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二:他们想干什么?
问题三:当时陈乔斌正在做什么?
陈乔斌跟我们打了个招呼,说两句闲话,转身回家去了。
我们准备追上于天光。
可是后面突然跑来一个警~察。
一个穿着警服的,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警~察,向我们狂奔而来。
连常坤都一脸吃惊,不知道那个一边喊常队长一边往我们疯跑而来的年轻男人是谁。
那男人跑到我们身边,喘了一会气,把帽子拿下来,用手背擦汗,说:“村口出事了,常队长你去看看。”
我们拔腿往村口的方向奔。
我快要累死了。
这一天好像都在奔,不停地奔。
奔到村口,看到给陈家坞送生活物资的车停在路边,几个工作人员乱成一团,两个站岗的警~察安抚了这个又去安抚那个,手忙脚乱。
我感觉全身发凉。
我担心又有谁死了,我真他妈再也不想经历死亡场面了,那种恐惧和茫然无助,这辈子都他妈的不想有了!
☆、随时都可能是一条人命
没有谁死。
而是负责运送物资的几个警~察在他们的车上发现了两根头发。
乌黑乌黑的两根头发,又粗又直,在座椅底下的地毯上。
警~察内部所有人都知道头发和连环命案之间的必然联系,当场就慌了,乱作一团。这几个负责送物资的警~察都是没怎么经过事的,也不知道连环命案的具体细节,碰到事情就杯弓蛇影吓得乱喊乱窜,村口两个值岗的警~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们集合到一起,并且命令他们不能做任何动作,不能拿手擦汗,不能用手触碰身体特别是脸部。
我们赶到的时候,有个女警~察哭得满脸泪水,又不敢擦。
两个值岗警~察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擦一下,现在说不准问题出在哪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随时都可能是一条人命。
付宇新把头发用塑料袋装好。
丁平把楼明江带到现场。
楼明江给现场所有人都做了血清素验毒。
没有毒。
所有在场几个警~察的手上,脸上,衣服的袖子和衣襟等最容易碰到的地方,都没有毒素反应。
头发是在车座椅下面发现的。
这辆车上上下下开,经常不是同一拨人。
有时候何志秦也是坐这辆车上山的。
常坤大喊一声,让丁平赶回办事处打电话通知局里每一个人仔细消毒,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我看见常坤的手有点抖。
我猜我也在抖。
乱抖。
三个警~察被整个场面吓到,恐怕不能开车回局里。常坤安排一个值岗的警~察把车开下山再说。但村口只留一个警~察值岗,又不能放心。常坤正在看让谁留在村口顶班的时候,刚才跑进村喊我们的那个陌生警~察突然敬了个礼,说:“我是支岐镇派处所警员,刚刚在附近执行完任务,愿意接受调遣。”
他说得特别特别认真,像个孩子,我们几乎都要笑起来。
常坤问他在附近执行什么任务。
他说前面有两个村的村民在水库还有在溪的上游炸鱼,他赶过来处理的,已经处理完了。
楼明江一边收拾他的器具一边笑了一下,说:“这些村民也真是够笨的,炸鱼干什么,动静那么大,还没多少收获,不如放把药,又没声响,收获又大。”
那个小警~察憨憨地朝楼明笑了一下,说:“你说得确实是,如果放药的话,没人举报,我们根本不能知道。可附近这几个村的村民特刁,非要炸,说下药没什么效果,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一年到头为这事不知道要跑几趟。”
常坤考虑了一会,同意让他顶一会岗。
那个小警~察特别激动,说了好几遍谢谢。
我都想不通,他把自己搁在一个死亡地带的入口,还一个劲道谢?
