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母亲出殡的第七天,在我们这里的风俗,算是头七了。
中午在二叔家吃了饭,然后穿衣戴孝就去了母亲的坟头上了坟。
一切完事儿后,我和刑义跟二叔告别,出了村子,去了县城,然后转车直接去了洪县。
一路上,我心情跟沉闷,兜里小心的装着那张纸,木箱里其他的东西,那些大衣什么的,都被我留在了家里,封在了木箱里。
到洪县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相比上次回家的时候,今天的天气不错,很晴朗,只是临近五月了,有些燥热。
下了车,我和刑义又搭了一辆摩托三轮,干了半个小时,这才算是到了何镇。
何镇不大,挨着太行山脉,三面环山,处处见到一些清澈的河塘小溪,周围零零散散的是一些村落,坐在三轮上的时候,走在修建的山道上,远远看去,景色还不错。
看着景色,我心情好了一些,不过旁边的刑义,倒是沉着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三轮在镇上的十字路口停下,给了钱,踩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拉了一个当地人问了下牛头张村的地址。
那人满脸的惊愕,不过还是用手指了指,说坐车去不了,只能走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打算找个地方先住下,明天再去,也没在意那人的神情。
镇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部分都重建了,不过还保留着一些老式的楼房,那种七八十年代的屋子,墙面上还写着上世纪一些标志性的标语,例如‘*万岁’的。
转了一圈,看到一家旅社还算干净,我们就走了进去。
店门只有几平方的样子,前台后面一个过道,通往后面的院落,旁边则是一条楼梯,直达二楼。
我看了看这旅社的格局,尤三成,里面的院落空地,类似一个天井的格式,周围则是一些客房。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蓄着胡子,保养的很好,面露微笑,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见我们住房,男子很快给我们开了票,然后给了钥匙。
转了一圈我满头大汗的,接过钥匙就要上楼,刑义则是很好奇的看着四周。
正要喊他上楼,瞥眼看到井院里有口井,周围地面很潮湿,明显有水,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绕过前台走过去。
到了井口,朝下看了看,井水清澈,就脱了衬衫,顺势放在井口边缘,然后拎着旁边的木水桶打了半桶水上来。
井水冰凉爽快,洗了把脸,感觉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刑义站在前台,正在和老板谈论着什么,也没注意到这边。
就在这时,井院西边的一个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背心的男子,快步走出来,瞪着眼睛看我,喊道:“唉,你干啥子?”
一边说,他快步走到我旁边,狠狠的瞪着我,同时不断的看着我脚下的水桶,和井口旁边的衣服。
“你干啥子?”他又说了一句,很不善的样子,随即,另一个房间也走出来一个四五十的中年人,看到我的样子,也皱起了眉头。
我完全愣住了,不明白眼前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要开口,那人忽然指了指我放在那里的衬衫,冷冷的说道:“拿走!”
听到这边的动静,老板赶紧跑过来,看到这情形,似乎知道了什么,神情很古怪的看着我,随即就拿起衣服递在了我手里,跟着转身笑着对那个人说了句什么,他声音可以压的很低,我没听清楚。
然后,他又对站在旁边的那个中年人摆了摆手。
听着他的话,之前跟我说话的那人,摸了摸鼻尖,瞪我一眼就返身回屋了。
刑义走过来,有些不明情况:“怎么了?”
我摇摇头,感到莫名其妙:“谁知道?那人一出来,语气就不善!”
老板赶紧摆着手,示意我先别说了,然后在前面领着,就带着我们上了楼。
到了三楼的房间,开了门,我偏头看着依旧一脸和气的老板,忍不住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了,不就是用井水洗了脸么,那个人至于那么激动?”
老板嘘了一声,示意我别再说了,跟着关上了门,很神秘的样子,低声道:“在这里井里的水,是吃用的,不能洗脸洗手的!你刚才犯了这里的忌讳!”
