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比冤狱更令人痛心:国家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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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比冤狱更令人痛心:国家赔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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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停了下来,小王说道:“到了。”
  “这是哪儿?”烂仔明紧张地问。
  这是庄家沟派出所,方大炮已经被拘留在这里了。苏镜带着烂仔明走进拘留室的时候,烂仔明的眼睛一直低垂着,方大炮隔着铁栅栏叫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什么都说了?”
  苏镜狠狠地瞪了方大炮一眼,回头对小王说道:“把他拎出来。”
  方大炮被拎到了审讯室里,面前坐着三个人,苏镜、小王和派出所一位民警,方大炮觉得有种压迫感。
  “烂仔明什么都说了,”苏镜说道,“说吧,你砍了那人几刀?”
  “两刀!”方大炮粗着嗓子说道。
  苏镜说道:“你回头看看,墙上写的什么字。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说,到底砍了几刀?”
  “三刀。”
  “都砍在哪儿了?”
  “两刀砍在右边胳膊上,一刀砍在右边肩膀上。”
  “砍完之后呢?”
  “我们拿了他的钱包就跑了。”
  “钱包呢?”
  “烧了。”
  “为什么烧了?”此前,苏镜一直心平气和,此时却不免焦躁。
  “留着也没用。”
  “钱包里有身份证吧?”
  “有。”
  “你看过身份证吗?”
  “也就瞄了一眼。”
  “那人叫什么,住哪儿?”
  “不知道,我没仔细看。”
  “是谁烧的?”
  “烂仔明。”
  方大炮被送进了拘留室,烂仔明又被带来了。
  “你们抢的钱包和身份证是被你烧的?”
  “是。”
  “看过身份证吗?”
  “看过。”
  “那人叫什么名字?”
  “孟凡。”
  “家庭地址呢?”
  “是西峰区的,下面的就不知道了。”
  “还有吗?”
  “他的身份证号码我能背下来。”
  “什么?”苏镜惊喜得眼睛放光,“十八位数字你能背下来?”
  “不是,他用的是老身份证,只有十五位。前面五个数字跟我一样,第六个数字我是5他是6,他的生日跟我一样而且是同龄,只是我的生日用了八个数字,他的用了六个数字。然后后面我是985他是885,最后一位我是2他没有,少一个数。”
  苏镜开心地问道:“你生日是几月几号,还有你哪年出生的?”
  烂仔明突然之间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来了一句:“我的身份证不是都被你们收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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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就是自焚,这亭子也得拆(1)
庄家沟矿难的事真的是尘埃落定了,顺宁市各大报纸上都没有相关消息了,这事似乎就没发生过,一切仿佛一场梦。对很多人来说,几十条人命,无非就像窗玻璃上的几粒苍蝇屎,轻轻一抹就无影无踪了。苏镜站在自家楼下的报亭前,翻了几份报纸都没有相关消息,只好意兴阑珊地看看架上的几本畅销书。一本蓝色封面的小说吸引了他,书名叫《刀锋上的救赎》,作者名字很有趣,叫“指纹”,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副题:“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与人互相伤害。”他感到有点悲凉,想想这些天的事,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露骨到可怕。这也是一个关于刑警队长的故事,跟他一样,也接连破获多宗要案。苏镜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刚埋完单,他就再次体验到封面上那句“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与人互相伤害”。只见一辆城管执法车突然停在了面前,车上走下四个大义凛然的城管队员,两个正规军两个编外,这从他们的着装可以看出来。苏镜左右看看,四周并无小贩,不知道这四人为何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正寻思着,却见这四人朝着报刊亭走了过来,离得还远着呢,就听为首一人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人与人互相伤害”再次上演了。
  此人二十多岁,留着小平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起话来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报刊亭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妇女,平日里眼睛里总是透着精明,如今只有慌乱紧张了。她连忙挂上一副笑脸,说道:“孟同志,我们当年买这个亭子是跟你们买的,每年五万多块钱的管理费也是交给你们的,怎么说让我们搬就让我们搬了呢?”