这世界上的天真,大抵都是无知无畏的。
回办室处,全身消毒,精疲力尽。
斜靠在椅子里发呆。
什么都不去想。
付宇新倒了杯水给我,又递了支烟给我,笑,说:“你还是别想了,我已经全都想过了,车上的那两根头发,不可能是哪个村民放到车上去的,因为根本没有机会,所以只可能是哪个人不小心带到车上去遗落在那里的。所有坐过那辆车的人都有可能,说得绝望点,现在就等看谁死了。”
我正在点火的手抖了一下,火苗窜到手上,很疼的一下。
付宇新很紧张,马上蹲下身,想看看我有没有弄伤,但又是把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然后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说:“别太悲观,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我们的人每天上上下下都消毒,吃东西都有严格规定,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我很虚弱地笑了一下。
石玲已经基本恢复状态,该做什么做什么。
偶尔几次发呆,神情恍惚,像在用力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她跟我谈话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案情,其他一概不聊。
仅仅几天的时间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二十年的朋友恍如陌生。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怎么说。
真的不知道。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在我的掌控之中过。
我猜常坤是不爱石玲的,他们相处很好,但仅限于上级和下级,仅限于同事和搭档,再往亲密里说,也只仅限于兄长对妹妹。
关于爱情,肯定不存在。
而且我猜在这之前,常坤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石玲爱他,一点都不知道。不然石玲不顾命令重新回陈家坞的那个下午,在他面前泪如雨下的时候,他不至于会惊愕到那般不知所措的地步。
气氛变得尴尬。
尴尬到谁都能看出其中奥妙。
石玲给常坤倒茶,点烟,拿材料的时候,他都会和她说谢谢,躲闪目光,笑容僵硬。
这让石玲难堪。
有一次,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瞪着常坤的眼睛看,整整一分钟的时间。
爱情在烧灼石玲的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
☆、必须让于伟开口
常坤把于天光请到办事处问话。
问关于烟蒂上那滴血的事情。
常坤直奔主题,说清楚整个事情,包括烟蒂上留下的于伟的唾液和他的血迹。
于天光的表情里有一丝惊诧,稍纵即逝。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平淡,带着八分冷漠。
他说那天晚上九点半左右,他从陈乔斌家门口路过,看见有个黑影翻墙入院,便也跟着翻墙进去,想看看那个黑影进陈乔赋家做些什么,手是在翻墙的时候被碎玻璃划伤的,流了些血,无大碍。
常坤问他为什么会在晚上九点半路过陈乔斌家门口。
答说有几件衣破了,于巧巧拿回家帮着补,那天晚上去取,回家路上刚好碰上。
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可是于巧巧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常坤问他为什么没把这个情况报告给警~察。
于天光答说,那个黑影只是蹲在陈乔斌卧室的窗户外面呆着,偶尔趴上窗户看里面动静,其他什么都没做便走了,前后大约半个钟头时间。他说一是人家没干什么坏事,告诉给警~察有点小题大做。二是他后来想想,那个人可能就是警~察也不一定。所以没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警~察。
他的猜测很有理由,因为的确,警~察每天晚上都在村里夜巡,必要的时候确实会翻墙入院。
这不合规矩。
所以一直隐秘执行。
应该没有村民会知道警~察会用偷窥的方式进行监视,可能连石玲都不一定知道。
可于天光为什么会往这方面猜想?
他为什么会猜测那天晚上翻入陈乔斌家院子的人影可能是警~察?而且他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就能那般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他会知道一些什么?
怎么看怎么想这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问完话走出办事处大门的时候,于天光回头,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淡漠并且平静。
于天光离开十几分钟后,石玲突然说,刚才问话的二十五分钟里,大部分的时候,于天光的眼睛一直看着常坤的眼睛。但是有八次,他的眼睛望向黎绪。其他人则一眼都没有看过。
有八次,他把目光望向我?
而别人他一眼都不看?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
付宇新整理出所有和于伟有关的材料,找不出他会成为凶手目标的原因。
于伟人老实,待人和气,乐于帮忙,农事家事都勤劳,家境不富裕但是在村民口中没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和心思,三年前离婚,之后一直未娶,也没听说过和哪个女人有什么密切来往,性格温吞,对儿子以及突然来投奔自己的表姐戴明明都很好。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而且是B类症状。
B类死亡的共同点是贪财。
他做了什么贪财的事情?
或者说,他做了什么让凶手认为他很贪财的事情?
他夜里潜入陈乔斌的院子,在他卧室窗外潜伏了半个多小时,这已经确凿无疑。
那天晚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和钱有关?
难道他想偷钱?
