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乐乐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原以为仇陆还会来找她的麻烦,没想到已经两天不见人来,弄得她还神经兮兮地跑去问老班,这个人怎么消失了。
“啊哈……”当她从老班口中清楚地听到“此人已休学”这条消息之后,竟激动地想笑,结果腮帮子上挤出来的干笑比哭还难看。
从此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回肚里,总算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只是改不了做什么老走神的毛病,以至于每次在快餐店吃饭的时候杜玛都揪着她腮帮上多出的圆肉摇来晃去:“施大小姐,你是不是恋爱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她再好不容易醒过来,青菜萝卜地甩他一脸。杜玛说她这报复方法太恶劣了,简直有损淑女修为。于是一场没完没了的菜鸟和八婆的口水战继续打下去……
金墨以为是老爸发挥作用,终于为三川除了一公害,结果电话一认证他老爸早已把仇陆这回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这回他可纳了闷,那到底是哪路神仙把那太岁“请”走的?
森绿为了司徒跑了很多医院,结果无济于事,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的脸庞,麦杰心疼又牙酸地天天叫唤:“哦!我的绿啊!哦!我的森啊!”烦得金墨只想把他踢进白马昭去:“滚滚滚,才多大就更年期了……”
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白马昭是城北郊外的精神病医院,此刻老卢正在那里给仇陆做全面检查……
仇陆并非那么听话跟舅舅来复查,他八岁那年曾被舅舅拽来过一次,这个地方他一看见就会翻江倒海地呕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打那起他就恨这里,也恨舅舅,可又离不开何白,毕竟,人要生存,哪怕倚仗的是一个自己痛恨的人。
但是对老卢例外,至少他从没把自己当作病人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拿出一个篮球,男孩子大多都喜欢的玩意儿。仇陆并不稀罕,把脸侧向一边不看他。老卢却笑嘻嘻地叫他来一起玩斗牛,对他说要是能赢就把这个有乔丹签名的篮球送给他。
“什么?乔丹?”仇陆眼睛里闪烁出渴望的光。
是人都有喜恶,总有软肋,谁都不例外。老卢狡猾地浅笑:“是啊!乔丹。我儿子的收藏品之一,如果你愿意跟我做朋友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参观他的其他收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癫狂(3)
那一刻仇陆心里被注入了一缕光,暖暖的,照耀周身。欢喜写在脸上,是一种久违的正常人出现悦色的绯红。他真好,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仇陆心里的小九九跟谁也没说过,这么小心翼翼地藏着:虽然老了点,但是他给我亲切的感觉,就像……我爸爸。
老卢跟仇陆交谈,谨慎地观察着他的情绪起伏。所有检查程序进行完之后,何白站在诊室外面忧心忡忡地看着不大乐观的检查表,老卢则安静地坐在诊疗仪旁边听仇陆说话。他好像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模糊地时语时笑:“你注意过她的手指吗?真好看,纤细修长,像个精美的艺术品……”
“嗯。”老卢小心地回应他,“你以前就很喜欢漂亮的手,尤其是那种……有羊脂玉光泽的圆润指尖……”
“我想牵牵她的手,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可是……”他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太阳穴上的两鬓处青筋簇簇地跳动,手指抠着椅背恨不得捏碎,“她不该挣脱我!!”
老卢一怔,马上转而镇定,让护士给他注射一针安定:“好好睡一觉,等你睁开眼睛时就一切都好了……”冰凉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滑过手臂,刚到臂弯处,他就失去了知觉,陷入昏睡中。老卢悄悄走出来,轻轻关上房门,何白在外面等得焦急,脸色煞白:“怎么样?”
他摇头。
“老卢,你要跟我说实话。”
“你别紧张,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怎么说?”
“先让他留院治疗吧!看来他的确很中意那个女孩子,但他毕竟和正常孩子有别。这样的病人都很固执,以他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追求人家,可能会引起恐慌……”
何白点点头,拍拍老卢的肩膀,扶了一下眼镜框,叹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白马昭的伙食并不是很糟,至少还有鱼汤,这是仇陆最喜欢的食物,可是这会儿,他正在不可抑制地呕吐。因为凉了的鱼汤腥味儿全跑进了鼻腔,还有发白的鱼肉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最熟悉的福尔马林液泡过的标本。吐得狼狈不堪时,有人给他递来一块手帕。他抬头,面前站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护士,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
“你认识我?”他问她。
“不认识。”她如实说,“不过看你吐得那么辛苦,很难受吧?”然后她又冲他莞尔一笑,“你记性真不好,昨天我给你打过针的,忘了?我技术很好的,一点不痛,对吧?”
他心里忽然有种涟漪荡漾开了,原来,他是这么容易被感动的,只要有人对他好,有人把他当作正常人一样嘘寒问暖……他哼哼地笑笑,继续喝自己饭盒里的鱼汤,虽然已经食如嚼蜡,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老卢劝他来治疗,告诉他只要听话配合,自己很快就可以出院,也可以像寻常人一样自由地追求喜欢的人,多好啊!他看着眼前明媚的阳光,建筑物前参差的乔木,绿叶盎然,心里顿时觉得舒畅了很多。
小护士径自在他对面那张桌子前坐下,她要了一份牛腩土豆,不紧不慢地嚼着。
仇陆把视线从树叶上慢慢移到她脸上,定定地问她:“我还有多长时间能出院?”
“呃?”她怔了怔,“出院?”接着摇摇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心想:他不知道自己的病症有多重,出院……?恐怕遥遥无期吧!
仇陆等着她的答案,她却端起饭盒准备走掉。他甩开椅子一把冲上前去抓住她的腕子:“你躲什么?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咿呀——”小护士一声尖叫,吓得摔掉了饭盒,“你,松手啊!好痛!!”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怕,狰狞的嘴角,发红的眼睛,就连额钱丑陋的胎记都像条幽邃的蛇一样扭动起来。
小护士被吓哭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仇陆按住,还有人嚷嚷:“快带回病房,给他打一针安定……”
人们细碎的脚步声,空荡荡的走廊,刺鼻的苏打味儿……
为什么?仇陆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冥想,为什么他们那么紧张?我只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他没能像个孔武有力的斗士一样挣脱那么多按捺他的手,安定的麻醉效应发挥作用,不到数秒钟他就沉睡过去……
老院长怒气冲冲地瞪着老卢:“为什么让他去员工餐厅吃饭?你不知道他是病人吗?”
“知道。”
“知道还冒这个险?”
“正因为他是我的病人,我才清楚不应该把他按纯粹的精神科病人对待。”
“那要怎么对待?”老院长怒气膨胀,因为老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
“他不受到额外的刺激是不会发作的……”
“谁都这么认为,可谁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你是个医生,精神科医生,除了治疗病人看管病人还要顾及到病人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否则我们院里的病人都跑出去危害社会了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任?”
“老院长!”他还想反驳,病人也是无辜的,谁也不是生来就应该被看管……
可他没给老卢再辩解的机会,就叫他出去了。
廊上响起脚步声,老卢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心事沉重,精神病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心理的疾病能除却,不就是最好的康复吗?可世人不会明白,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有多么沉重,重到可以逼迫他们病入膏肓、垂死挣扎……可他们也是人呢!世俗的眼睛已经给他们打了烙印——异类!可怖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