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光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很认真地盯着我的脸,说:“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说给我听听。我可不是常坤,不管你说什么都要你拿出什么证据。哪怕你说你靠直觉,我也信。”
我说:“行。那我就跟你说。第一,这个人太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非常冷静,一般连环杀人凶手都俱备这个特质,我仔细看过于成林死亡当天的现场照片,以及后来发生几起事情后,他的反应,都非常冷静。同样冷静的还有于天光。”
“对。我正想说,于天光也是相当冷静的人。”
“对。这不足以让我下判断。同样,陈乔斌还有一个地方和于天光非常相似,就是总出现在命案现场,总是和那些死掉的人曾有过有意无意的接触,总是什么地方有情况,就出现在什么地方。从时机方面来看,他也可疑。但还不能就这样下结论。”
“那是什么直接导致你判断陈乔斌是凶手,而不认为是于天光?”
“之前仅仅是凭模糊的第一感觉,但是,我母亲来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强化了那种感觉。”
“你母亲来的那天?”
“对。你仔细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你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我妈在门口大吵大闹,连扇我耳光,在凶手看来,这是暴力,用凶手判案的方式,黎淑贞就该被处以A类死亡,她打我第一个耳光的时候我就是这想法,所以很小心护住她,当时所有村民都在看热闹,其中有四个人试图冲上来拉我们,你看到的。”
“是的。于国栋。于天光。陈乔斌。戴明明。”
“有三个人的目的很明显,是试图劝架,有一个人,动作模糊,意义也模糊。”
付宇新低头想了一下,说:“于天光?”
“对。我当时是看不清楚的,是你后来提醒我,我再仔细去想,另外三个人直冲我和黎淑贞,如果其中某个想趁机下毒的话,就在他们三人中间。问题是于天光的动作,他冲过来,是挡住了我跟黎淑贞,看上去像劝架,实际上他的动作是阻挡其他人接近我们。你仔细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继续想,很含糊地点头,很不确定的表情。
我刹住话头,说:“这里先打住。你再说另外两个村民。”
他说:“另外两个?戴明明和石莲娟。戴明明有可疑,她完全可以不留在村里的却一直不走,哪怕于伟死了,于恩浩走了,她也不走。而且多次命案前后她也都出现在现场。但是资料照片还有记录显示,4月1日于成林死亡以后,她在现场,但根本没有靠近尸体,也就是说,即使她有下毒的时间,因为毒可以在任何时间下在于成林身上,但她没有往尸体上放头发的机会。我仔细看过所有照片,能确定,于成林尸体上发现的头发,是在他倒地断气以后才有人放上的。身体出现不适的时候也有照片拍下,但没有头发。”
我让他停一下。
这里有点岔掉了。
是我疏忽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所有照片和文字材料都显示,四月一日中午,于成林身体出现不适的时候,身上根本没有头发,头发是在他死亡以后出现的。而从他不适到死亡,其间有二十分钟的过程,这过程中,在他身边的是两个警~察,和于天光,于国栋,梁玉米和还有于苏州。
这二十多分钟里,陈乔斌不在他身边。
陈乔斌不在。
陈乔斌不在。
我一直认定陈乔斌是凶手,可在于成林死亡的二十分钟里,以后直到尸体被抬下山,陈乔斌一直不在。
陈乔斌的确是在死亡现场,但他是于成林死掉以后,才奔到现场的,他到的时候,常坤他们都已经赶到,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尸体。
他跟戴明明一样,即使有下毒的时间,也没有往尸体上放头发的机会。
这是个巨大的漏洞,我却一直没发现。
陈乔斌没有往于成林尸体上放头发的机会,那就意味着凶手不是他。
那么凶手是谁?
于天光?
他有放头发的机会。
任何一场命案,于天光都有放头发的机会。
包括程莉莉和田明,都跟于天光有过接触,据报社的同事说,程莉莉他们从于天光房子里出来以后,于天光一直送他们到离办事处很近的地方,然后一直在附近逗留,之后便发生于成林死亡。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于天光。
所有!