他这么一说,我就愣住了,还没缓过神,这时候,刑义开口道:“你们这里喝道池塘很多啊,不缺水的,干嘛还要打井?”
这下我反应过来,回想到之前在镇上转悠找地方住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不少井口,现在仔细想想,好像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打的有井。
“河里的水,不能吃哦!”老板嘟哝了一句,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知道,忍不住问道:“为啥不能吃?我们那里没有这地方这么多河道,不过吃的都是水库里的水!”
随后我说了自己家的地方。
老板听了,淡淡笑了笑,说道:“确实离的不是很远,不过这地方比较特别啊!”说着,他神色有些古怪起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这里的老年人说,河里的水被诅咒了,吃了就会生病。”
一听到这个,我眼皮子就挑了挑。
“听你的口音,不想是本地的啊!”这时候,刑义忽然开口:“而且,刚才我朋友用井水洗了脸,你也没有跟其他人那么愤怒!”
老板啊了一声,回头看着他,点头:“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是这里的!”
“那你跑到这儿来开旅社?”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老板面露尴尬,想要说什么,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一套新的被单走了进来,穿的很朴素,脸蛋圆润,给人也是很和善的样子。
“我老婆!”老板介绍了下,然后对我们笑道:“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我要是不在,去楼下叫我老婆也行!”
老板娘笑着跟我们打了招呼,然后就给我们换了床单。
等忙碌了之后,两口子准备走,我寻思了下,就喊住了老板:“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老板站住脚,看着老婆走了,很随意的说道,这地方不像是大城市,人流量少,所以老板很清闲的样子。
我按暗吸了口气,看了下刑义,然后问老板:“从这里去牛头张村,有没有好路,我的意思是说,可以打车去?”
老板拧着眉头,思索了下,脸色变了变:“你们去哪儿做什么?”然后连连摆手:“去那里只有一条山路,车根本过不去的!”
我哦了一声,还要说,老板又问了一句:“你们去哪里做什么?”神色间,很是奇怪的样子。
我不假思索的说道:“去找人,一个远方的亲戚!”
听我这么说,老板的神色更加古怪了:“多久没联系的亲戚了,告诉你吧,那个村子早就没人了,全都搬迁了,你就是去了,看到的也是残房烂瓦。”
“那村民呢,都搬哪儿去了?”刑义问道。
老板摇摇头:“谁知道啊,我来这里也就两三年,你要想知道,得问当地的老人。” 打开木箱,我愣住了。
里面放着一个破旧的大衣,叠的整整齐齐的,大衣很有年头了,打开木箱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而且,让人奇怪的是,大衣这么小心的被保存着,上面却是脏兮兮的,沾了泥土和一些杂草。
我狐疑着翻动了下,发现大衣里面卷着一些东西。
等我拿出来之后,脑子更加迷惑。
里面卷的是婴儿的小棉衣,是那种几十年前的样款。
我怔怔的看着那棉衣,心里潜意识的认为,这就是我小时候穿的,可是偏偏在我的记忆中,自己不曾穿过这样的衣服。
母亲为什么,藏着一件大衣,却偏偏几十年都不洗?是怕将上面的东西弄丢了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转头看了看二叔,此刻他也是一脸的不解,不过眼神中,却是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刑义站在我身后,静静的看着木箱子里的东西,也有些沉默。
我拿着小棉衣看了看,这时候,从李米娜掉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
纸张放了很久了,上面呈现大片的黄色斑驳,似乎是从记事薄上随便撕下来了,而且也很有年头了,我看到上面有某某公社的字样,似乎是几十年前才有的东西。
上面的印字就有些模糊了,更不用说上面用笔写的东西了。
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痕迹,我努力的借着灯光仔细看,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此婴名玄字公筹,即是有缘聚首,望善待……
期间还有几个字,我怎么分辨,也看不出来。
回头去看刑义,此刻他也一脸郑重的看着我手里的纸张,对我摇头,表示也看不出来。
我将纸张递给了二叔,二叔年纪不是很大,不过眼睛有些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最后我念了上面的字之后,他和二婶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神情都很诧异和迷惑。
看他俩的神情,我忍不住的问道:“叔,这是怎么回事?我……。”
其实看到这些,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想法,总觉得母亲的木箱藏着这些东西,没那么简单,而且,冥冥中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尤其是上面写的,此婴名玄字公筹,名玄指着就是我了,而且还有字,据我知道,早年间也就是解放前的时候,一些思想保旧的人给后背起名字的时候,会再起一个字,而我是八十年代出生的,怎么也会有字?
