓让他看里面只是子弹而已。
“包里是什么?”弗雷迪问。
利奥波德笑了,“1磅咖啡。格伦达找我,当时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弗雷迪拿出咖啡罐,朝纸袋里看了看,再厌烦地把它放回去。“好吧,我相信你。可是,如果钻石不在这儿,又能到哪儿去呢?”
利奥波德为他宽心道:“我同你一样,很想找到钻石。我想只有一个人能拿到它们。”
“谁?”
“那个起初把它们拿给你的人,那个鲁迪·霍夫曼的同谋。”
弗雷迪想了一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干?”
利奥波德耸一耸肩,“霍夫曼进了班房以后,或许他想独吞赃物。他先把钻石拿来给你,然后再偷回去,让自己显得清白无辜。”
弗雷迪开始接受这种想法了,“嗯,这个两面做人的混蛋干得出来这种事。”
“愿不愿意告诉我他是谁?”
弗雷迪死死盯着他,“我自己来应对这件事。”
“你要明白你的处境很不妙。如果我抓到你身上带着这些钻石,我可以以窝赃的罪名拘捕你。”
弗雷迪考虑了一会儿才拿定主意,“不。我不告诉你。也许那家伙根本没有拿。”
利奥波德叹口气,转向那姑娘,“格伦达,霍夫曼的同谋是谁?”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她说的是实话。我是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除了霍夫曼,他也不会说出来的。就算他会判刑,也不会在里面待很久。等他出来还可以在其他城市里实施他那个小小的美好计划。”
“你是不是他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要干的只是卖掉那些钻石而已。不必记录,我会否认说过这些话的。”
“假如你不愿意告诉我谁是同谋,那就给他打个电话吧。对他说你知道他把东西拿走啦,叫他上这儿来。”
这个主意似乎还对小个儿的胃口。他缓缓地说:“好吧。或许我会这样做。”
“弗雷迪,如果我能找回钻石,逮到那个帮凶,你就没有事了。”
“好吧。我给他打电话。”
他走到电话机前,这时利奥波德瞥了格伦达一眼,意思是要她继续配合。运气若再好一点,他会逮住那个同谋,把她和弗雷迪解脱出来。
“喂,我是弗雷迪?道尔。对,对……嗯,出了些差错。钻石不见了……你听见了吗?不见了……嗯,你他妈的最好到这儿来一趟……对。马上!若是那些东西在你手里,你最好也带上!”
他挂上电话。利奥波德说:“说得好。他承认不承认拿走了钻石?”
“他妈的!没有。他还以为我在玩花招呢,他就是这么说的。他就要到这儿来。”
他们坐下来等着,利奥波德眺望夜色渐浓的城市。此刻他心情不错,心想再忙一个小时或许就能结案。这时弗雷迪吩咐那姑娘:“给我倒杯酒来。”她赶忙跑进厨房。
7点刚过,电子门铃响了,他们听见有人上楼来。
利奥波德问:“会有别人来吗?”
“不会。这准是他。最好小心点儿,他也许带着枪。”
“让他进来。我紧跟着你到门口去。”
格伦达站在厨房门口,吓得目瞪口呆。这时弗雷迪打开了公寓门,他朝漆黑的走廊里窥视着,一边问道:“是你吗……”
这时利奥波德悄声咒骂了一句,他马上去拉弗雷迪,试图退回去,但是已经太迟了。三声急促的枪声在黑暗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弗雷迪朝后倒入他怀里。
“站住!警察!”利奥波德喊道。
他听到楼梯上奔跑的脚步声,顺势让弗雷迪瘫软的身体倒在地上。格伦达在他身后尖叫。他冲到楼梯扶栏处,无目标地朝楼下开了一枪。楼下的大门猛地拽开了,射杀弗雷迪的人逃走了。待到利奥波德来到街上,那人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他上楼回到公寓里。格伦达跪在地上那一大摊还在延伸的血泊里。“他死啦!”她大叫大嚷,几乎快疯了。
“我知道。”利奥波德回答道。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走到电话机前给局里打电话。
弗莱彻到办公室里来见他,看到他正阴郁地瞪着面前那堵墙。“我尽快赶回来了,队长。出了什么事?”
“我把事情搞砸啦,弗莱彻,搞砸啦。我想干净利落地结案,结果却让一个人送了命。”
弗莱彻在他平时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正对着桌子。“是怎么回事?”
利奥波德很快讲述了一遍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去医院探望病人讲起,一直讲到弗雷迪被枪杀。他说:“我认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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