可到底是为什么?
付宇新继续指着名单上的名字往下说:“至于石莲娟,我不认为她是凶手,她没有任何值得让人怀疑她是凶手的地方,包括直觉都直觉不到她身上。我认为她从失踪的时候,就已经遇害了,只是尸体暂没有被发现。”
我嘴着嘴唇盯着石莲娟的名字看了一会,说:“凶手杀人都有严密逻辑。ABC三类都有因由和审判方式。石莲娟能属于哪类?没有死的道理。”
“杀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估计凶手自己也混乱了。不按常规出牌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对我们下手,因为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威胁到他的安全了。至于石莲娟,如果非要给她下个审判的话,应该是C类。”
我吃了一惊:“C类?淫乱?她是寡妇,没有听说她有相好的男人。”
“她是寡妇没错。没有相好也没错。但是你也听说了,她偷窥,村民说不止一次发现她躲在别人墙跟底下偷听床~上的事。如果我是凶手,也能判他为淫乱一种。”他笑了一下。
然后沉默。
付宇新在六个名字下面都划上线。
又在于天光的名字上很用力画了一个圈。
他从一开始就在心里认定凶手是于天光,他所有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用力证明他的最初判断是对的,就像我们念书的时候用一大堆的公式证如一个命定的定理。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会不会都是白废。
就像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凶手不是陈乔斌的话,我所设想所猜想的一切是不是都白废,是不是应该从头开始或者换个角度思考。所以当现在我们发现一系列线索都指向于天光的时候,我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我把名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说:“你漏掉了一个人。”
他吃惊地抬起脸,问:“谁?”
☆、突然把矛头指向我
付宇新把陈金紫玉忘了。
十多年前被陈家驱逐的那个小妾,槐树林里面那座空墓的主人,村民口中所说的那个“女鬼”。
一个从来没真正露过面,但从来都无处不在的人。
或者说是鬼。
我这样提醒的时候,付宇新忍不住笑,大笑。
他说:“黎绪,你别天真。如果要我相信真的有陈金紫玉这么一号人一直躲在这个村子的某处,我情愿相信凶手有一个帮凶,一直在帮他故布疑阵转移所有人视线。”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你不能否认有很多线索,证明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
“我能否认。任何一个疑点都找得到推翻的证据。因为这事情听上去就太荒唐。”
“那你否认于国栋血案现场的血指印给我听,你怎么否认?那个指纹不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付宇新的表情暗了一下,沉疑几秒钟,却仍旧带着笑。他说:“黎绪,你应该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么巨大一个玩笑上,的确,有些事情看上去古古怪怪匪夷所思,问题是我想找出凶手,而不是抓鬼!我对那个什么陈金紫玉的事情半点都不好奇。相反,我对对你有好奇。”
“我?”
“是。”
“好奇什么?”
他想了一下,才问:“你以前有没有来过陈家坞?”
“命案以前?没有。”
“一次都没有?”
“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住在陈家坞,或者有没有什么朋友的朋友,在家陈坞有认识的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百分之百确定。要不是这次连环命案,我几乎都不知道江城还有这么一个村。”
“那就真的奇怪了。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什么奇怪?”
“从驻村查案开始,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想办法监视于天光。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到现在,我仍旧认定他是凶手。他很警觉,警觉得要命,我怀疑他一直都知道我在监视他。有一天晚上,就是你感冒了被送下山隔离的第二天晚上,于天光家的电话响,他接起来以后,就说了一声‘你等一下’,然后把听筒放下,把房子里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他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被监视着,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以后,才回去接电话。你知道我躲在哪监视他?说起来你都不能相信,我在他的床底下!我为了抓他,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我就憋气躲在他床底下!所以才听到整个通话过程!”
“他在电话里说什么?”
“说你。”
我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我?!”
