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邦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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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骑士-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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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计。那时,她好像已经认识井原了。
  住在松岛乡下的我,经常面临断炊,活不下去的窘境。所以,当我知道良子得到井原的照顾时,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你可能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在我年轻的时候,东北乡下贩卖女儿的情形时有所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我错了,因为井原是个只会对女人暴力相向的人。良子明知道家里的困境,却仍然好几次写信回来哭诉。若不是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她应该不会写那样的信。
  良子和你认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不敢说。但是,从良子说过的话来推测,井原似乎有意把良子丢给你。我当然不知道井原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能猜测他可能对良子已经没有兴趣了,却舍不得给分手的费用,所以想乘机甩掉良子。我想:如果良子能因此得到幸福,倒也不必太怨恨井原。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良子受了重伤,现在好像就在井原的家里疗养。今天早上,良子打电话回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很不稳定。她还说井原要杀死她了,要我赶快去救她。又说:“如果这次的伤能够医好,以后死也不愿再见到井原了。”接列良子求救的电话,我本来应该立刻去东京看她,可是,阿治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可以替我照顾阿治的人。如果可以找到人帮忙,我一定会去东京的。
  写这封信,完全是我个人的意志。我从良子的话里得知,就算知道救良子必须冒着很大的危险,你也不会对良子弃之不顾。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冒昧地写了这封信。
  我们无依无靠,在东京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人,我又没有办法前往东京看看良子到底怎么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你求助了。
  现在的我,既担心又着急,已经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地步。我愈想良子的事,就愈觉得可怕,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如果你是男子汉,请你想想办法,救救良子吧!良子的伤势好像很严重,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就要不行了。她虽然没有开口说,但是我想她一定很想见列你。良子真的很可怜,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惊慌之中,胡乱写了这些,请原谅。
  良子的母亲隆子上
  原来如此!
  看完信,我无声地呐喊着。愤怒驱走了醉意,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度的激动,让我全身颤抖。
  原来良子在井原的家里,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之前想不通的事,现在终于有了解答。我想到这是个可怕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
  这不是一般的愤怒。我觉得全身像着火一样,从头部的头发到脚的脚趾头,都被这股愤怒之火烧得通红,发散出的热力足以熔化钢铁。压抑下住凶暴情绪,似乎一触即发,连我自己部感到害怕。
  杀了他!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性命之危,更不想明天自己是不是还能活。
  我都明白了。难怪井原看到良子的脸时,会说出“你?”这样的字眼,难怪良子要我看清她真面目,难怪她被那些小混混欺负时,会说自己曾经过着糜烂的生活。她曾经做过井原的情妇吗?我为什么这么愚蠢呢?千贺子也好,良子也好,和我有关的女人,为什么部成了井原源一郎的牺牲品?
  终于知道良子为何叫我不要去西尾久的理由了。除了不想破坏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外,或许她也下想让我知道井原想把她丢给我的事。
  至于井原为什么要把她丢给我呢?一来他想省下分手的费用,再来他想利用良子,淡化我的报仇意念。他让想找他报仇的我丧失记忆,然后安排良子在我身边,有了一个必须保护的家庭和女人时,就算我恢复了记忆,报仇的想法势必愈来愈淡薄。
  或许是井原命令良子,叫她阻止我去西尾久。甚至命令良子,要良子彻底消灭我的报仇心。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
  多么卑鄙的男人呀!现在我想杀死井原的原因,除了为菜菜与千贺子报仇的这个理由外,也为了拯救良子。良子后来叫我去西尾久,那时的良子想必已经想背叛井原,因为她已经真心爱上我了吧!
  本来只是想把良子随便推给一个年轻小伙子,没想到良子却真的爱上这个小伙子,在嫉妒心理作祟下,井原决定教训良子,可是他又下能下放良子走,所以决定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死。
  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时间一过,人就慢慢冷静下来,但是,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我一再思考,认为不能再容忍,也不必容忍了,因为井原已经让我失去妻子、女儿,让我失去家庭、工作,甚至让我犯下杀人罪行,失去做正当市民的权利。未来,如果我能活下去,大概也只能在某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的度日吧!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在川崎的小地方,开始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却又在突发的状况下,失手亲自毁了这样的幸福。一切都是井原害的。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切,只剩下—条性命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井原将会知道!