听到我的问话,二叔摇摇头:“你妈只说留了东西给你,其他的我咋知道?”
说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暗暗的呼了口气。
我站在那儿,满脑子乱哄哄的。
随后,我想到什么,说道:“那这件大衣是怎么回事,是我爸的么?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他穿,二叔你见过没?”
二叔看了看箱子里那件破旧的大衣,又是摇摇头,此刻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拧着眉头,所有所思的样子。
旁边的二婶,神情不断闪烁,好似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时候,刑义忽然开口:“会不会跟你的身世有关系,这些东西,种种迹象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你的真实身份,不是在这里,你是你母亲收养的!”
虽然,脑子里隐约能猜到这个,不过我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努力的不去往这方面去想,此刻被刑义说出来,我脑子里顿时就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二叔和二婶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我没说话,看着二叔和二婶,想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终于,被我一直是看着,二叔咳嗽了下,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木凳上,然后示意我和刑义也坐下。
“玄子,你这位朋友说的应该不假,以前我也一直怀疑过,可是那时候你爸和你妈,一直不跟我谈这个问题,我也就没多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唉!”
最后他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出来。
二叔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焦急:“那当时你都知道什么情况?”
二叔点了根烟,巴巴的抽了几口,眯着眼回忆了下,缓缓道:“那时候你爸你妈在外地做零工,一年到头都很少回来,那一次他们走了很久,有三四年吧,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你。”说着,他忍不住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跳,意识到这里是关键了,也不答话,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你还小呢,也就两岁多,那瘦的谁看见谁心里揪得慌!”二婶忍不住搭话。
随即二叔接着说道:“那时候你体质太差了,隔三差五的就生病,两三岁了,还不会喊人呢,当时我心想不会是个哑巴吧!”讲到这儿,二叔看着我,目光复杂。
“那当时……。”我忍不住问道。
还没说完,二叔明白我的意思,摇摇头:“我和你婶一直都认为,你是你母亲在外地生的,哪有考虑那么多?”
我神色黯然,低着头,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你爸妈带着你回来之后,就没再出去,你爸就在县城打工,唉,当时我就想着,你爸这次算是学好了,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有担当了,算个男人了!”二叔感概的说着。
这话虽然有些不入耳,可是我明白。
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死的时候我才七岁,所以印象里对他的记忆不是很深,不过长大后,从左右邻居的话里,我多少也知道父亲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儿。
说不好听的,父亲当时是当地有名的二流子,偷鸡摸狗,打架赌博的事儿没少做,也没少进派出所,可是每次出来都会继续犯科,而且,母亲一直顺着他,甚至有的时候,还帮他打掩护。
我不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思维都是怎么想的,最后仔细想想,我母亲是爱极了父亲,才会糊里糊涂的帮父亲做坏事。
心里想着,我暗暗舒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刑义,又问二叔:“小时候,我爸妈带着我找人算命,这件事你有印象么?”
见我提起这个,二叔神色微变,脸色就有些古怪。
随后他思索了下,抽完最后一口烟,缓缓道:“咋不记得,那段时间,你爸妈神神叨叨的,家里经常关着门,带着你四处跑,也不让我和你婶儿管!”
“那你见过那个算命先生没?”我连忙问道,刑义也是一脸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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