他说:“对。电话那头是谁我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于天光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她不会有事的,我拿我的命保证她不会有事的,她就是感冒了,不会有事的!’——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然后就挂了电话。”
☆、让我头皮发麻的电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能从这么几句话听出于天光说的那个‘她’是女字旁的?你怎么就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我?或者是说别人也不一定。”
“你综合所有语境去想:不会有事、感冒、保证不会有事。然后你再想想之前他在村里转悠的时候,看你的目光,石玲有好几次发现他非常注意你。我也发现过两次。”
他是对的。
的确是这样。
我瞬间感觉呼吸都错掉节奏。
太突兀。
突兀到根本不能接受。
于天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的确,按付宇新的分析,于天光所说的“她”的确是我,他说我只是得感冒而已,说肯定没事,说拿性命保证我没事。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凭什么这么肯定?
还有,他在和谁通电话?
我除了母亲以外,没有别的亲戚。
黎淑贞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那些亲戚,都已经死光。
她从没说起过我的父亲。
那么于天光在跟谁通电话?
跟我母亲?
或者,还是跟我的哪个朋友?
知道我被送进医院隔离的,仅只有公安局的人。
公安局里有什么人这般关心我,并且又和于天光有交情,以至于会在晚上的时候打电话向于天光询问我的情况?
到底是谁?
头皮乱到发麻。
付宇新给我泡茶,口气里有假装出来的不经意,他说:“我说我的想法,不管说什么,你都别生气,行不行。”
“行。”
“我知道刚才这句话也是多余。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这事情分析起来的确有点天马行空。我猜,于天光是你的亲人;或者,那天晚上跟于天光通电话的人,是你的亲人;再或者,两个都是你的亲人。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
“我不知道。我只有我母亲,没有别的亲戚。”
“你父亲呢?”
“我在找。一直没找到。你大概也听说过我的事情,我拜托常坤、老苗,还有何志秦都帮我认真查找过,几乎没有什么线索。有几年里我猜他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何志秦刚刚查到,每年都有人往我母亲的账户里打钱,打钱的人一直用假名,他猜可能是我父亲。”我大口大口喝水,感觉哽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付宇新讲这些,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讲这些,哪怕现在他因于天光的问题问到,我也完全可以不跟他说。
可事实上,我不仅跟他说了,还想继续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付宇新的表情有点凝重,看着我,疑惑地问:“你说,何志秦查到有个人每年都在往你母亲账户里打钱?”
“对。每隔半年左右就会有一笔。少的时候两三千,多的时候上万。用的都是假名字,从各个不同的城市打过来的。最近的一笔是八个月前,打了一万两千元。”
付宇新开始激动:“每隔半年左右?用假名字?从很多不同的城市打过来?你怎么想,黎绪?!”
我抱着茶杯,喘气,很茫然地笑,心里疼得要命,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我看着付宇新,他离我那么近,瞳仁漆黑,目光明亮。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想。我猜是我父亲。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能回来找我们。猜得过份点,我猜他可能是在逃通辑犯。不然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如果他负心抛弃我们,根本没必要三十年的时间里都给我们打钱。对不对?”
付宇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沉默良久。
然后说:“你打个电话,拜托何志秦再查一下,看看那些汇款都是从哪些时间哪些城市打进来的,要快!”
☆、白米兰身上的香味
我马上打电话给何志秦,他在电话里就把他之前所查到的一系列信息报给了我,时间大致都是隔七到八个月左右,有几次前后隔了一年多,地点包括浙江杭州,江苏常州,甘肃天水,上海,北京,天津,宁夏。
真的什么什么什么地方都有。
最近三年比较集中的汇款地点都在江城附近的几个大小城镇,没有远的地方。
我一边听何志秦的电话,一边在纸上记录。
而付宇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一边翻找,一边对照我所写在纸上的内容。
挂掉电话以后,我看着付宇新发愣。
他也看着我发愣。
大概有好几分钟的时间,谁都不想说话。
然后我们听见楼下有人开门,是常坤他们回来了。
付宇新用最快的动作收起本子,连同我刚才做记录的纸一起收起,收完以后用很低的声音,附在我耳边说:“黎绪,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是不是你父亲我不知道,但那个往你母亲账户里打款的人,肯定是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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