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一说我成膏药了。”
“本来就是,一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打转,一点骨气都没有。”
“你不是一样……”他想说那天晚上你不一样跟了江南一路,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金墨照他小腿肚子踢了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快成职业侦探了,干什么连我也跟踪?”
嘿嘿,他一个劲地傻笑:“老大,原来你都知道啊?”
“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还不等死吗?”
“嘿嘿,还是你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对了,你上次说可以搞定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金墨又踹他一脚,眼角挑了挑窗外,仇陆正从那里经过,他今天可是有点不正常啊!
麦杰恍然:“你说整他啊?”
“你忘了?”
“没忘。”他呵呵笑,“你吩咐的事情哪敢怠慢啊!”麦杰叫他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原来,他想到仇陆有个嗜好就是情绪一不对头就找镜子说话,习惯性地钻女厕,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抓他个现行吧!他叫几个小破孩儿在男厕和女厕门口的木棱上都装置了微型摄像头,要把仇陆发作时的丑态录下来。
金墨瞪大眼睛惊讶了半天,没想到他能想到这样的损招:“要是被教导处主任那个老龟公知道你偷拍女厕,那可不是把你赶出学校那么简单,肯定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唉呀!那样的人待在学校里才是害群之马,隐患无穷。我这也是为民除害嘛!”
“那你到底录到没有?”
“你要不说这事儿我还真给忘了个干净,今天晚上我就去收网。”
“手脚利索,别被人看见。”他叮嘱一句,就不再吱声。
麦杰连连点头,成败在此一举。
仇陆今儿一整天都兴奋莫名,时不时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咧开嘴笑时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昨天一夜的大雨把什么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包括江南家阳台上的脚印。没人注意到,那个白色纱帘随风摆动的后面站着一个人。
他在飘毛毛雨的夜晚来到她的窗外,像个魅影窥视着窗内的一切,终于还是按耐不住骚动的心两下攀上她的阳台。初夏的天气湿热中偶尔飘来几许微风,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他轻而易举就进了她的房间。他曾梦想过她向他展开微笑邀请他进入她的房间,可是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还是不请自来。
她的房间是温和的粉紫色调,月光洗礼下像个晶莹的水晶房,飘着淡淡的好闻的香草味。一转头就看见了她,酣睡中的她脸蛋绯红睫毛卷翘,像个陷在粉色云团里的天使,那些软绵绵的被套上伸展开的紫鹃是她的陪衬,美得像片华彩流云。
该死的,这让他想要报复的念头一扫而光……
站在床头看她,床边那个杉木梳妆台对看着自己。仿佛有道视线,就这样冷冽地逼视着自己。
那是谁?
谁的眼睛?
抬头,锃亮的镜子里出现一双眼,带着无奈的叹息,那眼睛哀伤地看着。他动一下,那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动一下,乌黑的眸子跟着他转动,不偏不倚总是落在他脸上。你来干嘛?他冲镜子里的人发怒,眼神穿过镜面直射她的眸子。她叹息:我的孩子,离开这个女孩吧!她不属于你,她会伤害你!
闭嘴闭嘴闭嘴!!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耳朵里长了扩音器,那个声音无息地扩大再扩大,直到耳膜快要震裂。他忍不住被眼泪呛了鼻子,这种窒息的痉挛让他无法忍受。
为什么?
他对着镜子流泪: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快乐?难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幸福的权利?
她眼神里生出哀怨来:我怎么会不希望你幸福?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啊!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快乐!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闭嘴闭嘴闭嘴!!