  事到如今,牢狱之灾或被判死刑,我都不怕了。反正我只剩下烂命一条,有没有都无所谓了。这样的我,即使在大白天里,我也敢堂堂闯入井原的家,用散弹枪取走井原的性命;而且,谁敢阻止我,谁的下场就和井原一样,我一定要救出良子。万一我不能救出良子,到时候我会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心脏。我对人世毫下留恋,只是,我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井原同赴黄泉。
  拿起杀伤良子的刀子,我立刻离开公寓房间、室外的月光依旧皎洁。我越过陆桥,来到纲岛的街道上,跳上计程车,看看手表,才午夜两点。
  计程车并没有直接开到九广的房子前面,我在京成线荒川车站的附近下车,然后再走路过去,除了不想因为计程车而留下线索外,我也想藉着走路的动作,从酒醉的情况中完全清醒。
  从荒川的河面吹过火的风,让我愈发清醒。但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个诡异的体验,我还是会打哆嗦。
  良子母亲的信所带来的冲击,让我暂时遗忘在月光下与另一个自己相遇的恐怖。那到底是现实?还是烂醉所产生的幻觉呢?但是那个幻觉告诉我,我会收到一封信,我也确实收到了:这到底定怎么一回事呢?
  路上一片漆黑,找好像走在暗巷之中,只看得到眼前一点点淡淡的白光。这点白光好像正要把我引向地狱。
  转动钥匙,门开了。我蹑于蹑脚地进入屋子里,然后把子弹塞入口袋,再把沾了良子血迹的刀子插在皮带上。腋下夹着用布卷起来的散弹枪,我坚定地走进黑暗之中。我的背后,是沙沙作响的竹林。
  我在河堤卜松开卷着散弹枪的布,拿出枪,翻折枪身,然后把两颗子弹装填进去,并且单手操作,扣上扳机,恢复原状。我知道枪的使用法。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应该就用枪才对。虽然枪声会引来注意,但是用枪更能落实杀人的行动,也个至于伤害到良子。
  藉着月光看手表上的时问,是午夜三点十五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这样的深夜里都是紧闭门窗的吧!我有觉悟,此时想闯入井原的家,一定得翻墙、破窗,才能进入室内;反正我已经豁出性命,不在乎这么做会引起喧扰。而且,就算我的行动成功,顺利取走井原的性命,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径,一定会招来警方的追捕,说下定我也会因此失去性命。
  看到井原家的米色行墙了。月光下,石墙的颜色显得有点苍白。我将枪扣朝上,枪身贴着自己的身体,背靠着墙,一步一步地朝门的方向前进。离门柱只有十公尺的时候,我看到一条黑影靠在门柱上,不禁吓出冷汗。果然有保镖!但是,转念一想,今天晚上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要去见那个最该第一个下地狱的男人。
  我鼓起勇气,跃身到门柱前,并且把枪口朝向保镖。现在,我就站在井原家的门口。
  那个保镖异常冷静,他的姿态让我连想到身经百战的战士。苍门的门光下,男人的背部离开了门柱,而且慢慢走向我,挡在我的面前。他的脑袋有问题吗?难道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井原挡子弹?
  “益子君。”
  他低声叫唤我的姓氏,声音里有一丝得意的味道。
  “御手洗?”
  我不自觉地叫出声。我不明白,御手洗为什么会在这里?自从我在高圆寺醒来以后,除了良子以外,他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长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滑稽,也有点怕人。虽然面对着我的枪口,他却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还好像要制止我—样,慢慢举起右手。
  “我在这里等你,你果然来了。还好还来得及。”
  我想我一定呆住,并且张苦嘴巴,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御手洗为什么会在这里?
  “打消念头吧!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御手洗的嘴唇动了,像在讲解什么似的,慢慢说着。我又突然失去了现实感。
  什么没有意义!我的体内有一个不属于我的意志住说话:你知道什么?