  孟同志左手一扬,说道:“这我不管,总之你们这就是非法经营,今天中午之前必须把东西搬走,到时候不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说话的时候,右臂一直下垂着,似乎受了伤。
  女老板急了:“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
  “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们这是依法管理依法拆迁,有意见你可以到市里告,不过我先告诉你,不管你告到哪儿,你都不占理。”
  苏镜翻开手头的报纸,发现这事媒体已经有报道了,标题很醒目:《顺宁将依法拆除1240个报刊亭》。这时候,手机响了,是邱兴华打来的,他一早就开始查询烂仔明提供的身份证号码,但是竟然查不到,因为那是一代身份证的号码,还没有联网。他并不死心,尝试着将这十五位的号码升级到十八位,然后输入系统查询,果然查到了,家庭地址写的是某个小区几栋几号。他刚觉得大功告成,可立即觉得那个小区的名字很熟,上网一查果不其然,前几年,小区几栋楼发生了楼体裂缝,后来居民全搬走了。那个小区去年被列为旧城改造项目,今年全拆了。没办法,小邱又到顺宁市人事、劳动系统里查询,想看他是否在本地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被他查到了。
  “苏队,这个孟凡六年前大学毕业后,就到顺宁市城管局执法大队工作了,现在是个科长。你看我们是不是马上去找他?”
  苏镜看了看耀武扬威的孟同志,说道:“先等等,可能不用。”
  此时,女老板的火气已经上来了,指着孟同志大骂:“你们就是一群土匪!我告诉你,想拆我的亭子没门,有种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轧过去!”
  孟同志冷嘲热讽,说道:“你就是泼汽油自焚,这亭子也得拆。”

1.你就是自焚,这亭子也得拆(2)
苏镜走向前去,拍了拍孟同志的肩膀,谁知道他哎哟一声大叫,连冷汗都冒了出来,骂道:“你他妈干吗?暴力抗法吗?”
  另外三个执法人员早已将苏镜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还没等苏镜回话,其中一人就蹂身而上,一边还说着:“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行!”可他哪儿是苏镜的对手,只见苏镜一侧身,躲过他的拳头,顺势搭住他的胳膊,往前一递,就将他掼到地上。另外两人见状,递个眼色,同时欺身向前,一个攻鼻眼耳上三路,一个攻胸腹阴下三路,他们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这个貌不惊人的程咬金,谁知道他们的三脚猫招式平时对付小摊小贩还绰绰有余,可是一旦遇到苏镜这样的高手,顿时变成花拳绣腿,没出到三招就被苏镜撂翻在地。孟同志有点着慌了,一边怯怯地退,一边大声地喊:“我告诉你们啊,不要负隅顽抗,拆除违法报刊亭是市里定下的大政方针,你们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苏镜冷笑一声,问道:“你叫孟凡吧?”
  “你……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叫孟凡?”
  孟同志还没说话,报亭的女老板抢先嚷嚷开了:“对,他就叫孟凡。”
  “把你身份证拿来我看看。”
  “你想干什么?你没有权力查我身份证。”
  苏镜掏出证件,在孟凡眼前一晃,说道:“对不起,我是警察,我有这权力。”
  “你是警察?”孟凡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还打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啊!”
  “少啰唆,谁跟你是一家人?”
  “你看我证件干什么?”
  “办案。”
  看着苏镜冷峻的目光,孟凡只好说道:“没带。”
  “那就报一遍你的身份证号码。”
  孟凡老老实实地说了,正是烂仔明说的号码,苏镜长叹一口气,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孟同志,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干什么?”
  “协助调查。”
  孟凡乖乖地跟着苏镜走了,临走前吩咐三名队员继续对报刊亭施压。一到局里,苏镜便把他带到了审讯室,这让孟凡浑身不舒服:“多大点事儿,搞这么大阵仗。”
  苏镜朝桌上摔出一张照片,冷冷地问:“认识他吗?”
  那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的照片,孟凡最初有点紧张,最后又平静下来,甚至挂上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不认识。”
  “他是横天煤矿的一个矿工。”
  “哦。”
  “真不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矿工呢,你们真是搞笑。”
  “前天中午你在哪里?”
  “在加班,”孟凡说道,“拆除农民房。”
  “在哪儿拆?”
  “鸽子岭附近。”
  “跟同事一起?”
  “是。”
  “没有半途离开?”
  “没有。”
  “你右胳膊有伤?”
  “是。”
  “怎么回事?被人打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被谁打的?”苏镜指指照片,“被他打的?”
  “这……这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他。”
  “有人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去了横天煤矿,又失魂落魄满身是血地离开了,然后这具尸体就被发现了。”
  孟凡吓得立即站起来,说道:“不,不可能,我没杀人。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认识他。”
  “你离开横天煤矿之后,又被两个人打劫了,其中一人砍了你三刀,两刀在胳膊上,一刀在肩膀上。”
  孟凡情不自禁地摸摸胳膊,说道:“我没遇到打劫的,我……我……这伤,是我跟人打架时受的。”
  “打架?什么时候?”