他神经剧痛,真想打烂那面镜子。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在静谧的夜里。镜子里的影像消失了,她又无声无息地离开。耳边清净了,一点声音都不再出现。清冷的月色洒在床单上,他坐在上面,轻抚她的发,丝丝柔软,像无数根丝线缠绕上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他的手指触摸到她的眉,眼,下颚,落在她粉嫩细瓷一样的脖颈上。她的唇娇润,微微动着,像个吮指的婴孩儿。
第十三章 夜半魅影(3)
他凑近她,近到可以数清她的睫毛的时候,有种冲动从小腹升起,一股热流自下而上让他难以控制。他在月光下碰到她的唇,想深深吻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匆忙向这边走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色轻纱在舞动,风从门外冲进来,一屋的月光都不见了。
那个中年男人进来开了顶灯,橘子色的暖光照亮一切。他问江南,是不是做梦了。仇陆回忆起这个男人,他就是上次和她一起走在路上揍了自己的人。哦!原来他是她的父亲,早知如此……原来自己误会她了。
他们没有探到阳台上来看,外面飘着细密的雨丝。江怀恩只是走过来伸手关上了玻璃门。仇陆躲在旁边的红砖墙后面,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夜里又一片静谧,他从阳台上翻下,没人看见,只有那只独眼的黑猫紧跟着,发出悲泣的叫声。他带着它飞奔在夜雨,兴奋异常……
早晨时雨终于停了。
仇陆终于停止了无尽的臆想,走进教室时还在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手,这手与昨日有些不同,因为沾染过一个女孩的馨香。施乐乐颤颤悠悠地走过来,低头撞上了他的胳膊。她抬头,眼睛里都是恐慌。他冷哼,在心里生出恨意来,再冷笑,笑得不自觉竟流出泪来。旁边经过一个小个子男生,被他一眼瞪了回去,眼神萧杀,对方蹿得比兔子还快。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人,谁敢惹……
江南看见施乐乐的神色不对头,再看仇陆,他竟然对着她笑,那笑容就像是从地狱浮出的撒旦咧开獠牙的狰狞,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追过去拉着施乐乐跑掉了,跑到廊子尽头那棵桑树下时停下来,她问:“你怎么了?真是被吓到了?跟那个人有关吗?”她指的是仇陆。
她迟疑地发怔,又使劲地甩头。
江南急了:“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以前你不是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吗?你那么八卦的人怎么现在哑巴了?”
她摇头,还是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出来了。该怎么说呢?说出来不会把危险再一次带给她吗?她害怕了。怯懦了,却还坚守着最后的底线。朋友就是朋友,无论如何不会做对不起江南的事情。
可是,何苦来着,把自己给逼到绝境,不知何处是生。
窗前的树枝摇曳,一片翠绿春深似海郁郁葱葱。司徒丰绵低头批卷子,伸手拿了白瓷杯去倒水,就看见他从楼梯口出现左右张望。当戴着大沿帽的小于走近自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蹙眉,这么全副武装的架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倒是开门见山:“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司徒愣了愣:“我?在家。”
“我是说你回家之前。”小于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有用的线索。
司徒笑笑:“怎么,您在审犯人吗?”
“是不是另说,不过配合我的调查是每个有责任心的公民的义务。”
“我看你是话里有话,莫不是阁下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什么?”
小于想了想怎么回答他,自己昨天在三川守了一夜,尤其是小操场后面的那个废弃的储藏室。他在相隔五十米远的地方盯着那个黑漆漆充满煞气的小屋,等到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就看见有人朝那个地方走去。他心里一阵紧锣密鼓的兴奋,在这个时间段,三川学生早已放学,又是阴雨绵绵黑灯瞎火的时候,竟然有人朝那个鬼地方去。不是有问题是什么?“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你难道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是十二点过五分之后离开三川的,离开之前你去了一个地方。”
司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想说我去了操场后面的储藏室?”
“你承认最好。”
他仍在微笑:“警察先生难道没有看错人吗?”
“不用狡辩,我问过看门的刘师傅,他说你是十二点之后才离开的。”
“那有怎样?这和储藏室有关系吗?没有看清楚可不能瞎说哦!”
小于心焦:昨晚的确看见那个身影极其像他的背影,可是,背影终究是背影,自己始终没能看见那个神秘人转过脸来。当时他躲在操场旁边的榆树丛里,由于临时有任务,老于开车先走了,又因为下雨的缘故,草皮松软,自己的胶鞋深陷泥窝里。尽管如此,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还是有点收获,他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一只狡猾的狐狸。
司徒丰绵侧着头优雅地微笑,没事人一样给他倒茶:“还是等您调查清楚了再来询问吧!”
“说谎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小于恨恨地瞪他,起身离开。
司徒不送:“慢走。需要问我的时候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于费解地回头看他一眼,他诡异莫测的眼神下究竟藏着什么,还真是一点都摸不透,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悻悻地走了……
森绿倚在门框上看着麦杰擦黑板,他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她还有什么可做的。她心不在焉地说:“又不是你值日,这么勤快?”