于天光说那天晚上的黑影在窗外蹲了大约半个钟头,而陈乔斌一直点着一盏台灯半靠在床~上看书。黑影翻墙出去以后,他也摸到窗外往里张望了两眼,伤口上的血就是那个时候滴落在烟头上的。
于天光说,陈乔斌的窗帘是拉着的,中间有一道缝没有拉严实,刚好能看见他在床~上翻一本书或者笔记本。
很有可能,于伟想到陈乔斌家偷钱,但没等到下手的机会。
可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根本不能从于伟翻墙入院就判断出他想偷钱,从而给他判下贪财的罪名同时以B类死亡处死。
根本不能。
除非于伟已经下手偷窃,或者,已经得手,而且必须是被凶手知道了。
可是我们没有接到村民关于失窃的报警。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连天都不一定知道。
无论如何都得让于伟开口说点什么,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让他开口说点什么!
他为什么会潜伏在陈乔斌的窗根底下偷窥?
他有没有看到些什么?
除了陈乔斌家以外,还有没有在别的人家做过这样的事情,如果有,是否又掌握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是不是偷了谁的钱,如果是,有谁知道他做了小偷?
这些都是关键。
更关键的事,必须让他开口,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得让他说点什么!
常坤给何志秦打电话,让他想办法让于伟开口说点什么,这些天他做了些什么事情,和谁接触比较多,有没有发现村里有谁行为举止怪异之类的。
何志秦马上去办。
两个小时后何志秦打回电话,说于伟情绪不对。
何志秦说:“他好像崩溃了,可能察觉到自己会死。”
我们都大吃一惊。
暂时向于伟隐瞒他的真实情况是局里开会决定的,为什么他这么快就查觉到了自己死期将近?
为什么?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突然
常坤问何志秦到底是怎么回事,于伟到底是怎么察觉自己的情况的。
何志秦说:“不知道。之前还好好的,以为自己不过是感冒,半个小时前突然开始大吵大闹,又哭又叫,差点把病床都掀翻。”
“是不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不清楚。现在状况很糟糕。他什么都不说,一个劲乱闹。”
我夺过听筒,跟何志秦说:“你想办法,把他情绪安抚下来,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有谁和他说过些什么,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他在村里做了些什么!”
何志秦说:“好的,黎绪。”
然后,他在电话那端笑起来。
很苍凉很悲伤的笑。
他说黎绪,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搅进这淌浑水里来。
想从陈家坞历史着手查。
可是乔兰香那边,无论怎么问,都死活不开口,这条线,崩断。
关于七十年前陈家灭门案还能从什么地方着手去查?
付宇新说:“局里已经在查访从陈家坞搬出去的村民,看看有没有年纪比较大记得一些事情的人。等着就行。”
笑。
除了等,还能怎么样?
老苗用两天时间收集完关于陈家坞动物死亡情况的材料,来源主要是村里剩余村民的口述,和已经搬出村到镇上及城里居住的18位村民的口述。
说法基本一致,说大概是五年前开始,村里的动物不明不白死去,猪狗牛羊鸡鸭,一批接一批死掉,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整个村子里都是动物腐臭的味道。镇上的兽医说是瘟疫,开了些药,也打了好些针,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吃了死猪肉的老鼠都死掉。镇上来了人,监督村民把死掉的动物抬到山上,浇了汽油放火烧掉。
一连两三年都是这样,之后村民就再也不肯养什么家畜了。
可最诡异的是,这种情况只限陈家坞。
支歧山上沿路这么多村庄,只有陈家坞的动物连二连三死去,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也只有陈家坞的村民在接二连三死去,不明不白。
陈家坞。
只有陈家坞。
我单独跟楼明江作了一次谈话,关于动物的死亡,和村民的死亡。
楼明江是个干净淡定的男人,表情温和,看上去很容易亲近的样子,实际上和谁都保持不远不近不温不热的距离。
他草草翻看那些关于动物死亡的材料,唇角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不说有什么看法,反而问我:“你怎么看这事?”
我很直接,说:“我不知道。我猜,动物是实验,目的是杀人。你怎么看?”
他说:“我也这么看。”
我问他:“那毒呢?毒在哪?”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这么费力找?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那玩意,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所获。”
“按你的经验和学识,应该能判断一些特质,比如液体还是固体?来源于植物还是动物?易存放还是不易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