  “你不是来调查这事的啊?我以为……”
  “说吧,怎么受的伤?”
  “前天晚上,我跟一个同事吃夜宵,结果跟老板吵起来了,因为喝了点酒,后来就打起来了。”
  “没报警?”
  “没有。”
  “被人砍了三刀还没报警?”
  “我没被人砍,”孟凡说着脱了衣服,说道,“你看,哪有刀伤?这些淤青是被板凳砸的。”
  “穿上衣服。”苏镜吩咐道,他心中疑惑,难道烂仔明把那人的身份证号码记错了?“为什么打架?”苏镜几乎是没话找话了。
  孟凡又犹豫起来,吭哧半天不肯说话。
  “说呀,为什么打架?”
  一直做笔录的邱兴华抬起头来说道:“城北的某城管执法大队几个人吃了一顿烧烤之后,拒绝埋单并将女店主打成脑震荡。你们不会也是要吃霸王餐,跟店主打起来了吧?”
  孟凡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喃喃道:“当时……当时喝了酒,这……酒后失态。”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警察走进来俯到苏镜耳边嘀咕了几句,苏镜立即站起来,招呼道:“小王,我们出去一下。”
  孟凡孤零零地坐在审讯室里,眼神散乱而飘忽。他被苏镜带上车的时候,以为一切都要败露了,现在看来他又安然度过了一关。
  苏镜走出审讯室,热情地向郭大胡子伸出了手:“哎呀,辛苦辛苦!”
  郭大胡子哈哈一笑:“苏队长一声召唤,我哪敢不速速前来啊?看,人也带来了。”
  方大炮、烂仔明低垂着脑袋,铐着双手蹲在门口。苏镜招呼道:“你们两个,去认认那人,是不是被你们抢劫的?一个个去。”
  审讯室装着单向玻璃,孟凡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郭大胡子说道:“江城市那边有消息了,何少川警官很够意思,昨天就派人去了贾明老家调查,发现贾明的确是半年多前死的,而且贾明从来没到顺宁挖过煤。”
  “那他是怎么死的?”苏镜问道。
  “见义勇为,”郭大胡子说道,“他见到一个小孩落水了,立即跳进水里救人,结果小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被淹死了。”
  方大炮此时走了过来,说道:“我也拿不准是不是他,有点像,但好像又不完全像。”邱兴华将他带走,又把烂仔明带进来。
  郭大胡子又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江州三个大学生的故事吧?”
  “你说的是哪一出啊?”
  “就是挟尸要价那事。”
  “哦,知道。”
  “贾明也遇到这事了,他的尸体也被一个船老板捞到了,直到家属给了两千块钱才把尸体捞上岸。”
  “操!这什么世道啊!”
  “贾明的身份证信息可能泄漏了,然后被人用来制作假证件,死者可能就是买了个假身份证。”
  苏镜点点头说道:“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此时,烂仔明看完了,说道:“像,很像,脸的轮廓、眼睛、眉毛、嘴巴都像,对对对,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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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城管被刑警大队长带走了(1)
孟凡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迅速在城管局内部传播开来,跟他一起吃霸王餐打架的同事更是惶恐不安。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到了中午,执法队员们兵分多路,杀气腾腾地冲向市内各个报刊亭。
  苏镜楼下那家报刊亭,看样子真的准备大动干戈了,挂上了白底黑字的横幅:头可断血可流报刊亭不可拆;将暴力拆迁反抗到底。女老板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地站在报刊亭前面,左边两个煤气罐,右边一桶汽油,左手拿着一个灌满汽油的酒瓶子,瓶口伸出一条灯芯,右手拿一防风打火机,只要执法队员胆敢向前走,她就敢把燃烧瓶扔出去。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一个中年男子,应该是她老公,拿着一根钢管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个城管队员;还有一个年轻人,似乎是她儿子,看上去也就是个中学生,双拳紧握怒目而视;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可能是她女儿,也可能是儿子的女朋友,也加入到捍卫报刊亭的队伍中来,她的眼神有点慌乱,但并不退却。
  她并不是站在最前面的,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可能是她父亲也可能是她公公,拄着拐杖,颤悠悠地站着,他瘦骨伶仃,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饶是如此,他手里也还是拎着一个酒瓶子。
  这阵势就跟《钉子户大战拆迁队》游戏中一模一样。十几个城管执法队员、武警、防暴警将报刊亭包围了,却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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