他说为您效劳多么荣幸啊!说着摩拳擦掌幸福的汗水哗啦啦地流。她摆摆手,叫他回座位去。麦杰乖乖地下了讲台往回走,他发现自从这小妮子闯入他的生活之后,自己变得比二百五聪明不了多少,真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上次金墨叫他去打斯诺克,那个台球厅的老板专门留了个好位置给他们。结果他灰溜溜地拒绝了,就因为森绿对他说你这人太差劲了,连中文都学不好怎么做中国人。
看看,这小妮子损就损在这里,她不说你学不好中文高考时就得歇菜,直接否认了你是中国人的事实。从那天起麦杰就正儿八经地做起了书虫,不啃完高中三年的语文课本誓不为人。虽然那些看见都头晕的通假字弄得他真想去死,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坚持下来了。到如今他已经可以通篇背下苏轼的《赤壁赋》和王实甫的《长亭送别》了,这简直是个奇迹。甚至偶尔还能说几句巴尔扎克和鲁迅,在金墨看来对传统文学一窍不通的麦杰竟然成了文人骚客,不能不啧啧称奇。可惜森绿再也没在课堂上提问过他,也没给他检验成效出风头的机会。
他坐下不久就发现了不对头的事情,她怎么了?
森绿的脸色很差,白得见不到血色,而且,她极力在脖子上掩饰着什么。可是那条墨绿的丝巾不经意垂下来时她的脖颈暴露无遗,那栗子色的光滑肌肤上几个残忍的牙印触目惊心,仿佛随时会滋滋冒出鲜红的液体。
麦杰唰一声站了起来,他差点脱口而出问她脖子怎么了。
一个班级的人都仰着向日葵一样的脑袋齐刷刷地盯着他,森绿更是没好气地叫他坐下。
他像个木头一样僵硬地倒在座位上,可这节课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她怎么了?一个人不可能自己咬自己的脖子,除非把脑袋拿下来放在脖颈上端着。她,到底是被谁……
他想不下去,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得坠到了太平洋底……
第十四章 四个梦(1)
又到傍晚,风轻云淡。金墨有意走晚了,也叫麦杰留下。他一直惶惶不安忧心忡忡,因为一直担心森绿的脖子,所以金墨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说话你当放屁是吧?”
“呃?”他转过头来,还是一脸迷茫。
“我说等人走完了我们去女厕把摄像头取下来,你把录像结果告诉我。”说实话,他觉得麦杰的招儿不怎么地。
麦杰木讷地点头,也是垂头耷脑地真的去了。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一截拖在地上,脚上那个木屐一样的夹脚凉拖吧嗒吧嗒砸在水泥地板上,清脆入耳。他回头看一看,廊下空荡荡的,人应该走完了吧!
高年级和低年级的教学楼中间有个露天的连排水池,水泥砌成的,目的是方便在操场上踢球的学生。老水池旁边有一棵硕大无比的洋槐树,老根老茎的,枝叶繁茂,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学校把树下砌了个花岗岩的半米高台,是个乘凉的好去处。金墨坐在树下等麦杰,顺手点了一支烟,刚抽上一口,就看见了他。
司徒丰绵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着脑袋看着他。
“来一支吗?”金墨把手举高,扬起烟问他,动作老道,一点不像学生。
司徒摇头:“学校让学生抽烟吗?”
他笑笑:“学校不让的事儿多了,都管得了那还不得累死几个克林顿啊?”
“你……”他想了想该怎么说,“很特别。”空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幽蓝色的光,隐秘地笑。
金墨扬起下巴笑得灿烂,连吐两个烟圈:“你不特别吗?女生们一看见你就两个反应,要么尖叫,要么窃窃私语。看得出,你有女人缘,三川那些老夫子比不了你这种香饽饽,他们肯定嫉妒得发狂。”
司徒的眸子闪动,灿若星辰,一片粲然之光却含着阴冷的水,他眼波一转,看见麦杰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对金墨说:“有人找你,看样子很慌张。”
金墨也看见了,手里的烟头丢了出去,站起来凝眉伫立。跑什么?他心里暗骂一声,生怕不能引人注目吗?
麦杰气喘如牛跑到跟前,手里那东西一点没背着。金墨瞪他一眼,这才会意,赶紧藏到身后,向司徒打了个招呼。
他仍是很有风度地微笑,说声先告辞了,转身要走。麦杰马上把那摄像头拿过来给金墨看:“老大,好像不对头啊!”
“你告诉我结果就行了,拍到什么?”
“不是拍到什么?是……这摄像头明显有人动过,上面的线被人割断了。”他把那东西举到眼前看,那个断了的线头摇来晃去。
金墨蹙眉:“被人发现了就是,算了,把那东西收起来吧!以后别再弄这伎俩了,被人看见还得掀起风波,怎么不动点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