  “什么没有意义?”那个意志迫我脱口说出这句话。我的枪门仍然对着他,我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声音低沉又充满怨恨,一点也不像我的声音。
  “御手洗,原来你和他是一伙的。”没想到良子和御手洗都是井原的手下,“否则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我来到这里,是连我自己事前都预测下列的事,别人应该更无法预知。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何我没有告诉他,他也知道我住在哪里了。御手洗和良子,都是井原派来阻止我的人,他们听命于井原。
  “一伙的?”御手洗不解地低声问。
  “对!你和井原是一伙的。”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个御手洗!我为什么要经常去御手洗的事务所呢?因为我相信他是我在这个异邦之地唯—的朋友。可是,他竟如此地背叛我!
  “御手洗!你让我感到失望,我曾经是尊敬你的!不想死的话,现在立刻闪开!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再问你是下是井原的同伴。你教我许多事,当我寂寞的时候,因为你,我才得到排解,我很感谢你。但是,你现在立刻滚开!”
  “益子君,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你真正应该感谢我的事,现在才要开始。你一定误会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你要杀井原源一郎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不可以杀死他的理由。”
  “我不想你在说什么!”我既混乱又生气,“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说梦话,说不定我和你在这里废话的时候,良子就死了。滚开!否则我真的要开枪了。滚开!”
  我把力量放在扳机的食指上。如果我非杀他不可的话,那实在太悲惨了。
  “益子君,张开你的眼睛仔细看。这里不是医院,良子不可能在这里,你稍微冷静一下。”
  “我得到确实的情报,才会来这里的。你才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你不一样。”
  “到底是谁什么也不知道!总之,你先放下那个东西,好好听我说好吗?把枪放下来吧!”
  御手洗伸出手,握住枪身,把枪往下压。
  “良子会被杀死的。放开!”
  我用右臂去撞御手洗,想夺回枪的主导权。
  “你说良子会被杀?谁会杀她?”
  “当然是井原!你不知道吧?良子原本是井原的女人,他有怨恨良子的理由。你滚开!快点滚开!”
  我们就在井原家的门前争执、推拉,御手洗固执地与我顽抗。我再次叫道:“良子会破杀死呀!”
  但是,接下来御手洗说了一句让我无法理解的话。那句话的威力让我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即使良子是井原的女儿,井原也会杀她吗?”
  正文 第39章
  我跑。一边跑上河堤的斜坡,一边喘。
  听到御手洗的那句话,我好像被催眠一样,手中的枪轻易地被御手洗拿走了。
  太不合理了!这是从何说起?一定是御手洗一时胡说出来的话。他本来就能言善道,胡说一通更是他的看家本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对这件事情的了解,绝对比他多。
  在堤防上跑着,很快就觉得呼吸窘迫。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很意外,为什么没跑多久,就呼吸困难,脚也酸痛得几乎不能动了?但是,原因很快就浮现在脑海里。因为酒!因为我刚刚才从酒精中醒来。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的脚被路旁的草绊了一下,整个人便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我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喘气。头很痛,只好双手抱着头,忍耐着。接下来就是严重的呕吐感,胃里的东西好像马上就要冲破喉咙了。我保持趴着的姿势,等待呕吐感的胃部收缩。然后,如我所料的,我吐了。
  感觉比较轻松以后,我仰躺在草地上。凉风从河面吹来,我凝望着夜空,天空有半轮月亮。月亮一动也不动,定定地挂在那里。一静下来,四周的虫鸣立刻明显起来,我觉得我被虫鸣包围了。
  慢慢闭上眼睛,我有点陶醉在这样的夜色中。可是那种感觉又来了,像长针刺人脑髓一样,我的身体僵直,好像听到月光剌入我身体的细微金属音。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很小,很低。我不想理会,可是那声音再度响起。我只好坐起来,转动脖子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呀!那声音是月光的魔法吗?
  叫唤我的名字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在堤防上吗?我的视线沿着斜坡往上看,我看到了。那是月光创造出来的魔术。
  “我”站在堤防上,并且向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下面。
  我既不害怕,也不好奇,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自己”。“我”举起右手,对着我招手。当我弯曲膝盖,右脚拉近胸前时,腰部自然向上提起;我好像受到催眠一样,以趴着的姿态,摇摇晃晃地在斜坡上爬着。
  既不是月光的声音,也不是虫鸣的细微金属音,源源地注入我的耳中,命令我那样爬行,命令我前进,缠绕着我。那声音剥夺了我的体力,也剥夺了我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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